第一百二十二章 訓斥宋陽
忽然這農家小院的大門被人悄悄推開,緊接著又聽見一聲輕微的關門聲。千珊耳尖,立即從地席上站了起來,朝屋外踏了出去。窗前的宋陽聽到動靜也急忙跟了出去。
兩人衝到門口,隻見易了容的江呈佳站在大門前,似乎在想著什麽。
“閣主!”千珊急急喚了一聲。
江呈佳醒過神,抬眼望了她一眼,略略頷首,抬起腳步往屋裏走去。
“閣主.……山上情況如何?屬下本有消息想要上山告訴閣主,誰知方才山中忽然被精督衛築起一道防線,令屬下無法通行……對了……閣主是怎麽從那防線中衝下山的?”宋陽立即上前將自己的焦慮與疑問說了出來,這小少年跟在江呈佳身邊一刻不離。
麵前這個易了容的少女神色緊繃,一直蹙著眉頭不說話。
少頃,她似想定了什麽,這才抬起頭看向站在一旁默默等著的千珊與宋陽。
“我且問你們,顧安是不是昨日便入了城?住在廣信縣令胡光的私屬書齋之中?”她開口問起此事,眸眼定定望向宋陽。
這獨眼少年一怔,神色有些驚異道:“閣主怎會知曉?這便是屬下想要上山告知閣主的……”
“那顧安……被淮陰侯發現了蹤跡,此刻已被請到山中莊主屋宅內坐著了。”江呈佳沉下聲淡淡提及此事。
宋陽吃了一驚道:“怎會?外麵的兄弟們一個時辰前才將消息送了過來……況且……這山莊所有能出入的地方都有弟兄們守著.……若淮陰侯將顧大人帶到此處……我們不會不知.……”
江呈佳忽然緘默,定定的盯著他看。
這眼神瞧的宋陽心中發毛。
千珊在此時插了一句道:“此山必然由其他入口是你們沒有查出來的。否則.……我與閣主這幾日也不會費盡心思尋找淮陰侯的身影,卻始終不見其人。”
江呈佳接著千珊的話又道:“你可知我如何從精督衛的防控下溜了出來?”
宋陽迷惑不解的搖了搖頭道:“屬下不知。”
“山莊南邊有一十分隱秘的陡峭小徑,那裏並無人看守。”江呈佳似有怒意,隱隱抑製著脾氣道,“淮陰侯之所以會憑空出現此地,便是從那裏上山的。那陡峭山徑周邊並未設他的精督衛,則是因為他不想讓人發現此處捷徑。他以此路徑的陡峭山形以及茂密叢林做掩護,與精督衛郎將呂尋一同上山,目的便是為了躲開這山上四周的眼睛上山於莊中同顧安見麵。”
江呈佳一字一句,異常耐心的同宋陽說清楚。越是細說,她的眸子中隱隱的怒光便越是明顯。
宋陽聽此一段話,臉色立馬通紅,胸口一顆心髒砰砰跳個不停,匆匆跪下抱拳,局促不安道:“此事乃屬下疏漏……才令顧安大人身陷險境。請閣主責罰。”
這獨眼少年顫抖著,麵色殷紅的能滴出血來。
江呈佳呼出一口氣,稍稍壓了壓湧上來的脾氣,聲色緩了緩:“並非我要責怪你。宋陽你記住,入我閣中,切記六字‘謹慎、心細、周全’,切勿妄自定論,也不可說自己安排的計劃中毫無紕漏所在。閣中所行之事,皆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事,每一步都極其危險。此刻你雖隻是閣中的領主,統領一縣之中的四舵兄弟,但無論是哪一舵的兄弟,他們皆將自己的命交在你手上,他們身後也有他們的家人。
一旦你這裏出現了不可逆轉的錯誤,他們甚至可能會命喪於此,屆時他們的家人將會失去家中的主心骨,妻子失去丈夫,父母失去兒子,子女失去父親。這樣的遺憾與愧疚是你這一輩子都消受不起的。所以,萬不得過於自負自信。
此番,怕是潛藏於穀中的兄弟們已被淮陰侯發現了蹤跡,若在潛伏下去,恐有無法預計的危險。眼看這時辰已快至申時末刻,等到那烏滸王孟災抵達此處,或許精督衛的看守會稍稍鬆懈一些,到那時,你隨我一同從小徑入山,通知兄弟們從此處撤離。”
她的一席話令低頭跪著的宋陽更是無地自容起來,他羞愧難當的伏下身朝江呈佳猛地磕了一個頭道:“屬下受教,謹遵閣主之命!”
江呈佳見他將自己的話都聽了進去,是個知錯能改的性子,便也不想繼續深究,隻是淡淡撫了撫袖歎道:“你先下去忙吧。山外還有許多事需做。那廣信縣令胡光一家現隻恐被淮陰侯所困。我需你們保證他一家的安全。”
宋陽受命,又是一拜,更是敬佩尊重道:“喏!屬下領命,先行告退!”
獨眼少年一直垂著頭,屈著身一步步朝屋外退去。
千珊站在江呈佳身邊,眼眸一直緊隨宋陽而去,待到那少年徹底在屋門前消失蹤影,她才轉過頭對江呈佳歎道:“姑娘訓人的颯颯英氣真是不減當年。這不禁讓奴婢想起當年千尋做錯事.……姑娘你訓他的場景了。”
江呈佳餘光朝她一瞥,送了一記白眼道:“宋陽領了命,你倒是閑了下來?難道這宋陽是房四叔極力讚揚的人,就無需你在一旁提點了麽?今日,本可阻止顧安被君侯帶到此處,可你們卻失了在君侯之前找到顧安的先機,現如今竟然還在這裏同我感懷起往事了?”
她毫不客氣的罵著。將千珊訓得耷拉下了腦袋,麵色潮紅。
江呈佳盯著窗外一片萬裏無雲的藍天,凝著眸冷聲道:“方才我於山上,見到君侯與顧安達成協議,要於今夜活捉中朝安插在邊防多年的情報網頭領,同時阻止此次中朝與烏滸聯手襲擊大魏邊防。他這樣的計策倒是令我也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些什麽了?”
“君侯竟要與顧大人聯手?”千珊驚出聲,臉上寫滿了疑問。
“顧安迫於無奈已然答應。千珊,你說……他如今做出此番舉動.……是不是意味著其實他並不想對顧安動手?”
千珊垂著頭,見江呈佳一臉期盼的朝自己看來,心中雖然不忍但還是以客觀的態度說道:“姑娘.……屬奴婢直言……君侯一向是個心思縝密的……顧大人是君侯此路上的阻礙,以君侯脾性,必然將其除之。”
千珊斬釘截鐵的對她說著。江呈佳聽之隻覺澀苦。
她自然知曉寧南憂的脾性,可心底就是不願意相信他會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去傷害一個忠君清廉、效於百姓的好官。但,這十幾年來,寧南憂所作血淋淋之事都擺在那裏,他傷害過許多無辜之人,這些都是無法抹去的事實。若越奇老將軍與盧夫子泉下有知,看著寧南憂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又該作何感想?
江呈佳心中五味雜陳,捂著兩鬢青絲,煩憂的思緒令她頭額隱隱作痛。
午後涼風總是一陣又一陣的吹過山間開墾出來的農田,拂過山間流淌下來的清泉,悄悄溜進了農屋中。
世間紅塵千變萬化,少不得流逝的時光在背後推行。
申時末刻,總會如約而至。
寧南憂所在的這座莊子,坐落於廣信城東郊的小鹿嶺上,農田環山而繞,山泉引水而下,是當地有些名氣的農莊,名為冷泉莊。
到了傍晚,天色漸漸被一層白霧輕煙罩住,掛在天際邊的赤陽散發著金紅色的光芒,映射在那層淡淡水霧之上,反襯出一片似火燒一般的雲彩,連綿成片的彩雲霞光低垂著,衍生出一抹煙絲,輕輕攏著青翠綠杉、磅礴山河,像極了臉紅的小姑娘溫柔的抱著厚實沉穩的小夥子。
蜿蜒曲折的小鹿嶺下,身著玄色蟒紋雲衣曲裾袍的寧南憂早早地領著呂尋以及府內師公陳旭候在了冷泉莊的入口。
少時,從鹿嶺右側的平道上忽而傳來轟鳴的馬蹄聲。
崎嶇的坡路卷起一股塵煙,揮揮灑灑四處飛揚,隻聽見一聲叱馬怒叫傳來,遠遠望去,山嶺拐角處出現的那一群黑點越來越大。
一個身披寬大皮氅,內襯深褐色的大袍,麵部寬平,有著較高的顴骨,下巴微微突出,兩眼深凹,雖是塌鼻梁,但五官合在一起長相還算英武俊氣的中年男子駕著身下那匹紅鬃烈馬正朝著冷泉莊的入口匆匆趕去。
此人便是烏滸一族的首領,大魏三位異姓王之一的烏滸王孟災。
立在冷泉莊門前許久的寧南憂聽見從山嶺那邊傳來的隆隆聲響,便知今夜他真正需要對付的人來了。
馬群很快便奔至了山莊門前,逐漸放緩了步伐。
“籲!”一聲粗獷豪邁的呼喊從不遠處傳來,伴隨著紅鬃烈馬的驚叫嘶鳴,那個異族男子牽著韁繩將馬停了下來。
他一邊控製著馬兒的走向,一邊將目光投向了冷泉莊那座高掛牌匾架於平地的莊門。不近不遠,正好瞧見站在冷泉莊三字牌匾下的寧南憂。他眯起雙眼,盯著眼前這個有著高挺鼻梁,眼窩深凹,五官如雕如塑,長相不似普遍南方男子一般文弱秀氣的人看去。
腦海中閃過一個不怎麽常用的詞——鍾靈毓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