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心生愧疚,沒臉致歉
他側著身,左手輕輕搭在她的腰際,很安靜。江呈佳悄悄轉過身盯著他看,有些失神。多日不見,寧南憂似乎憔悴了很多,想是因為這郡城之內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才會這樣疲憊。
想到此處,她腦海裏又重現了同他爭吵的那一夜,心中愧疚油然而生。明明不了解事實真相的是她,可她卻義正言辭的指責寧南憂的過錯,將他貶低得一無是處。
她垂著眸,情緒有些低落,停歇了片刻,預備起身,又怕驚醒了身側睡得深沉的人。於是動作輕柔小心的抬起他放在自己腰際的左手,正準備放下去,赫然瞧見他左手掌心中央一道結了痂還帶著一絲猩紅的傷疤從掌心上頭衍生道下頭,心中倏地一顫。
江呈佳記不起來這是他什麽時候受的傷,以為是在臨賀這場戰 亂中不小心受的傷。看著這條極長的傷疤,她更加難過起來。這些天,她光顧著與他置氣,其他什麽也沒顧上。
她小心翼翼的觸摸著他掌心的傷疤,淚眼婆娑。這麽深的疤痕與痂殼,他受傷時一定非常痛。江呈佳十分懊惱,埋怨自己因為氣憤與先入為主的思想同他鬥氣鬥了這麽久,還深覺得他不可理喻,眼下看來,是她更不可理喻,太過偏執。
她怔怔愣愣的發著呆,沒察覺身側的人逐漸轉醒。
寧南憂睡得這一覺是這小半月以來最安穩舒適的一次,悠悠醒來,睜開眼便瞧見身側的小姑娘正抓著他的左手,盯著他掌心的傷痕看。他露出笑容,往小姑娘身邊擠了擠,低聲在她耳邊輕語道:“睡醒了?”
江呈佳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思緒,不知不覺便想入了神,耳邊忽然傳來他的問話,這才醒過神有些呆滯的朝他看去。
他輕輕揚著嘴角,柔聲問道:“可還不舒服?”
江呈佳乖乖地搖了搖頭,不說話。
“背上的傷可還疼?”他又接著問道。
小姑娘閃著略有些濕潤的眸子望著他。紗帳裏的光線太暗,寧南憂並沒注意到她眼眶裏熱滾滾的淚珠,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道:“怎麽不說話?”
江呈佳情緒起來,有些不願意說話,但還是應了他一句道:“不疼。”
寧南憂瞧她縮在角落裏,似乎有些不敢靠近他,像是顧慮著什麽。臉色便有些暗沉下去,想著十幾天前的那場大吵,心裏也頗不是滋味。他緩了緩,臉色還是僵的,不知怎得心裏就有些委屈,低聲沉吟一句:“過來。”
他向她張開雙臂,語氣更接近命令。
本以為這小姑娘定然又要像之前一般張牙舞爪的和他作對,卻沒料到她十分聽話的朝他身邊移去,躺進了他的懷中,一雙纖細胳膊輕輕環住了他的腰際。
寧南憂有些出乎意料,呆愣的張著雙臂一動不動。聞著她身上的藥香味,他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抱住了她,隨後輕輕歎了口氣。
他實在難得見到她這般乖巧的模樣,這一兩月以來,他與她的關係時好時壞,時冷時熱,因而江呈佳對他的態度也變化多端。
“昨夜,那麽大的雨,為什麽跑出去?”寧南憂低聲輕柔的問道,磁性渾厚的聲音充滿溫度。暖洋洋的流淌進了江呈佳的心裏。
她麵色一紅,有些窘迫,不知從何開口。總不能說.……因為昨日她知曉了真相,覺得自己半絲主見都沒有,聽風就是雨,隻認準自己親眼所見,被假象蒙蔽,不願查明事實真相,更不願相信他,所以心生愧疚、難忍酸澀,迫不及待想要去見他,想和他解釋,想向他道歉?
這種話,她不知道怎麽同他說,也不太好意思說。總覺得說出口生硬的很,酸澀的很。
“就是.……想去找千珊,所以出去了一趟,誰知道便下雨了,還遇見你?”悶了半天,她想了個蹩腳的理由解釋道。
寧南憂知道她在瞎說一通,明明昨夜她是站在去往他書房的石子路上的,與西院完全是兩個方向。她應該昨夜是想去找他,可現下卻掩飾著不想說實話,想來還是責怪著他。
“下次出門前,先看看天氣,莫要再像昨日那樣淋了雨,發起高燒。若是我和千珊都不在你身邊,誰來照顧你?”寧南憂順著她的話,也不想多問什麽,輕聲囑咐了一句。
“嗯。知道了。”江呈佳小聲答道。
他今日問一句,這小姑娘便乖乖的答上一句,倒是出奇的溫順。這不禁讓寧南憂有些好奇的問道:“你今日怎麽不同我爭吵?”
江呈佳鼻子一酸,將臉埋在他的胸口不語。
寧南憂垂下頭去看她,見她緊緊閉著目,濃密的眼睫正猛烈顫動著,眼角湧出一滴淚,順延著她的臉頰滑了下來。
瞧見她哭,寧南憂六神無主,慌裏慌張的哄道:“怎麽突然哭了?”
小姑娘始終緘默不言,他的心底便漸漸散開一片寒涼,強忍著失落,麵色也漸漸灰敗道:“還在怪我麽?母親也怪我……你也怪我?可知.……這些我都是迫不得已.……等我將一切都安排好,等事情都結束後,自然會同你解釋好嗎?我答應你,一定會告訴你事情經過.……”
他終是忍不住,不自覺的說出這番話,醒過神後自己也愣了,腦中不斷反問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明明已經答應過呂尋與周源末,甚至還向季叔交代,今後不去找她,不踏足北院,不聽她的消息,在大仇未報前,絕不因任何人耽誤前行的腳步。
可現在,他不但人在北院,還如此貪婪的抱著江呈佳,如此不算數的說出這番話,下意識的不願她誤會自己,心中升起一種渴望,或許他現在放下一切,和她廝守,也能過上隻存在他想象中的溫馨日子。
這些想法一條條清晰至極的在他腦海中劃過,讓他的心躁動起來。可當他腦海中閃過當年盧遇行刑的場麵,得知越老將軍死無全屍的消息,瞧見那留守京城被陷害的萬餘名常猛軍將士被長槍刺穿身體,死像慘烈的場景,那些放棄仇恨,安穩過日子的想法便立即煙消雲散。
他悄悄放開了她,嘴角的笑意變得苦澀。
“你若是……實在不願瞧見我,也不必這般沉默以待……你怪我……我都知道。罷了.……我走就是了。”他遲緩的支起身子,預備著下榻。
剛起身,江呈佳便從身後不假思索的抱住了他,嘴中還喃喃自語道:“對不起。”
細弱的雙臂緊緊纏住了他的腰,使得寧南憂目光一頓,臉色微變,心中猛地提起一口氣,鎖著眉頭有些不解道:“對不起什麽?”
“沒什麽.……”江呈佳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胡亂掩藏過去。
寧南憂有些失望,更多的是無奈。
“昭遠,你可不可以陪著我吃一頓早膳?”她絞盡腦汁想要留下他,卻又不知道找什麽借口,於是編了個拙劣的理由道,“我這幾日沒什麽胃口.……”
他聽著有些哭笑不得道:“怎麽?我陪你吃,你就有胃口了?”
江呈佳想和好,又怕寧南憂生自己的氣不肯,便戰戰兢兢的哄道:“你陪我,我就有胃口。”
這微弱無聞的音量撓在他的心頭,無緣無故的生出一股喜悅之感,一顆剛剛被慘敗回憶洗禮過的心此刻軟成了一灘。他一聲不吭的偏過身,將身後趴著的江呈佳順手一撈,抱進了懷中,低頭望過去時,便見她滿臉期待的盯著自己看,但又不敢強求的小眼神,隻能歎氣道:“好。我陪你用早膳。”
這無可奈何的口吻裏有對她的束手無策,滿滿寵溺,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
江呈佳見他答應了,心下雀躍起來,從他懷中一下子坐起來,貼著他的臉頰用力一吻,高興的像個孩子般的跳下床榻,找到自己的鞋子,胡亂換好衣裳,便高高興興的跑了出去。
“你去做什麽?”寧南憂見她竄出去,立即擔心她扯到背後的傷口,便急急問道。
江呈佳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去做早膳,我好久沒去東廚了。”
瞧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寧南憂坐在屋內也有些迷惑不解,這小姑娘明明還生著自己的氣,怎麽現下又這樣希望他留下來?
他迷糊了,心底那股不明的甜膩之意也更加明確了。
寧南憂略皺了皺眉,也對自己心中的感覺迷惑起來。自娶了江氏女,他對她的感情,更多的像是尋找陰暗中唯一的一片溫暖,似乎將她當作了家人般依賴,但又時刻提醒自己,不能因為這樣一時的舒適之意便放棄從前的掙紮與努力。現在,他似乎更把江呈佳當成了季叔、碧芸姑姑那樣的存在,貪婪於她對自己的關心。明明對她是像一種妹妹般的寵溺與喜愛,可他心中更多了一絲奇怪的情愫。
他不曾接觸過這種細膩的感情,自然明白不了這些。難道,真如周源末所說,他被江氏女的美色所迷惑,所以現在連這些問題都想不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