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鷓鴣竄逃,孟災必剿
“此事,且先瞞著母親吧。”寧南憂也是知道曹氏的脾性,曉得她對阿蘿的喜愛,於是口吻頗有些無奈道。
“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夫人日後也定會知曉……”季先之還想勸。
“季叔,這是阿蘿的意思。”寧南憂打斷道:“她喜歡清淨。院子裏呆著那麽多人,反倒不利於她養病。你便按照我的意思辦吧。”
季先之發起愣來,質疑道:“這是少夫人的意思?”
“嗯。”寧南憂點了點頭。
季先之垂下眸,沒話說了。既然是江氏女的意思,那麽他也不便再勸什麽。
他本是不作聲,卻又聽見寧南憂開口道:“我這裏還有一事想要詢問。”
季先之接話道:“主公想問何事?”
寧南憂凝著眸眼,眉頭微微攏住輕問一句:“您可知……三日前阿蘿究竟為何至我後院書房。她向來不願踏足我的書房。但凡作了膳食也隻是讓您送過來。這次無故來了書房,倒是蹊蹺。”
季先之覺得他這話裏另有深意,則問道:“精督衛皆言……是少夫人想至書房窺探軍機……難道主公不信精督衛之言?”
“不信。”他篤定無疑道,“便憑江女心性智謀,不屑於做出如此引人懷疑之舉。她若是當真想要窺探我軍內機密,早就貼著我身側,一刻不離,將這些卷宗記載,折卷書冊上的機密要害皆探取了去。”
“主公心中既有定數,又為何要來問老奴呢?”季先之揚著嘴角,躬身一禮拜道。
“雖我心中知其不會如此行事,但也要弄清事情原委。”寧南憂答道,“這指揮府上下,三十餘仆婢皆是自洛陽一路跟過來的心腹之人。從前王府裏,那些來往不明,不知出身,查證無人的婢子奴仆都被遣散了出去。剩下的這些算是知根知底的。但……越是這樣能夠讓你我二人放得下心的人,越是要實時監看,不得出了差錯。
我聽南陽閣的婢子言,阿蘿接了君姐的信,本是要去花園赴約,可卻爽約未至,這才令君姐風寒加重。”寧南憂論至此事,臉上浮露出嘲諷之意道:“但……南陽閣的婢子,我大抵是不信的。李湘君從前是什麽德行,我是一清二楚,想必季叔心裏也如明鏡。她一向會籠絡人心,若非如此,也不會那麽順利的嫁入魏府,如今寡身一人,無兒無女卻掌魏氏大權,上百魏氏門生子弟皆聽她之號令。
我迫於無奈,重拾兒時舊情,將她挽留下來,但說到底她與我不過相互利用。當今天子在漕兄死後,便不再待見於她,縱然她李家乃是天子母家族人,但如今卻並不受寵。她需靠著我維係魏家與皇族的聯係,這些我都能接受。隻是.……若是她想要在我府中重新施展當年嫁於漕兄後,在魏氏族內用的手段,我絕對不容。”
季先之提著神,盼著耳仔細聽著,有些欣慰的露出笑容道:“主公意識到了這一點,不被這李氏所牽引便是好的。”
寧南憂瞧著他平靜無波的眸子,微歎一聲道:“季叔早知此事.……卻偏要我自己來悟。也是一片苦心。”
季先之屈身再拜言道:“為主為公,當以己見立之,若一味憑借他人醒之,則不得擔當主君之責,又何以成大事?”
“昭遠在此多謝季叔教誨。”出於敬愛之意,寧南憂朝著他對拜一禮。
季先之回禮又問:“那麽主公預備接下來如何?”
“這便有勞季叔查清真相,尋出於此中作梗的婢子,事後,我自會處置。”寧南憂答道。
季先之望著麵前這個高個挺拔,眉目清秀俊麗的青年麵露沉沉之色。便知他心中決斷已定,且也有了除去曹氏以外要護的人。
江女雖為江呈軼之妹,卻從小縱馬四遊,性情肆意縱橫,有男兒萬夫不擋之勇,身負累累才智。若這樣的人能與寧南憂敞開心扉,互敬互愛,必能助他一臂之力,在盧夫子冤情得已宣告天下時,勸他慢慢放下過去,釋下捆於身上的枷鎖,過上祥和日子。也許此女能圓了曹氏少時的心願,了卻一樁她悔恨與愧疚。
季先之這樣想,愈發覺得自己應該相助此二人,為他們掃除光明前路上的陰霾。
正當主仆二人各有所思時,後院照壁外,一偉岸高壯的身影急急從外朝書屋奔來。
“主公!主公!”呂尋的高聲呼喝像一道穿竹刺破了當下寧靜的氛圍。
寧南憂朝前窗望了一眼,隻見那小子手裏抱著一疊子卷宗,急促奔來。
季先之未等呂尋上了階台,敲響板門,便主動拉開了門匣。
呂尋嘴中還在叫喚著“主公。”瞧著季先之也在,便先停了腳步,朝眼前人尊敬一拜道:“季先生。”
季先之見他臉上盡是焦急之色,心中立覺不安,臉色也微微沉了下來,詢問道:“承中何事如此著急?”
呂尋伸著脖子朝裏頭望了一眼道:“主公可在?”
“我在。”裏頭傳來一聲答句。
呂尋便越過門檻朝裏頭走去。
寧南憂坐於席墊,正等著他進來。
“何事這樣匆忙?”他問道。
呂尋擦了擦臉上因劇烈奔跑而滲出的汗漬,恭敬行禮才道:“屬下實有一急事需要稟報。”
“說。”
“那中朝細作統領——鷓鴣今夜.……逃出了北郊,脫了精督衛控製。”呂尋急忙告知此消息,又問道:“屬下帶人前往追捕,此人趁著孟災這些天清剿臨賀之資,順著來往的烏滸兵,混了出去。眼下怕是出了城。”
寧南憂眸色一閃,皺了眉頭道:“兩百精督衛看守,為何鷓鴣會逃出城?”
呂尋此刻汗流浹背,麵露慚愧之意道:“是屬下的過失。這兩日,郡城內的中朝細作都差不多清剿完畢。屬下以為,這鷓鴣沒了城內分散的各中朝族人掩護,自然逃不出此城。卻不想……”
“你以為?”寧南憂抬起眸,盯著他嘲諷道,“呂承中,你以為臨賀郡內的細作窩點、眾情報網清除圍剿完畢,便足以讓你放下戒心了?”
呂尋臉色一僵,腿腳便像是突然被抽去了力氣,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伏地而拜道:“屬下掉以輕心,實為不該,還請主公責罰。”
寧南憂深呼了一口氣,握緊雙拳,沉寂下來細細思量了一番。
屋內一下安靜。站在門前的季先之聽得呂尋說完事情原委,心中不安落下,麵上焦急也緩了下來,倒是顯得有些淡然,仿佛一點也不因此事著急。
席墊上的玉冠青年沉思片刻,抬起雙眸朝門前定定站著的季先之望去,見他並無慌張神色,不由笑了笑,嘴角輕揚著搖了搖頭,而後對著呂尋道:“起來吧。鷓鴣逃了,並非一件壞事。此番,你倒是立了一件大功。”
呂尋猛地一顫,背後冷汗頻頻冒出,發著抖道:“主公若是要責罰,屬下絕不說二話……此事的確乃為屬下之責,主公不罰,屬下難以安心。”
寧南憂清了清嗓子,有些無奈道:“鷓鴣逃不出荊州。”
呂尋伏著的身子一頓,小心翼翼抬起頭朝寧南憂望去,隻見主公嘴角含著笑意,黑漆漆的眸子裏湧著源源不斷的靈動之意,看上去似乎並未生氣。但是這樣的他,卻讓呂尋更加膽寒。這個思維、才智皆沉著的青年眸子裏的光永遠都是那麽深不可測。
“主公這話……是何意?”他本來不敢問,可心底又猜不透寧南憂話中之意,於是隻好請教。
“承中未免小看了孟災,或許說……是忽略了孟災這個異族之王?”一旁端禮站立的季先之出聲提醒了一句。
呂尋側過身朝季先之望去,眸裏藏滿不解,臉上一片愣然。
寧南憂在此時接了季先之的話道:“孟災與本侯同乘一舟,舟之窄小,容不得廣垠江麵掀起一絲波浪,本就是兩人之船,一人倒了,這船亦會傾覆,即使他棄了本王抓住了木椽苟活,卻丟掉了可不濕衣袍出江歸岸的法子。更何況江上風雨難測,若他緊緊依偎一支木椽就像從這江心遊至岸邊,你以為.……可能麽?”
這話聽得呂尋一臉茫然,雲裏霧裏的把此事繞的更糊塗了些。
“主公這話……是什麽意思?屬下實在愚笨,不知主公之意。”呂尋瞪大雙眼瞧著寧南憂,滿臉的不知未解,另一旁的季先之忍不由笑了起來。
寧南憂也高揚著嘴角,淺笑著,有些無奈。
看著這兩人都笑而不語,呂尋漲紅了臉道:“主公與季先生.……就莫要打趣屬下了……”
季先之淺歎一聲道:“主公將臨賀戰亂比作小舟,孟災與主公便是策劃這起戰亂的同謀人。那廣闊無垠的江麵正比作當下搖擺不定的局勢。主公利用了中朝人,知道以鷓鴣口吻行書命令中朝於郡中作亂之事必然有一日會召見於天下,被中朝與代王所知。中朝細作留於臨賀於大魏、於主公都是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