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七章 提及宋陽
顧安猜到了寧南憂會提出這樣的顧慮。
對麵挺直軀幹端坐著的青年麵露疑惑道:“顧大人……和太公查到了什麽線索?”
顧安朝上座的蔣太公看了一眼,兩人互相對視並衝著對方同時點了頭。遂即,他起了身,朝著主堂側邊通往廂房的廊道走去。
沒過片刻,堂座等候的三人便瞧見顧安手中抱著一疊卷冊從後頭走了進來。
他將這一疊卷冊放在了寧南憂麵前的案幾上,表情嚴肅道:“君侯且瞧一瞧這些卷冊。”
寧南憂抬眸望了他一眼,神色困頓不解,見他鄭重其事的模樣,便拿起一份堆在最上麵的卷冊看了起來。
江呈佳坐在一邊。起先見他看著卷冊裏的內容並沒有什麽反應,但到後來,他的神色卻越來越黑沉,甚至於到了後來,她都能察覺到他身上隱隱散發出的怒意。
“怎麽了?”她小心靠過去,低聲詢問道。
寧南憂顫了顫手,眉頭皺的更緊了些,然後抬起眸,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把手中的冊子遞給了她。
江呈佳接過卷冊打開細看後,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宋宗竟做出如此慘無人性之事?”寧南憂的聲音中壓抑著一股極其厭惡之感與怒意,放在台麵上的手也逐漸握成了拳頭。
蔣善雖知那些卷冊的內容任誰看了都會怒火滿腔,但他在瞧見寧南憂神情憤怒的那一刻,心中卻鬆了一口氣。若這青年隻是單純為了除去宋宗而不考慮大魏百姓的生死,那麽他們這場合作便顯得刻薄且充滿交易性。也就失去了他當初會選擇相信寧南憂,並與他站在同一條路上的意義。
他此行,還是想圓了舊友夙願,將這青年引回正途,讓他走上一條安穩之路,至少保證這輩子性命無憂,不行傷天害理之事。
江呈佳翻閱手中卷冊,又拿起案幾上其他竹簡書冊來細細查看,又或是帛書又或是細麻紙,總之十分詳盡地記錄了宋宗如何派遣手下人哄騙婦女兒童,如何將他們坑騙入據點,又如何囚禁責罵與訓練,若有不聽話者,打死毒死或是餓死比比皆是,這些冊子還詳細記錄了如何販賣以及販賣的路線。
婦女中貌美的,賣入青樓;貌醜的,賣入偏窯做下等女使。兒童中,男孩賣入高門大戶做仆役,小女娥則是養在青樓或是同樣賣入高門大戶做女使。
總之這些坑蒙拐騙來的孤弱百姓,都沒有一個好去處,且看守人動輒打罵,無半絲留情。
在這過程中,不知死了多少人,不知傷了多少人,也不知毀了多少人的家庭。
江呈佳越看越是惱火,攥在卷冊邊側的手不斷的顫抖著。光是一卷書冊展開,便能數得五六人被隨意拋屍亂葬崗.……可見這宋宗有多麽猖狂。
“這些記錄……我們原本很難查到,但依靠太公於臨賀、廣州多年的人脈與勢力.……終是查到了這些……但這些不過是宋宗所犯罪行的冰山一角.……因孟災虎視眈眈.……我們的人到處受限.……太公之人也不敢繼續查下去,查到這裏也就斷了線。據說這宋宗在廣州各處各縣都設了據點,專門營生此等肮髒奸邪之交易.……實在是.……”顧安說道此處,都有些說不下去,眉頭緊緊蹙著,長歎了一口氣。他負手立於堂前,麵色沉重哀傷。
寧南憂有少時沉默,忽然意識到這其中的奇怪之處,追問道:“宋宗從前.……行跡十分小心,太公如今托人查的這些東西,就算晚輩放了精督衛六隊人馬去查,恐怕也查不到今日這些卷冊的三分之一……可.……這些日子……晚輩也加派了人手去查……卻半點消息也沒查到。敢問太公是從何處得到這些消息的?”
蔣善看向下座的青年,眸中透著一股讚賞,滿意點了點頭道:“淮陰侯倒是問得不錯。問題就出現在這裏,老夫是如何得來這些消息的。不瞞你夫妻二人……老夫起先亦無法查獲宋宗如何拐賣婦女兒童,行販賣人口之事。於是隻派人細查了他與孟災通往中原的走私之路.……便發現.……近一月左右,孟災竟然……將這些被拐騙而來的人口自走私黑路賣入了中原。”
寧南憂瞬間懂得了蔣善之意,緊蹙的眉頭展開,情不自禁的敲了敲案桌道:“如此一來.……若晚輩以孟災所托為由.……詢問走私之事……或許能夠順藤摸瓜,抓出宋宗這一路以來的所有囚禁拐賣人口的據點。”
“不錯。”蔣善再點了點頭道,“老夫正是此意。”
“如此.……便好辦許多。”寧南憂於心底鬆了口氣,但隨之新的問題便接踵而至,他想到了什麽,那剛剛展開的眉頭便又蹙了起來,“隻是.……晚輩套問容易……身邊卻並沒有合適的人選去探查……”
江呈佳坐於一旁聽著,見他提出這樣的顧慮,便開口道:“君侯.……我身側.……有這樣一個人……十分善於在街巷之中打交道,且身手靈敏,對廣州十分熟悉,若能從宋宗口中套出什麽線索來……於他一說,半日內,必然找出牽頭的據點。”
在場三人皆有些詫異,朝江呈佳望去。
“何人?”寧南憂問出了口。
“宋陽。”江呈佳十分淡然道。
“那個獨眼少年?”寧南憂有些質疑,臉色黑沉,眼底的光深不可測。
“不錯。在座各位.……或是我兄長的熟人,或是我夫君的親近尊敬之人.……我也沒不必刻意隱瞞。我於水閣算是可以說得上話的……因此十分清楚水閣於廣州各處布下的眼線。而這名喚作宋陽的獨眼少年,曾是廣州蒼梧廣信縣的情報上線,因他職位特殊,所以幾乎每月都奔波於廣州之內,對其中地勢地形捷徑小路都十分熟悉。其次,他身形瘦小,動作較為敏捷,不易被捕.……是個可靠人選。”江呈佳三兩點將宋陽的優勢交代了清楚。引來寧南憂一陣側望。
在他這股熾熱濃烈的眼神中,江呈佳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又似乎忽略了什麽,隻覺得被一股莫名的涼意包圍,被上下掃視著,讓她心口砰砰亂跳起來。
她其實也不太確定,此時此刻自己提出宋陽之名,寧南憂會對她產生什麽樣的想法。隻是真心認為宋陽這小子是唯一能夠幫上他的人。
隻是單純的這麽認為。
“侯夫人確定這少年可靠?”顧安雖與江呈軼走得十分近,卻對他這個妹妹不怎麽了解,也不認為女子參政或商計大事會有什麽好辦法,對於江呈佳還是抱存懷疑之態。
“我確信他可靠。年前兄長還曾與我提及此少年能力出色……是個可用之人。兩月之前,他跟在了我身邊,我也細細觀察過……確實是個細心靈敏之人。”江呈佳說的無比認真。
原本隻是為了消除顧安的顧慮。她清楚,顧安雖為人正直,但卻過於迂腐,此刻見她一介女流於堂上出言,自是抱持懷疑之心。但她卻忘了寧南憂也坐於一旁目不轉睛的盯著。此刻她雖然以兄長之名,讓顧安相信了她,卻也讓身側的青年對她以及宋陽起了一點疑心。
他本就是多疑之人。就算心裏已經認可江呈佳,卻也不代表完全信任。
此刻青年心中埋下一個疑問的種子。
而江呈佳也在說完這句話後,察覺到話中的不妥。下意識地看了寧南憂一眼,便更像是心虛的模樣。
“如此一來,甚好。不知這少年.……今日可有同夫人你一同前來?若來了,且讓他上堂前來,讓我與太公一同詢問幾句.……才好確定其究竟能否勝任此次探查一事。”顧安又接著詢問道。
此刻,寧南憂聽著顧安之話,臉色已經略有變化,微微冷凝了起來。
上座的蔣公餘光掃至青年的神情,立馬看透了這對夫妻之間的所想所思。
青年的防備心太重,對他身側的妻子……依然有著戒備之心。想是方才那番話讓青年覺得.……這小姑娘接著此次機會,將她兄長舉薦之人安排了進來……認為她想替她兄長掌控他的所有計劃。畢竟顧安與他蔣氏一族未死也未被孟災囚禁之事……隻有在場幾人以及青年身邊少數人知曉,顧安此刻提出要將宋陽那少年叫上來,便是讓那少年觸碰了青年這一月以來一直保護的秘密。
蔣太公轉了轉眸子,摸了把白胡子,出聲阻止顧安道:“顧大人,莫要將那少年叫上來。你我二人藏於此山莊一事,除了君侯與夫人以及他身側幾個貼身隨行之人,便無他人知曉了。若讓他此刻上堂前來……不論他究竟靠不靠譜,我二人都有暴露的風險。若如此……我二人大可不必冒這樣的風險,君侯保我們並不容易。若此刻毀於一旦,隻怕不妥。”
“若那少年可靠.……”顧安正準備反駁,轉眼瞧見蔣善衝著自己使眼色,心裏莫名的咯噔一下,下意識朝寧南憂瞥去了一眼,頓住了話語。
一時之間堂下氣氛變得詭異尷尬。
四人皆沉默不語。蔣太公覺得青年的臉色更沉了幾分,於是低眸一轉,出言打破了僵局:“顧大人,與我們而言,越少人知道我二人藏於此莊內,此次謀劃被暴露的風險便越小。”
他衝著顧安仔細分析著,遂即又將目光轉向了江呈佳。
“隻是如此一來,老夫與顧大人不可露麵,若可以,老夫想請侯夫人親設考驗……隻要那少年能達得到老夫的要求,便算是考驗過關,我們亦能放心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