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回】紗燈丹青綿綿情
夫妻二人瞧著堂前守著的兩名小廝將竇月珊扶了下去,便一同沉默了下去。
沒過多久,坐於竇太君身旁的曹夫人亦覺得身子不適,還未至午時,便已臉色雪白,被碧芸攙扶著下去休憩了。
新一年在京城的爆竹聲下劈裏啪啦的迎來了。各地在京城以火燒竹木的方式使其爆之迎新春後,才陸陸續續點燃火盆燒竹爆竹。
過了午夜,指揮府的門前才熱熱鬧鬧的燒起竹子來。
不光是竇太君、寧南憂與江呈佳這三個還在前廳守歲的主人,前廳院中一同吃了年夜膳的幾十個仆婢也哄作一團擠在了門前,瞧著季先之領著葉柏葉榛在門前的火炭盆中點燃了火光,拿著長竹的一端,將整根竹子架在上頭,任憑炭盆中的炙火烤著。沒過多時,竹子便被熏烤的整個炭黑了起來,逐漸出現輕微的爆裂聲。炭盆中的火勢愈發大了,竹身劈裏啪啦炸響的更歡快了。
小翠與季雀圍著江呈佳,捂著耳朵指著莊門前的火盆,在一片爆裂聲中歡聲笑語著。
待季先之年節準備的竹子全都在莊門前灼烤炸裂後,漸漸的也平靜了下來。
莊子裏掛著的大紅燈籠被小廝們一一點燃了火燭,亮了一片,暈在一片淺色的紅光之中,好看極了。
爆竹過後,竇太君欲往廂房中換一身衣,再前往前廳與大夥一同守歲,便未曾同夫妻兩人一道從通往前廳的小廊賞燈繞路前行,而是從另一條路朝後院而去。
寧南憂攙扶著江呈佳慢慢從前堂沿著一排點燃燈籠的小廊一路走過去,小翠與千珊便在後頭跟著,正不知竊竊私語著什麽,仿佛有著什麽令她們極其喜悅的事情。
季雀跟在江呈佳身邊,也在憋笑。
江呈佳無意間瞧見,心中生出疑惑,隨意問道:“你們在笑什麽?”
千珊與小翠、季雀立即搖了搖頭,故作鎮靜道:“奴婢們沒在笑什麽.……”
江呈佳看著他們覺得古怪,又瞧不出她們幾人葫蘆裏究竟買了什麽藥,便轉過身,繼續倚在寧南憂懷中朝前頭走去。
沒一會兒,她發現了不對,又轉頭朝千珊小翠身後望了望,奇怪道:“水河與紅茶去了哪裏?怎得沒跟著來?”
千珊即刻道:“紅茶與水河正在東廚準備餃子宴.……”
江呈佳滿目疑怔道:“我怎麽總覺得你們三人有事瞞著我?”
她將千珊、小翠與季雀掃視了一遍。
小翠臉上堆起笑容道:“女君多心啦!新年到,我與千珊姐姐還有雀兒著實太高興了!因此才會這樣喜悅罷了。”
江呈佳心中一想,便覺得有理,於是不再多想。
隻是,她此時未曾注意到,在她身旁,攬著她腰身放慢腳步走著的青年,唇角勾起了一絲不起眼的笑意。
一行人從小廊朝前廳行去。
午時,院子裏漆黑,隻剩下紅燈籠的一層暈紅,江呈佳瞧不清周圍的環境,便也沒有發現她跟著寧南憂的腳步不知不覺得來到了另外一條並非通往前廳的甬道中。
那如粉團紅雲似地光芒逐漸轉為一片昏黃,前頭不知怎得更為明亮了一些。
江呈佳不禁眼前一亮,立於甬道的盡頭朝另一邊望了過去。
隻見這條平時並不起眼的廊道左右兩側不知何時掛上了各式各樣的花燈,皆用上好的白色錦紗染成了暗淡的古色淺黃,裏頭點燃了燭燈,錦紗上的圖案便一一顯了出來。
寧南憂見她盯著廊中兩邊的燈籠瞪大了眼,便溫柔的笑了起來,遂牽住她的手往前頭走去。
千珊小翠與季雀知趣兒的站在甬道的前頭,沒有跟上去。
三人嘻嘻笑著,對眼前郎才女貌,暈黃古調的景色甚是羨慕。
江呈佳小步奔到兩側的燈籠麵前,一盞盞望過去,上頭描繪著一幅又一幅生動的人像圖。而那圖中的女子畫的正是她。
她喜上眉梢,麵上透露出淡淡的紅暈,興奮著。她奔在廊道裏,仰著麵一個一個小心端詳燈籠上的丹青圖。
畫中女子時而坐時而站,皆是她平日裏在莊中同千珊她們嬉鬧時的場景,也有她坐於小台梳妝的場麵,或是她倚在長椅上,陪著寧南憂閱卷批宗的場景。
每一張丹青都畫的栩栩如生,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點便是燈籠的每一麵都有一朵盛開的海棠。
江呈佳越瞧越是欣喜。
寧南憂便跟在她身後,不徐不緩的走著。
直到江呈佳走到甬道盡頭,這才發現水河與紅茶就站在廊道的兩旁,一人提著一個紗燈。等她走到麵前,這二人才緩緩走了出來,將紗燈提到了江呈佳麵前。
她這才瞧清楚,這最後兩盞燈上的錦紗畫的究竟是什麽?
那是一對身著玄衣婚服的男女,畫得正是他們當日大婚時的服飾。
江呈佳驚喜的從水河與紅茶手中一一接過燈盞,觀賞起來。
寧南憂也在此時走到了她的身邊。
水河與紅茶咧嘴笑著,並向江呈佳賀道:“奴婢們祝男君女君,新一年,夫妻和睦,生活美滿!”
兩人欠了欠身,行禮一拜。
江呈佳笑著,此刻已不知如何開口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朝身旁的青年望去,隻見他也正溫柔寵溺的望向自己,心中便如澎湃江水般難以自持。
“這些是你讓她們準備的?”她輕聲問了一句。
寧南憂不語,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水河與紅茶聽罷二人對話,卻立即在一旁解釋道:“女君.……男君此次可是下了好大的功夫,無論是錦紗上畫著的丹青圖,還是這一盞盞紗燈,都是男君一步步親手做出來的……奴婢們隻是在今夜於此地為女君布置了一番罷了.……男君很是上心,自年前半月便開始準備了,還需瞞著女君,夜時起來作畫也是常有的事.……紮燈籠時還曾傷到了雙手.……”
眼瞧著水河還要說下去,寧南憂便立即朝她投去一望。
這姑娘才反應過來,原本男君交代過,不允她們告之女君,此過程多麽艱辛難做。可她卻一順嘴全都說了出來。
江呈佳盯著寧南憂瞧著,心中別提多歡喜。
她輕輕拉住他的雙手,這才曉得這些天他手上經常出現的傷痕是從哪裏來的,也曉得他為何時常於書房挑燈夜讀。原來是在為她準備驚喜。
這樣默默的關懷與付出,在江呈佳心中生出了一股綿長而又深刻的感動,她溫聲細語道:“我很喜歡,二郎,謝謝你為我準備的這一切。”
寧南憂低低的嗯了一聲,將她攬入懷中,摟著她的腰身溫柔道:“你喜歡便好。”
江呈佳已有些堅持不住,眼中有淚花在不停打轉。她將一張粉嫩小臉埋入他的胸口,嗚咽道:“新年才到,你便將我惹哭了.……”
她略帶些嬌氣的嗔怪,像清風拂過的羽毛在寧南憂心頭掠過。
水河與紅茶見此場景,登時也曉得自己在繼續待在此處便有些礙眼了,於是兩人將手中提著的兩盞畫著寧南憂與江呈佳大婚時丹青描繪紗燈掛上了兩邊的廊鉤,遂從小路疾步離去,生怕擾了他二人的纏綿。
寧南憂溫柔的拍著她的背,輕聲哄著。
江呈佳靠在他懷中,心中忽有些患得患失,便緊緊摟住了他的腰際,呢喃道:“二郎,你怎得待我如此之好?”
她心裏想到:叫我如何能再與你分開?若是這一世,再抵不過天命,你我又該何去何從?
寧南憂自是不知她心中此刻強烈的傷感,隻是在她耳畔細語道:“我願意待你好,因為我心悅與你。你要的,我都會給你。”
江呈佳被他這一句動人的情話說得有些怔愣,遂望向沿著甬道兩邊布滿的燈籠,忽然記起來自己曾無意間說過的話,她曾在領著千珊與小翠紅燈籠時,隨口說過一句:若是年節時能瞧見廊道裏的紗燈燃起,那景色定然很是美妙。
這隻是她無心隨意說的話,卻不曾想,寧南憂記在了心中,還特地花費半月的時間,替她準備這一場燈黃錦紗的盛宴。
她更為感動了,於是將他抱的更加緊了一些。
寧南憂察覺到了江呈佳的情緒波動,心底眼底都是如星辰般閃耀的笑意。
他撫著江呈佳的後腦,另一隻手小心將她從懷中撈出來,遂抬起她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磨蹭了兩下道:“阿蘿.……莫要再哭了。你梨花帶雨的模樣,甚是可人。”
江呈佳一愣,瞧見他嘴角那抹不懷好意的笑,頓時便微微紅了兩腮,小聲嗔道:“你這性子……也不怪雀兒總說你耍流氓。”
她從他懷中鑽出,將他推遠了一些,後又拉住了他的手掌,輕輕在他掌心撫蹭兩下道:“再忍忍,等我腹中這個小頑皮落地……我們.……”
她垂下頭,害羞起來。
寧南憂望著,心情忍不住愉悅歡快起來,沒忍住,哈哈笑道:“傻丫頭,想什麽呢?”
江呈佳隻覺得他輕輕在她的鼻尖刮了一下,便大掌一牽,便朝原路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