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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回】竇悅之子竇岑生

  他抬起頭朝閆姬望去,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閆姬怔了一怔,向他道:“主公你看.……千機處雖然隻是將竇悅遇刺身亡的案子一筆帶過。可竇悅逝世的日子恰好是竇尋恩出生的日子。這難道是什麽巧合嗎?”


  江呈軼從她手中接過那卷記錄著竇尋恩出生年月日的卷宗,與另一冊記錄著竇悅遇害之日的案卷,亦覺得奇怪。


  怎會這樣巧合?竇尋恩出生,竇玦便向外廣而告之,其妹竇悅在外遇刺身亡?


  緊接著,他便從永初一年一月的卷宗中,查到了疑點。


  千機處記載,竇玦曾在左馮翊各處藥鋪購入大量的黃芪、白術、膠、芍、歸身等養身止血的安胎的藥材。千機處將此事記下的緣由,正是因為當時左馮翊的藥堂醫館的安胎藥被人一購而空,缺了貨,這才向水閣棠葉台購入了另一批安胎藥材。由於量大,千機處察覺異樣,這才前往調查,並將此事的調查結果記錄了下來。


  當時,竇玦的夫人雖也有孕在身,但卻也用不了這麽多的安胎藥。


  若是……竇府還有另一人有身孕,便另說了。


  他繼續翻閱著其他月份的卷籍,又從永初一年三月的卷宗中讀到了一則奇怪的記錄。


  案卷不知為何錄入一句:三月中旬,竇氏悅女,現身城中,左馮翊公作陪,遊於街中,麵帶薄紗,避人而行。


  江呈軼覺著奇怪,再往後翻閱幾麵絹帛,才見其上所記一事:左馮翊公的車駕出行,往郊外佛寺祭拜,路遇匪徒襲擊,其妹受驚,欲下車奔逃,馮翊公竇玦護左右,避至城中,方得救。


  此事本無可細究之處,但竇玦同竇悅前往的佛寺卻引起了江呈軼的注意。白紡寺是長安一座極有名氣的佛寺,其香火之旺,是當時大魏各地建起的佛寺所不能比擬的。


  白紡寺之所以有名,便因此地求願十分靈驗,廣受百姓追捧。


  而至此處求願的,幾乎皆是求子的婦人們。


  當地曾有傳聞,隻說白紡寺中有一座功德極高的觀音,手中抱有淨瓶,瓶中一滴水灑出便能使得前來求願的婦人如願產子。若是有孕的婦人前去供拜,便能求得平安順產,無災無難。


  當時的竇玦不陪同自己有孕的夫人前往,而是陪著其妹往白紡寺供拜,便足以令人起疑。


  聯想著前麵種種蛛絲馬跡,江呈軼即刻想到一種可能,心中驚起一層酥麻,隻覺腦門爬上了一層寒意,當時的竇悅與竇玦的夫人一樣,懷有身孕。


  難道,竇尋恩當真並非竇玦所生,而是……其妹竇悅所生?

  可這隻是他的一種猜測,並無任何證據。


  江呈軼心驚之餘,繼續在其他案卷中尋找線索。


  左馮翊公竇玦之妹竇悅,終生未嫁,深居府中,從未踏出深閨,至死不過二十芳華。應理而言,她不可能同旁人產子。怎會突然有孕?江呈軼閱覽了眾多卷宗,並未曾發現有任何人前往竇家提親。


  竇氏深閨千金,最識禮數,也最重身家清白,又怎會做出這樣不顧家族臉麵的出格之事?

  江呈軼閉上眼,整理著腦中淩亂的思緒,片刻後,深呼一口氣,再繼續查閱下去。


  若竇尋恩當真是竇悅所生,那麽他需查閱卷宗的也不僅僅限於永初一年了。


  他心中有著一種強烈的預感,覺察此事或許與當年常猛軍一案也有著某種關聯。


  江呈軼從席座上緩緩站起,揉了揉因跪坐而酸麻隱痛的雙腿,強撐著身子朝雲母屏風後行去。


  沐雲見他悄悄起身離去,便急忙跟了上去。


  薛青與房四叔、閆姬繼續閱覽著永初一年的卷宗。


  江呈軼扭轉了密室的機關,一瘸一拐的進入其中。


  沐雲三兩步追上,扶著他。夫妻二人一道走向暗室中擺放的梨木書架。


  “阿軼,你還要尋什麽?”沐雲見他徑直朝暗室最裏麵行去,便好奇的問道。


  “我想尋一尋章和年間,關於竇氏的記載。”江呈軼撐著腰背,死撐著精神答道。


  沐雲瞧見他愈發青白的臉色,黛眉輕輕蹙起,輕聲道:“章和年間的卷宗……這裏也隻有三四年的記載。大部分皆在會稽水樓中收錄著……你若要查,待今日歸去休憩好了,命薛青往會稽水樓飛鴿傳信,令守在那裏的薛必將其餘卷宗運送過來,再一起查看?”


  江呈軼卻搖搖頭道:“倒是不必這樣麻煩。我隻需閱覽章和六年以後的卷宗便可?”


  沐雲不解道:“你方才……究竟查到了什麽?為何此刻要查閱章和年間的卷籍?”


  江呈軼答道:“阿依,你的猜測或許是對的。竇尋恩並非竇玦親子,而是其妹竇悅之子。”


  “竇悅?長安第一才女竇悅?”沐雲驚詫道,“可竇悅終生未嫁……逝世時不過年芳二十,怎會育有一子?”


  “你所疑惑的正是我心中奇怪的地方。因而,我需查一查竇悅十五歲笄禮後,可曾隨著其兄長去過什麽地方,或者隨其母親竇太君前往過何處,遇見過什麽人。我總有一種預感,若是將竇尋恩身世之謎解開,或許當年常猛軍一案的真相也能浮出水麵。”江呈軼向她解釋道。


  沐雲不作聲了。她曉得江呈軼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若不查出點什麽,便強拉著他歸府,隻怕也會令他坐臥不安。


  兩人在偌大的密室之中尋找著章和六年至八年的所有卷宗。


  千機處於此處備錄的案卷皆有標明年月日的吊標,找起來並非那樣複雜。


  江呈軼將這些卷籍通通拿出來後,便幹脆盤腿坐於暗室的書架之間,埋頭閱覽起來。


  沐雲也大大咧咧坐於他的對麵,揉了揉酸澀的雙眼,繼續幫他查閱起來。


  章和七年,當時還是太子的明帝寧莊曾奉父親章帝之命前往長安調查司州官吏貪汙一案。


  恰逢左馮翊公攜母親竇太君以及妹妹竇悅前往長安老宅居住。


  卷宗中記載的巧合,不論是在時間上,還是在地點上,都令江呈軼覺得如坐針氈,明明真相呼之欲出,可卷宗中稀稀落落記載的痕跡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令他摸不清事情的脈絡關係。


  終於,他在一冊卷宗中查到了實證之錄。


  章和七年夏,竇悅隨竇太君前往長安禁宮拜訪太子寧莊。此後,太子寧莊還曾往竇府老宅回訪竇太君。


  江呈軼逐漸確定了心中猜測。


  難怪,當年明帝那般寵信於竇尋恩;難怪,即便竇玦並非監察百官,掌管東府司的最佳人選,明帝卻還是力排眾異命他任職東府司主司一職。


  可江呈軼也因此猜測而覺頭皮發麻。


  若確有其事,那麽當年寧錚之所以會聯合鄧氏、付氏以及竇氏一起擊殺竇尋恩的內幕便有關於皇室鬥爭了。記錄於千機處卷宗中的寥寥線索,也讓江呈軼更加確定,竇尋恩的身世之謎同當年常猛軍血案也脫不了幹係。


  當年被吵架滅門的盧氏、越氏、慕容氏以及呂氏四門,皆是明帝時期同竇尋恩交好的士族。


  這世上哪裏有這麽多巧合,隻不過眾多因果重合在了一起罷了。


  沐雲見江呈軼陷入思考,眉頭卻漸漸展開,便知他定是推斷出了什麽結論,於是放下手中卷籍,從地上堆積成山的案卷旁繞了過去,湊在江呈軼身邊問道:“你推測出了什麽?”


  江呈軼回了神,見沐雲挨在自己身邊,便將心中猜測同她完完整整說了一遍。


  這猜測令沐雲心悸驚異。


  就在江呈軼同沐雲在思音坊逐漸掀開了遮掩著真相的幕布一角時,鄧氏宅邸的氛圍也因得到秦冶於會稽失去蹤跡的消息後而變得陰氣沉沉。


  林木命人將秦冶的消息送至鄧府上時,天已大亮。


  鄧元坐於堂下,麵色青白,隱隱帶著憤怒,咬牙切齒道:“好一個東府司主司!竟設了這麽大的局,等著我往裏頭跳!他當我是什麽?!祖父!孫兒定然查清真相,向陛下告發江呈軼與秦冶!”


  鄧國忠跽坐在上座,閉目養神,聽著鄧元罵罵咧咧,便忍不住皺住眉頭道:“恐怕,如今我們即使有證據能證明你府上爆炸一案與秦冶有關,同江呈軼脫不了幹係,也無法毫無顧忌的向陛下告發他主仆二人了。此局,早已成了僵局。自我著急將你救出,推汪鶴前往東府司投案自首,便已深陷其中。汪鶴已定罪,春後即刻腰斬。若此時,你我二人再告之陛下,臘八爆炸一案乃為秦冶所為.……隻會令陛下對鄧氏一族更加疑心。”


  “可……祖父,難道就您就忍心讓孫兒這般眼睜睜瞧著陷害孫兒的人逃脫罪責?令他這般欺辱孫兒嗎?”鄧元難忍心中怒火,一想起前些日子在東府司詔獄中受得那些屈辱,他便恨不得衝入東府司,將江呈軼與秦冶碎屍萬段。


  鄧國忠惱火起來,雙眸朝鄧元飛去一記淩厲寒光,冷著聲道:“你近日是怎麽了?做事如此魯莽不知所以?越來越不如當年剛入仕途時那般,心有定數,沉穩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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