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回】依依不舍恨別離
而今日付博正是為此而來。
江呈軼並未因他詢問此事而感到驚慌,相反十分坦然道:“此事.……江某亦不敢多說.……此事尚且關聯到宋宗一案。陛下曾言,宋宗一案需仔細審查。且案中所調查之內容,不可外透.……”
付博冷哼一聲道:“江主司倒是很會拿著陛下的話來搪塞?”
江呈軼卻不以為意道:“江某好歹有陛下的口諭為由,付大人今日前來詢問案情卻並非經過陛下許可,江某便沒必要詳細同付大人說了。”
付博眉頭蹙緊,冷聲道:“司空府平日調度人手厲害,若竇大人與江主司審問府內小吏完畢,還請令他們快些歸職,莫要耽誤陛下交代下來的事宜。若南海築壩稍有差池,便是江大人與竇大人之過了。”
江呈軼本就不在乎他的威脅,淡定從容道:“付大人放心,若府內小吏與此案確實無關,我與竇大人定會立即將人送回司空府。”
付博又辯說了一番,見江呈軼總能繞開話題,避開他的詢問,心中憋了火氣,便拉著臉向他道:“既如此……本官便不繼續打擾江主司了,這便告辭。”
江呈軼特地將付博送出了府門,全程笑吟吟沒有絲毫抱怨與怒氣。直到目送著付博上了付氏的牛車,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垮了下去。
他冷然對門前的小廝道:“守好府門,今日再來客拜訪一律不見。”
小廝們臉色一僵,連忙點頭應是。
江呈軼腳步匆匆朝後院書房疾行而去。
屋中,黎鷹與薛青已等得焦急。
恰好江呈軼此時推門而入,帶著些喘,向他們道:“我來了。”
黎鷹迎上去急急喚了一聲道:“公子!”
江呈軼神色微沉向他問道:“你今日究竟帶了什麽消息?怎麽這樣匆忙,竟不願在書房中等候?”
黎鷹急促道:“屬下心急如焚,失了分寸,還望公子恕罪。今日.……屬下從歸來的閆姬處得到一則消息,秦冶攻破了水樓的監衛,十日前便已不知去向何方了。”
江呈軼瞳孔急劇緊縮,一時之間竟也有些亂了分寸:“閆姬何時告訴你的?此事為何沒有及時上報?”
黎鷹答道:“閆姬十日前返回水樓,秦冶沒過一日便已出逃,閆姬立即派人前往追查,卻在淮國附近跟丟了。這才快馬加鞭自水樓歸京城,將此事告知於我。”
江呈軼心事重重道:“所以你急著要走,是想將此事告訴我之後,與閆姬、房四叔一道前往淮國尋找秦冶?”
黎鷹連連點頭,雙目懇求道:“請公子允我前往淮國尋找秦冶。我與秦冶從小相識.……他雖做錯了事,卻並非本願,隻是背負的血海深仇要比我深許多。他有誌氣有能力……可我並不希望他因太過執著而深陷此事,從此糾纏於此。”
江呈軼再三思量,於書房中來回踱步行走,半晌後才道:“你若想去尋他,便去罷。”
黎鷹本是期盼卻並未抱著希望,此刻聽他準允,心中莫提有多激動,立即高興道:“多謝主公成全,屬下定會將秦冶尋回,將他帶到您的麵前……”
江呈軼默默點了點頭。
黎鷹便心急火燎的朝書房外衝。
屋內門再次閉起來時,薛青與江呈軼兩相對望,甚覺得秦冶此次出逃,與中朝皇室之人身死廣州西境一事有著密切聯係。然則,此刻無論他們怎麽想,都無法將此一事與秦冶他們的計劃聯想在一起。
臨賀之行,近在咫尺。
江呈軼陪著沐雲用完了晚膳,提及此事時,亦是唉聲歎氣。
沐雲心中失望,表麵卻強裝著不在意。
江呈軼見她咪咪笑著的模樣,便知她心中並不爽快。
於是問道:“你若是不願……也可隨我同去,如此一來,也能同阿蘿團聚一番?”
沐雲起先有些心動,但後來卻猶豫遲疑道:“若我去了.……咱們那位陛下恐怕又要尋你麻煩。你此去前往臨賀,不單單是同竇月闌協查宋宗一案,更是私下調查指揮府的一舉一動.……臨賀有阿蘿在,陛下必然不放心,若是我留在城中,挾為人質.……陛下才會覺得,你將盡力顧全兩邊,至少不會循私。”
她處處為江呈軼考量,壓著自己的心緒不說,兩眼微紅,水汪汪的瞧著他的模樣,叫他難忍心疼之意。
這一年之中,雖他們之間解開了誤會,可仍舊聚少離多,無論在九重天還是人間,都是如此。他始終無法兌現許給她的承諾,隻能一次又一次的爽約,讓她反複經曆期盼到失望。
江呈軼歉疚道:“等我這次回來……我.……”
“莫要說了.……”沐雲果斷地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歎道,“你如今……正深陷這大魏皇權之爭的漩渦之中,做什麽都是身不由己,我不能怪你,也不想怪你。既如此……便莫要給我承諾了。此時,能讓我在人間陪著你便已是萬幸。”
江呈軼望著她,愈發覺得愧意難擋,上前將她攬入懷中,溫柔道:“好……你留在京城中,一切小心,尤其切防淮王府與付氏。”
“付氏?”沐雲疑惑道,“難道不應該是鄧氏麽?”
江呈軼歎道:“日前,汪鶴的家人已假死獲救,府上不會再與鄧氏有任何關係。且鄧氏已因臘八爆炸案,以及宋宗一案牽扯出的揚州刺史蘇刃一案而收斂了許多。所以在我前往臨賀這段時日,他們並不會有很大的動靜。
然而付氏卻不同。付博是個滿藏野心之人,其腹內詭計且比那老狐狸鄧國忠還要多.……且阿蘿近日向我也來了一封帛書,言說讓我小心付氏。近日右扶風付氏與清河馬氏皆有動作,不知暗地裏在籌謀什麽.……你一個人獨自留於京城千萬小心。”
他千叮嚀萬囑咐,總還是不放心,遂又道:“為以防萬一,我將薛青留下,陪在你身邊。助你處理京城事宜。”
沐雲抬頭望著他道:“薛青若是走了.……你身邊便沒有得力的人了。我聽說……秦冶出逃,黎鷹也離開了京城,去了淮國。”
江呈軼搖搖頭安慰她道:“此事,你莫擔心。我雖是一人前往,但身邊總還是有廷尉府的人同行,行路之時不會有差錯。至臨賀又有阿蘿照拂……所以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沐雲鑽在他懷中依戀道:“我雖願意放你走,可我其實.……舍不得你。我……我腹中孩兒亦舍不得你。”
江呈軼猛然一愣,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呆滯的鬆開了她,遂將目光往下移,停在了她的小腹上,結結巴巴道:“你說什麽?”
沐雲見他滿臉吃驚,一雙眼瞪得似如銅鈴,仿佛不敢置信,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怎麽這麽吃驚?阿蘿有孕時也未見你這般吃驚……”她輕輕笑著說道。
江呈軼立即道:“她是她,你是你。她是我的妹妹,你是我的妻子。你肚中懷的,可是我江呈軼之子。”
他高興壞了,從方才的震驚轉成了如今的興奮難抑。
眼瞧著他就要將自己抱著跳起來,沐雲立刻阻止了他,義正言辭道:“我胎像還未坐穩……請來的醫官說我天生體虛,應多調養,不可劇烈走動。你莫要粗魯了。當心孩兒。”
江呈軼見她嚴肅板正的模樣,忍不住笑道:“從前.……你還說不會學著姑姑一般,為人母時嚴厲板直,沒有半絲情調。如今.……你的模樣倒是像極了姑姑訓斥你的模樣。”
沐雲瞪了他一眼道:“這如何能一樣?你又不是我的兒子。”
江呈軼哈哈大笑起來,攬著她坐在星辰月色下,盯著天上最亮的那道星圈說:“你瞧.……文曲星與月老在瞧著我們呢。你肚裏的這個小娃娃定會為我們如今的危局難局帶來轉機。”
沐雲見他驅散了眉間多日來累積的鬱氣,衝著她眉開眼笑的說著,心中亦高興起來。
“會得。一切都會好的。”她喃喃著,輕輕撫著小腹的位置,嘴角也咧開笑著。
兩人依星而坐,談起從前的小事,說得雙目朦朧,情到深處,更是相互依偎,流淚不止。
翌日,沐雲便命人替江呈軼備好了出發至臨賀的一應物件,並盤點好了人數,又為他點了點應帶得衣裳。
等他匆忙出發的那一日,她卻躲在房中,始終不肯出來相送。
江呈軼紅著眼,深深望了府院內一眼,狠心放下簾子,命小廝斥著牛車朝廷尉府前去。
待他們一行人走遠,沐雲才從裏頭追出來,兩隻眼哭的像桃核一般紅腫。
大約是孕中的緣由,她的情緒波動比從前要大了許多。
其實她不舍江呈軼離開,更不願自己一個人強撐著江府。
因此,今日他離開,她索性不來相送,任他而去。
隻是到了最後一刻,還是想來看一眼,卻為時已晚。
沐雲這麽倚在府門前,呆呆的看著江呈軼的車駕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心中空落下來,目光充滿了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