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回】陰謀詭計故重施
“主公!”恒業大喘著,因四月溫熱潮濕,所以沒跑兩步渾身上下便已被漢浸濕,“主公!”
他連連叫喚了兩聲,付博正悶聲思索著,乍聽他的急促呼喚,便不悅道:“何事大聲喧嚷?”
恒業站定在前廳院中,一連喘了好久向他道:“將軍命屬下帶來了一則消息。”
付博抬頭目露期盼道:“可是那黎鷹調查出了什麽?”
恒業搖了搖頭道:“黎鷹此人從小生於京城郊外,戶籍與工部記載皆無紕漏,想來並非水閣之人。隻是.……近日公子查出那東府司江呈軼曾在年前便向陛下提及新政之改革一事。言辭鋒芒皆針對付氏與馬氏。公子隻覺惶恐,隻怕那江呈軼已將賬簿呈至了陛下麵前。隻是陛下因礙於士族之力量,暫且未有任何處置。”
付博臉色一變,暗暗淡下眼眸,有些記恨起來。
難怪這些日子,陛下待付氏不如從前。
原來江呈軼早就將賬簿呈至了陛下麵前。
付博陰沉著臉,向恒業問道:“仲文近日在忙於何事?”
恒業答道:“前些日子,將軍應了陛下之詔,前往城外軍馬巡營,這兩日隻恐不能歸。”
付博默了聲,稍歇了片刻道:“江呈軼隨太子前往臨賀,其夫人可有隨行?”
恒業道:“其夫人沐氏獨自一人留於京城之中,未曾離開。”
付博一挑眉,露出一絲陰毒的目光道:“太子一行人此程明麵上雖是調查宋宗廣信一案,暗中卻是徹查淮陰侯府。可不管哪一樣,隻要有江呈軼在,都有可能將八年前的舊案牽扯出來。若此事曝露,恐怕付氏一族還沒積累足夠的實力,便會被陛下抓住把柄,連根拔起。那竇月闌,咱們還有法子將他隱瞞過去,可江呈軼背後有整個水閣,隻怕此事由他千機處一查,便會一目了然。”
恒業問:“所以.……主公您要?”
“京城傳聞中的江呈軼,不是一位博學多聞,且愛妻、妹如命的翩翩君子麽?他與他夫人情比金堅,想來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夫人於京城受辱吧?”付博冷笑一聲。
恒業心中一驚,立即道:“主公是要?”
“殷業,去將你父親請到此處,多年未見,我與他舊友相會,有甚多細話要交代。”付博喚出他的真名,望向他,麵帶笑容,看似親切,實則藏滿算計。
恒業略蹙起眉頭,遂彎腰向他一拜尊敬道:“屬下遵命。”
當夜,恒業的父親殷實與付博相會於廳前。
十年未見,其人油光滿麵,早已不似當年英姿颯爽。唯一不變的,大概還是他唯利是圖的小人之心。
殷實坐於廳中,瞧著付博如今的家業,眼中生出羨慕與嫉妒道:“如今付兄平步青雲,家業也不似當年那般.……這富麗堂皇的府宅,可是我殷某一輩子都不可能住的上的。”
他的語氣頗顯出市井門戶的小家子氣。
付博本就看不上他,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亦如此。若非此人之子還是個識大體,體大局,有謀略之人,又因此人知曉當年真相,他早就與雙刹幫斷了來往,與殷家父子斷了來往。
此時,付博皮笑肉不笑道:“殷兄說笑了,今日,吾喚殷兄前來,便是要讓殷兄與吾共享這榮華富貴。”
那殷實聽此,登時兩眼發亮,緊緊攥著小酒杯,壓著心中喜悅問道:“哦?付兄此話何意?”
“殷兄行走江湖多年,又穩坐雙刹幫幫主之位,應該能聽明白我話中之意。”付博低頭,拿著放在一旁的茶盞,略輕輕抿了一口笑道,“從前怎麽做,今日還怎麽做。”
“付兄盡管說……這一次又要對付哪一個小婦人?”殷實聽他話意,便立即知曉他要做些什麽,於是也不同他打啞謎,直接問道。
付博見他已會意,便慢悠悠道:“想來,近日雙刹幫,也有令人煩擾的蠅蚊湊在身側,晃蕩環繞不去?正是不巧,付某也極討厭這樣的人。殷兄若想給他一個教訓,付某替你安排。”
他的話中愣是一個字也沒提及江呈軼。
殷實眯起雙眼,滿臉橫肉擠在一起,幾乎要將他那雙小眼睛擠得消失不見了。
他一口飲盡杯中好酒,對天哈哈大笑道:“付兄當真與我互通心意。如此,你我二人互幫互助,也能解決一樁大麻煩。”
付博嘴角僵硬著,虛情假意道:“此事旦成,雙刹幫今後便能擁有一處像樣的據點,再不用隨著官府追趕捉拿而四處竄逃。”
殷實眯眯眼賊笑道:“付兄向來言而有信,殷某自是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達成了某種協定,又各懷鬼胎的坐於廳中假言笑語的論了片刻,這才散場。
將殷實送出府後,付博臉上掛了一天的笑容終於冷卻了下來。
他目送著殷實駕著馬離開城內,迎著夜色朝城門方向去,漆黑的眸子裏發著瑩瑩之光,暗自沉頓下來。
片刻後,朝身後跟出來的人道:“魑魅。待京城之事了結,便莫要讓殷實再歸雙刹幫了。”
沉寂暗淡的夜色中,有一個身披玄深色鬥篷的男人從門後低著頭緩緩走出,應道:“屬下遵命。”
付博收起嘴角的涼意,轉身拂袖離去。
十五年前,付博曾向寧錚舉薦過殷實。因他手中有一種藥,天下一絕,其藥性烈至能讓一個本對用藥者無情也無意的女子對用藥者言聽計從,糾纏不離,讓其情動至難以自拔。
當年曹氏便是中了這種烈性迷藥才會中了寧錚的伎倆,被迫嫁入淮王府中,為其側妃。
付博算是做了這其中的中間者,因為當年,將本與寧錚、曹氏共為一席的竇尋奮調離茶樓的人,正是他。
不單單是此事,不論是後來竇尋恩京郊遇刺身亡,還是常猛軍一案,他都有參與其中,隻是這世間卻無人知曉他的這些小動作。他所行之事看似無關緊要,卻連串著當年的所有事情,仿佛一根細線,將所有人串聯在一起。
多年來,寧錚為了堵住他的嘴,替他保守了這些秘密多年。
而殷實,從前便是替他辦事的江湖人,如今,仗著知曉當年事的真相,愈發的貪得無厭,付博早就想將他處置了,卻一直未曾尋到機會。
此次,殷實因雙刹幫之事入京求見,身邊的護衛因近來水閣之異動而缺稀,便是個好下手的時機。
待此人替替他辦妥了事,付博必是要斬草除根。
深夜,他入了內院,與自家夫人閑嘮了幾句,便披上了外袍,匆匆自府內馬廄牽出一匹馬,迎風朝西城門郊外大營奔去。
引江呈軼歸來之計,除了江沐氏之外,自然不能少了一位絕代風華的將軍。
彼時的西郊大營之中,一個身穿栗色玉錦袍子,外頭穿著一麵金甲褙子,腰間係著玄青色荔枝紋綬,裹著整齊的發髻並插簪戴玉,下擺著鐵衣戰袍,腳蹬深黑長履,身材高挑的將軍正手執一柄劍,訓斥著大營內懶散的士兵。
忽聞憑欄軍營幾米之外傳來噔噔的馬蹄聲,聲音愈發清脆。
將軍聽小兵來報,便轉身朝木欄外看去,便聽一聲急刹韁繩驚馬嘶叫的動靜在軍營上空盤旋起來。
將軍急忙放下手中刀劍,向軍營前奔去。
“父親!”那人朝來人喚了一聲。
夜行至西郊的中年男人正是付博。
而那將軍,便是其子——付仲文。乃任衛將軍一職,是以洛陽城守衛軍之統領要事居稱,為人鬑鬑有須,雖征戰沙場,卻仍舊未能被風沙磨滅英姿,是個能與寧南憂並稱京城第一美男子的人物。
“仲文巡營,可覺得疲累?”趁著軍營火把的光芒,付博瞧見了他額上細細的汗珠,便關切的詢問道。
付仲文露出淺笑,收起了方才訓斥兵將的威嚴,變得溫和謙順道:“兒子不累。父親這麽晚了怎得過來了?”
付博收起微笑,餘光瞥到他身後的眾多兵將,悄聲附在他耳畔道:“後日你便巡營歸來,可有時辰歸府?”
付仲文有些詫異道:“後日巡營歸來,還需向陛下呈奏,待自宮歸,兒子便往父親府中去,順便瞧一瞧母親。”
“隻是父親.……您喚我歸府有何事要交代?”他有些不解。
付博沉聲答道:“五日後,太傅李成義八十大壽。為父想讓你代為父前往。”
付仲文奇怪道:“父親難道不一同前往?”
“近日太傅之子李顯總於朝堂之上針對於付氏。”付博臉色漸暗,十分不悅道:“此人過於耿直。太傅大壽又是其一手操辦,吾便不願前往。屆時,吾自稱不適,躲過去便是。隻是.……李成義畢竟是太傅,吾也不願這般對待四朝元老。便欲遣你前往。”
付仲文總覺得付博遮遮掩掩,不知為何像是藏了什麽事。
他心內疑惑,但出於對父親的敬重,他應道:“父親若不想與李顯碰麵,兒子前往也無傷大雅。”
付博遂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既如此,你且急著,後日必須歸府。我讓你母親為你準備了一套新衣,還有拜壽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