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回】少年謀算覆江山
江呈佳瞥她一眼,捏著手中的兩卷書信,盯著端詳了片刻。然後打開了那封外皮寫著“吾妹親啟”四字的信卷。
鋒利清朗的墨字映入眼簾,她往下讀,讀著讀著,腦門上便不自覺地冒出了一股冷汗。
江呈軼在信中說,他在夢中預見了寧南憂戰死沙場的結局,以及這九州大陸上的種種變動,一切都與他初來凡間時所得到的預測完全不一樣了,不光是她與覆泱的命格,所有人的命格都在改變。
他將自己夢到的一切,都詳細的寫在了這封信中。
信中也詳實的寫了江呈軼的推測。他起初覺得這個夢是自己日有所思而導致的,但是直到夢醒前一刻,一直有一股力量在催促他相信這個荒唐無比的夢,這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夢。
江呈軼為保六界平安,下凡時,是被封住神身的,照理說,他身上已經沒有神力,天命書是無法與他產生聯係的,可如今卻突然在夢中預見未來。這樣的事情,前所未聞。因此他推斷,很有可能是九重天發生了什麽異變,才導致被封住神力的他意外的,被天命選中,預見了未來。
他在信中所寫的這一切,令此刻的江呈佳無比心慌。
難道說這便是若映的凡身在人間逐漸恢複神身與記憶,並用自身神格幹擾了凡間勢運的後果?
想必,江呈軼還不知若映天妃投入六道輪回並生而為人之事,她需得快些告知他,才能找到若映。
江呈佳心慌意亂,扶著牆,麵色滄桑無力。
千珊扶著她,看著她露出和自己一樣的表情,便低落的垂下眼眸,輕輕說道“公子的信,來得突然,沒有任何征兆。卻也證實了姑娘你當初的猜測。若映天妃,確實是姑爺此生的變數。”
江呈佳努力撐著自己站直身體,然後鼓起全部勇氣說道“即便如此,我也要逆天改命。我不信我不能挽回這一切。”
“挽回什麽一切?”
她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幽遠淡雅的問句。
江呈佳受驚,動作迅速的將那封江呈軼所寫的信塞入了袖袋中,手中拿著另外一封信,提起氣息,努力壓住心中起伏,轉過身,神色略有些倉促的說道“二郎,你怎麽不在裏麵歇著?跑出來作甚?”
寧南憂麵色古怪的掃了她一眼道“你一直沒進來,所以我出來看看。”
江呈佳強壓著撲通撲通亂跳的心口,故作鎮靜道“我這不是準備進來了。”
寧南憂一雙冷幽幽的眸子盯著她,打量了許久,吐出一句清冷的話“阿蘿,我沒有事瞞著你,也不希望你有事瞞著我。你們方才,再說什麽挽回一切?”
江呈佳身形明顯一僵,她總在他麵前無所遁形。
她有些沮喪,拿著另外一封信,幽歎一聲道“是兄長,給你寫了一封信。好像還特地交代水閣棠葉台的房四與風月樓的閆姬親自送來,說是要挽回什麽不利的局麵。但這是兄長寫給你的信,我沒敢看因而也不知道兄長所說之意。”
她腦筋急轉,立馬想出了理由,並將手中信件遞交了出去。
寧南憂接過那卷牛皮書信,疑心滿滿的望了她一眼,然後低頭打開了外麵裹著的一層帛布。
見他轉移了注意力,此刻全神貫注的讀著信。江呈佳的表情微不可微的鬆動了一下,總算鬆下了心頭的慌張。
千珊站在她身後,默默不語。
寧南憂讀著信,臉上的神情逐漸驚詫又繼而緊繃起來。
江呈佳把他的表情變化看在眼中,心中咯噔一下,猜測起來難道說京城之了什麽大事?這事還與寧南憂相關?
青年郎君讀完信,額上已冒出了一層涼汗。
江呈佳察覺事情真的有些不對了,她跨了兩部步上前,詢問道“怎麽了?難道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情?”
寧南憂垂下手,兩指捏住書信的一角,麵色凝重。
他舔了舔嘴角,喉中有些幹澀。
“你兄長在京城之中,遭人行刺,受了傷。那人武功十分高強。據他所說,似乎並非中原人士。他推斷很有可能是匈奴人或者中朝人。”寧南憂理了理思緒,然後慢慢解釋道。
江呈佳吃驚道“兄長遇刺?我兄長武藝高強,甚至遠在我之上。他怎會被人所傷?京城之中怎麽會出現匈奴人與中超人?”
她是真的沒有意料到,江呈軼竟沒有把他受傷的事情,一同在給她的信中交代清楚。反而要她,在此刻從寧南憂的口中聽到這消息。
她焦灼道“兄長的傷勢重不重?”
寧南憂伸出手臂,將她拉入懷中抱著,然後安慰道“沒事,他沒事。他雖受了傷,但卻不是重傷。你不必這麽擔憂。隻是,如果真如你兄長所猜測的,有匈奴人出現在洛陽那麽天子皇都,恐怕就要亂了。”
江呈佳抱著他纖瘦的腰杆,盯著他黑沉的眼眸,蹙著額心問道“為什麽這樣說?你在想什麽?”
郎君用兩根纖細玉白的手指捏住她光滑的臉蛋。方才顯現在他臉上的凝重,此刻已消失不見。他仿佛將一切都猜透了一般,此刻倚靠在門框上,迎著廊外斜照進來的陽光,淡淡揚揚的說道“不論是付博、還是周源末、又或是我父親。恐怕都不想在這樣繼續熬下去了。連京中一直潛藏的異族人,都已經蠢蠢欲動了。難道這京城還能保持原本的安寧嗎?”
江呈佳聽得稀裏糊塗,沒明白寧南憂到底在說什麽。
她從他手中奪過那封信,埋頭細看,忍不住皺眉道“兄長要借著與嫂嫂重新舉辦婚禮儀典的檔口,引躲在暗處之人現身?”
“你和兄長是不是在謀劃什麽?”
“到底,京城有什麽事?”
“什麽叫做付博、周源末、還有父親都熬不下去了?”
“京城,究竟會發生什麽?”
寧南憂由她詢問,都不做回答,隻是與她對望著,然後溫柔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等她一口氣將所有問題都問完,他才捏住她的發絲,輕攏慢撚,壓著聲音答道“縱觀這些天,周源末在北地的動靜,再聯想他之前助付博的所作所為。你應該不難發現,他其實與各方都有聯係吧?”
江呈佳聽他反問,不由一怔,點頭道“發現了。他不但暗中助力付氏與馬氏,而且還暗中助力匈奴人。難道說他還與你的父親有關聯嗎?”
寧南憂搖搖頭道“不,周源末與我父親並無關聯。但他如今所做的事,必須經過我父親之手。”
江呈佳眨眨眼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他做的事,要經過你父親之手?”
寧南憂歎道“北地之事結束後。周源末恐怕要逼著付博造反。”
江呈佳蹙著眉頭,凝著眸光,盯著他不語。
於是,麵前的郎君繼續說道“付博因著你兄長與嫂嫂的緣由,失去了泰半勢力,恐怕短時間內難以恢複。但他手中仍然掌握不少兵力,各世家都有把柄落入他手中。
若他不想繼續忍下去,兩年之內起兵造反的話,仍然有四成的把握可以贏得大魏江山。困難得是,現在付博因財源散去了一半而覺得起事艱難,所以他定然會收住反叛之心,不敢再隨意舉兵。這與周源末當時的初衷不同。所以,他此刻急需一個機會、一個理由,來逼付博謀逆。
隻要北地之事一成。鄧氏一族滿門覆滅,我父親便能再贏一局。而失去鄧氏在前遮掩的付氏,便自然會成為我父親的眼中釘。他定然會對付氏虎視眈眈,並從中尋找機會,讓付氏與鄧氏一樣,傾頹崩裂。真到了那時,付博為了全族榮耀,必然會反。
隻要他反,周源末的目的,便達成了。”
江呈佳在他懷裏沉默不語,與郎君深邃的眸對視著,倏然覺得自己更猜不透周源末想做的事了。
“我不懂。周源末硬要逼著付博謀逆作甚?他到底有什麽目的?”她努力從中尋找著合理的解釋,卻發覺怎麽推測都有些不太對。
“因為他要大魏內亂。越亂,他越能將當年害他慕容一家的凶手全部查出,然後一一手刃。他的血海深仇,種在了他心中。他不僅僅厭惡鄧國忠以及我父親,更厭惡當今陛下。他始終認為,當今陛下沒有資格安然坐在那龍椅之上。
他恨陛下是安帝之子。因為,當年常猛軍逆案,是安帝默許並助力五侯、鄧國忠以及我父親,而造成的。他才是逆案背後最大的主導者。”
江呈佳心中掀起驚濤巨浪。
魏安帝。昏庸無能的魏安帝,她原本以為隻是他無所作為,才會導致常猛軍逆案的發生,卻沒有料到此事之中竟然還有他的助力。
“所以周源末想要向陛下複仇?”江呈佳愣愣的問道,“所以他才會助力付博?”
寧南憂冰涼的眸光掃過她,然後默默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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