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回】危機四起如夢遂
他氣惱又憤懣不平,偏偏又拿周源末沒辦法。
寧南憂在旁看著,心裏莫名升起一絲欣慰。即便這是在他的夢中,周源末這懟人氣人的本領,也沒有分毫退步啊。
他有一種古怪的感覺,說不上來。欣慰之餘,又湧起一股心酸。
小單於不願再與索羅琦這個莽撞的大漢多說些什麽,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你下去吧。我有些事要與周公子商議。”
索羅琦即便在不願意離開,看到小單於逐漸冷淡的神情,也不敢再繼續逗留,見了禮,便灰溜溜的離開了周源末的帳幕。
待那壯漢將軍離開,周源末的神情才略有些鬆動。
他站在小單於麵前,雙手長驅,又用中原禮儀再拜道:“多謝小單於為在下解圍。”
小單於挑眉,不應他的禮,而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扔到了周源末的麵前,然後聲音如墜冰窖:“這便是你答應我要做成的事情?”
周源末卑微至極,從地上爬過去,撿起了那封信,打開一看,神色漸漸變得扭曲。
“你說的那個邵謙,將計就計,順著鄧情的設局,給自己解開了嫌疑。”小單於傾著身子,壓過來,居高臨下的盯著周源末,冷笑道:“我可是應承了父汗,一定要將城中所有阻礙都除掉。所以才花了大價錢,請你過來。但是,周公子,你做的事情,很不幹脆啊。”
周源末沉默下來,死死將那封信攥在手心。
小單於挑眉,靠在鬆軟的狼皮絨枕上,慵懶的打了個哈氣,然後毫無預兆的,掄起手邊置放的硯台朝周源末狠狠扔去,突然暴怒道:“周祺!你說你的舊主淮陰侯,手握精督衛重兵,這些年私下悄悄掌握了長鳴軍一半兵力,如今潛入北地,就是為了與我們作戰。我信了你的話,借人手讓你誆騙鄧情。
你說淮陰侯假扮邵謙,帶著一批軍需,想要支援北地,抵抗我族的征戰。我也信了你的話!讓你放手去除掉這個威脅!可如今,你卻什麽都沒有做成!讓你夜探都護府,拿到鄧情手中的城防圖,你也沒有拿到!讓你勸說鄧情除掉邵謙!你也沒有做到!我帶著你來草原,見父汗,讓你和他達成了協議!而你答應我的,卻一樣也沒有做到!”
周源末沒有躲過飛來的硯台,堅硬鋒利的硯台角砸中了他的腦袋,一行猩紅的血從他的頭上滲了出來,從頭皮一直蔓延到他的下顎。他顫了顫眼睫,朝小單於磕頭行禮,卻一句也不辯解。
座上年輕的郎君恥笑道:“周祺,你難道,還念著你的舊主?你不是說他已經背叛了你們之間的誓約,為了一個女人,要與你決裂麽?你這樣猶豫不決……是不是還對他留有一絲希望?”
寧南憂在一旁,環斃抱胸,臉色冷淡的聽著他們的對話,心底卻對周源末的答話升起一絲期盼。
周源末沒有任何反應。
半晌後,他冷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希望?我還留了什麽希望?餘此殘生,除了報仇,我對任何人都不抱希望。”
小單於愣了愣。
寧南憂愣了愣。
隻聽座上的郎君低吟道:“既然沒有希望了。那為什麽始終不肯對他出手?”
周源末抬起頭,黑深的眼眸藏滿冷刃刀光:“小單於不必擔憂。在下定然遂了小單於的願望,手刃淮陰侯與其夫人。”
寧南憂心下一顫,震驚十分的看向跪在地上的青年,心下一片荒涼。
小單於仍有一絲滯愣,隨後豪放大笑:“好,有骨氣。周祺,這樣才對。他既然已經成為了你的敵人,你就不該手下留情。”
話音落罷,小單於又從袖子裏掏出了另一卷羊皮,扔到了周源末麵前,冷冷道:“新得到的消息。你的那位舊主,竟然放消息給我族部落首領,說城中有上好的毛鐵玄絲,需要買家。我看,這是一計激將之法。他想要利用我們,來刺激鄧情。讓鄧情不得不再將他請回府中,並收購他手中製作甲胄的那批原料。”
周源末眨眨眼,望向小單於,淡淡道:“小單於既然這樣清楚……此刻將這消息給我看作甚?隻要不去理會淮陰侯拋來的橄欖枝,便可以戳破他的計劃。”
小單於卻冷嘲道:“恐怕.……就算我們不上鉤,他也有辦法將假消息傳遍北地,鬧得滿城風雨吧?他手下的精督衛,哪怕假裝我們匈奴人,假意劫持於他,都有可能。淮陰侯隱藏多年,心計頗深。你讓我不去理睬?”
他勾起唇角,陰冷笑道:“我可不信他會因為我們始終沒有動作而放棄重回都護府。他放在城中的那批軍需,隱藏在製作甲胄的原料之下,數千之箱,統統堆積在倉庫之中,明顯十分。
但他偏偏膽大包天,引鄧情手下人前去查看。隻開啟數百箱查看,卻讓百衛冕、錢暉與董道夫三人共同見證,他存放原料的倉庫並無異常,也無不妥。又心細如發的發現了鄧情的計劃謀局,順勢而下,已自身為誘餌,逼得鄧情不得不相信他的無辜。
雖然鄧情不會再啟用他,更不會再相信他。可是他卻暫時保住了那批軍需的安全。至少,短期之內,鄧情不會再調查他那間置放甲胄原料的倉庫。這樣一個謀算得機,聰明狡猾的人,會不斷想辦法,繼續把軍需悄悄運入鄧情府中,直到確認倉庫裏藏著的軍需安全無虞,才會徹底放心。你讓我怎麽放心的不理會他的舉動?”
站在一旁的寧南憂,心中因為小單於的這番話掀起波瀾。
周源末此時答道:“小單於,不如順了淮陰侯的意願。他想要將軍需藏到鄧情府上,也不過是為了有一個安全之所,以防日後出什麽問題。”
小單於勾起一絲冷漠,瞥向他:“你讓我順了他的意?然後讓他手中的兵將,拿著這批軍需打我的軍隊嗎?周祺,你安的什麽心?”
周源末放出寒光,麵無表情的說道:“小單於,我一心忠誠於你。但我與淮陰侯相處多年,很清楚他的脾性。他在想什麽,我一猜便知。邊城都護府,是這北地邊陲之地防守最嚴的地方。隻要軍需一入鄧情的都護府,他便會徹底放下戒心。
但那都護府,我卻來往自如。鄧情與我少時相識,對我也頗為信任。想必就算我正大光明的入府,鄧情都不會攔著我。到那個時候,我隻需一把火,便能將淮陰侯準備的這些軍需燒得一幹二淨,讓他在無勝算敵過匈奴大軍。”
小單於原本慵懶鬆懈的靠在身後的矮榻上,聽到周源末這麽說,便一下子來了興致,眼中閃起興奮的目光,一隻手壓在案上,挑眉邪笑道:“你當真有法子,讓這些軍需毀之一炬?”
周源末點頭。
小單於又笑:“你要我怎麽信你?”
周源末的雙眼直勾勾的看向小單於,問:“這話應該我來問,小單於要怎麽樣才信我?”
那年輕的匈奴郎君,用玉指緩慢而優雅的在案上敲擊起來,沉思片刻,陰森冷笑道:“我看,那位天下第一舞姬邵雁,在你舊主心裏好像十分要緊。不如,你今夜,你便她殺了?你要是能做到此事,我便信你的話。”
周源末的肩胛狠狠一顫,蹙起了眉頭,陰森森的看向匈奴小單於。
小單於漫不經心的勾起眼角,輕佻的笑道:“怎麽?不敢?反正她也隻是一個舞姬罷了。既然是你舊主的心頭新歡,那麽你殺了她,定然能讓你的舊主痛苦一陣。”
看樣子,小單於並不知道邵雁就是淮陰侯夫人。
周源末臉色微變,冷冷道:“小單於一定要在這個時候激怒淮陰侯麽?他可比鄧情難纏許多。您不怕日後.……”
“怕什麽?”小單於打斷了他的話,滿不在乎道:“這不是還有你麽?你可是向我承諾了。要手刃淮陰侯。既然有你的承諾,我自然不用怕。”
周源末卻冷哼:“小單於方才還說不信我。”
小單於臉一僵,臉色不悅,沉沉而下,陰怒道:“周祺,別給臉不要臉。你到底殺不殺?”
帳子中突然沉寂下來,靜如深山翠林般,毫無聲息。
少頃,小單於淡笑一聲,冷道:“你也隻是這樣膽小的貨色.……”
誰知周源末出言打斷了他:“殺。隻是小單於要給我點時間,今夜我殺不了,她身邊有淮陰侯的人重重保護,還有一名武功高強的婢女隨侍。但,隻要到鄧情的秋日宴上,她身邊的重重保護便能撤下,那時我必然能下手。”
小單於沉吟片刻,諷刺到:“周祺啊周祺,你不愧是淮陰侯的智囊。他這兩日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在秋日宴之前得到鄧情的重新啟用,重回都護府。你想讓我先放縱淮陰侯不管,令他順利帶著軍需入都護府中以後,再來施行我的要求。你算得很好啊?”
周源末挑眉:“小單於,不是我不願意今夜去殺。難道小單於想看我死在精督衛手中才肯罷休?”
小單於定睛,目光如鷹般犀利凶狠。
周源末萬般不怕,高昂頭顱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