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八回】願為比翼雙飛鳥
寧南憂冷下臉看她,氣道“江夢蘿!你簡直沒心沒肺!”
女郎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覺得很是憋屈,又覺得此事怎麽說好像都說不清楚。
她低下頭,氣餒無語。
寧南憂氣得兩頭轉圈,最後定在案桌前,恨恨道“我自問一個凜凜兒郎,為了哄你高興,讓你不再生氣,甚至不惜男扮女裝,已經十分主動地給了你台階。可你,簡直不解風情!”
女郎被他一通訓斥,心情瞬間降到穀底“又不是我讓你男扮女裝哄我高興?!你總是這樣,用你自以為的方式來哄我高興。到現在,你也沒明白我到底為什麽突然那麽生氣!?寧昭遠,你真的缺根筋!”
寧南憂臉色發黑,聲音也不由自主的冷了下來“好,是我自以為是。我自作多情。你既然不願意隨我從都護府中出來。今夜我便讓蕭颯送你回去吧。回你那位都護將軍的身邊去吧!”
江呈佳覺得他越說越離譜,簡直莫名其妙,對牛彈琴。
她氣得不得安歇,懶得再和他繼續吵下去,腳步蹬蹬,用力推開門,就往門檻外奔。
寧南憂臉色陰鬱,見她氣急敗壞的離開,下意識的想去攔,卻屏息忍了下來。低頭看著身上的女裝,覺得一切妥協都白費了。
為了哄她高興,他還特地與李安先行一步來了廂房之中,羞恥地問女婢要了一套女裝。
他這樣屈尊降貴地去哄她,希望她不要生氣。誰知這個女郎,如此不識抬舉?生起氣來讓人摸不著頭緒。
寧南憂以為江呈佳隻是因為方才他在牛車上沒顧及場合就想要與她行事而生氣,並沒有深想其他原因,自然不知江呈佳真正在氣他什麽。
兩個人因無法溝通,各自分開。
水亭的小廝為女郎重新尋了一間房舍。
江呈佳青著臉色住了進去,一個人呆在屋子裏無所事事。她頭腦發熱的從寧南憂的房舍中離開,踏出門的那一刻才想起,他身上的外傷還沒有處理,但又不想輕易折回去在他麵前認輸。如今獨自坐在另一間房舍中,又開始沒完沒了的惦記起他的傷勢。
她捂著臉,有些懊惱,冷靜下來細細一想,覺得寧南憂所說也並非毫無道理。
他向來是硬骨頭,雖然能屈能伸,但卻從來沒這麽討好一個人。哪怕是寧錚,都不曾見過這樣遷就旁人的寧南憂。可就是這樣一個性格要強的人,卻能次次因她忍下脾氣,想盡辦法哄她開心。即使有時候是她的錯,他也願意放下姿態去包容他。
反觀她,卻處處斤斤計較,非要讓他事事都與自己商量才肯放心。
可事實上,她自己也有很多事情瞞著他。
江呈佳沮喪的抓住自己發髻上的玉簪,將青絲揉成了一團。
其實,寧南憂方才所說也並不是全無道理。她獨自一人在世間飄零慣了,行事作風皆我行我素。可認真一想,便覺得自己有些不識好歹了。試問這世間有哪個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與其他郎君親密接觸?即便知道是在做戲,恐怕心中也會膈應不爽。可她偏偏要用此事激他。
江呈佳垂頭喪氣的靠在榻上,頹廢了好一會兒。
而與她僅有一廊之隔的寧南憂,此時也同樣在懊惱。心裏想著哪怕他性子再軟一些,語氣不那麽剛硬,江呈佳也不至於氣得掉頭就走。
他靜下心,坐在鸞鳳雕圖的古韻屏風前,與隔壁屋子裏的女郎一樣,內心無比糾結。
片刻以後。
廊下兩邊出現了一幕奇特的景象。
一位身穿雪裙的高挑女郎悄悄翻牆出屋,大步流星的朝廊道的另一邊衝去。
而左邊的房舍中,有一名素袍打扮、個子嬌小的小郎君偷偷從窗台上蹦了下來,扶著搖扇,同樣朝著廊道的另外一邊奔去。
當下,兩人在昏暗幽僻的小徑前相遇,各自一愣,看著對方的打扮,冰冷僵寒的氣氛瞬間化解。
隻見那嬌小的“郎君”學著男子粗獷的聲音,低壓著嗓子道“敢問這位小娘子是要去哪啊?”
對麵那高挑的“女郎”捏著嗓子,甩著絹布,又細又柔的說道“奴家要去尋傾慕已久的郎君。”
“郎君”哈哈一笑,向“她”拋去眉眼“那位郎君可真是有福氣的很,有這樣一位年輕美貌、身材姣好的女郎喜歡。”
“女郎”羞澀遮麵,低頭“嬌嗔”道“郎君!你真是壞得很!”
對麵的“小郎君”再忍不住,差點大笑出聲,幸虧對麵的“女郎”及時跨步上前,將“他”抱入懷中,捂住了嘴巴。
短暫之後,那身形高挑的“女郎”也有些憋不住了,姣好的麵容上浮出一絲淺淡的紅暈,低低笑了起來,聲聲如脆鈴,叮叮當當敲入人心。
兩人互相簇擁,麵對著麵,各自眼中重新點起了亮光,霎那間目光碰撞,再也屏不住心底的愉悅。
江呈佳裝扮成了小郎君,打算於寧南憂和解。
而寧南憂深覺自己功力不夠,沒能哄好她,又重新學了學女郎搖曳的姿態。
為了哄對方高興,他們皆做出了讓步。畫麵既溫馨又搞笑。
江呈佳見他又重新敷上了妝粉,且描了眉,印了唇,比方才更美麗,心中便莫名一陣感動,於是先他一步道歉“我錯了。方才說的話有些失了分寸。你能不能不要放在心上?你吃醋,確實應該。下次,我再也不對其他男子用這樣的江湖把戲了。”
對麵的寧南憂心中很是竊喜,麵上卻裝得若無其事,故作大方道“那你的一身本事豈不是可惜了。我知道,水閣的風月樓,女子行媚之術最是高深,無形之間便能將男子牢牢抓在手心。”
江呈佳噗嗤一笑,摟住他纖瘦的腰,然後悄悄逼近,秋水眸使出渾身解數朝他一勾,露出風情萬種的笑,軟軟地說道“這身本領,這種把戲,我以後,隻對你一人使用。可好?”
她一勾,千嬌百媚,幾乎要將他的心融化,任何脾氣都沒有了。
寧南憂勾唇低笑道“好,甚好。”
他眼中熾熱的就要燒出來,盯著她,滿心歡喜。
“想來,我是有錯的。可是,我不太明白我錯在哪裏?阿蘿,你可願意同我說說?”他主動向她詢問她生氣的緣由,眼底是滿滿地誠意。
江呈佳也十分歉意道“也不全是你的錯,是我太斤斤計較。隻是,我不喜歡你總是拿著自己的身體去做賭注。明明傷勢嚴重,還這麽不當回事。我心裏實在疼得很。”
寧南憂神色略喜,輕聲問道“你是因為這個和我生氣的?”
江呈佳沉吟片刻,又嘟嘟囔囔說了一句“不止這個。還有你設計圍困董道夫,明明各方都通知了,卻獨獨沒有告訴我的事情也讓我心裏有些不適。其實,你沒必要這麽護著我。我少年時常常流離在外,見慣了廝殺,根本不怕麵對災禍。我也無數次告訴你,想與你並肩作戰。這句話,我幾乎每次都會和你說。
但你從不放在心上,總是將我排除在外。所以我才會生氣。哪怕昨夜你行此計劃時,偷偷跑來告訴我一聲,今日我也不至於這麽大反應。縱然我相信你的謀略詳實殷有,但不知實情的我,仍會擔驚受怕。哪怕,我不參與你的計劃,可也想有知情權。你你懂我意思沒有?”
他自小專斷獨行慣了,縱然江呈佳曾反複同他說過,想要與他並肩同行,但寧南憂仍然覺得,自己的謀劃,她沒必要隻曉得這麽詳細。他認為,隻要她在身邊,便已經是與他共患難了。
可如今,寧南憂才意識到,江呈佳並不想要他時時刻刻的保護,而是真正的,想要與他背靠著背,共同抗敵。
他正沉思著,便見對麵的女郎仰起了小腦袋,虔誠無比的望著他,並嚴肅道“在臨賀時,我曾同你說過,待你解決北地之事後,便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可還記得?”
寧南憂目露微滯,略略點頭,沉聲答道“記得。”
隻覺得眼前的她,用手牢牢環住他的腰,似乎害怕他逃跑,神情肅穆道“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不必等到事情了結,再告訴你了。”
寧南憂有些好奇她到底要說什麽,屏息不語,隻是默默的看著她。
隻聽眼前的嬌俏“小郎君”四下環視一周,又豎起耳朵聆聽牆角屋簷處的動靜,確定這府衙四處無人在他二人周圍後,才放下防備神色,踮起腳,壓低聲音在他耳畔說道“你心底,應該一直很疑惑,我到底在水閣中,究竟是什麽身份吧?”
寧南憂一震,眸中一絲暗色深入眼底。
緊接著,他聽她提著氣兒緩緩說道“我乃水閣閣主——江夢蘿。”
話音落罷,江呈佳有些緊張起來,生怕寧南憂因此事不悅。可他,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驚訝,眸色略淡,淺淺的望著她,眼角微漾。
她一愣,心底便了然知曉,他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就像她也一樣知曉寧南憂就是夜箜閣寧九一樣。
隻是兩人都等著對方向自己坦白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