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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三十八回】貼身照顧細陪護

  那雙星目之中,已布滿了血絲。


  郎君麵無血色,睜眼瞧見她醒來,便立即緊張起來。


  他沙啞著聲音問道:“你醒了?身上可還有哪裏不適?”


  江呈佳稍稍活動了一下身骨,隻覺得那如食人蟻般磨人的疼痛已完全散去。


  她隻覺喉中幹澀,低啞艱難的說了一句:“已好了許多了。”


  郎君探過去,額頭抵著額頭,測量她的體溫,半晌之後輕聲低喃道:“燒也退了。”


  江呈佳點點頭,瞧他眼下烏青一片,心下微動,柔聲細語道:“你……一直守著我?”


  郎君嗯了一聲,遂起身,從腳榻邊上放置的案幾處端來一杯水遞給她。


  江呈佳接過杯盞,支起身子一飲而盡。


  她太渴了,且不知怎麽回事,口腔唇舌之間皆是澀苦之意。


  女郎咂咂舌,蹙著眉頭痛苦道:“我昏迷時.……你喂我喝了多少湯藥?怎麽我嘴巴裏這麽苦?”


  郎君撐著腦袋看她,嘲笑道:“我都沒嫌苦,你反倒先喊苦了?”


  江呈佳昏迷時雖然意識不清,但仍有些印象,曉得寧南憂為了讓她喝藥,一直嘴對嘴親自喂。


  她回味了一下口中苦澀之意,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甚是厲害。這藥苦之意,我都嫌棄。”


  寧南憂挑眉,星目微揚,不正經道:“藥雖苦,但夫人是甜的。”


  江呈佳剛醒來,聽不得這樣油膩的話,一時間竟有些反胃,做出嘔吐之狀,無語道:“寧昭遠,你能不能別這麽惡心?”


  郎君哈哈大笑,修長手指伸出,輕輕一勾她的鼻尖,溫柔責怪道:“竟說我惡心?你昏迷了四日,是我衣不解帶的照顧,這般不辭勞苦,卻得你一句惡心?”


  他哼哼兩聲,似是不滿。


  江呈佳哭笑不得道:“你怎得像個孩子一樣?我又沒說你人惡心。”


  誰知他蹬鼻子上臉,軟聲細語道:“我就是個孩子嘛。”


  ???


  江呈佳的臉上爬過一陣黑線,心下無語,盯著他啞然失笑。


  她湊過去,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甜滋滋地笑道:“好好好。昭遠小朋友?”


  寧南憂單挑左眉,摟著她的腰,低聲說道:“幸好你醒了,你要再不醒,我便要瘋了。”


  江呈佳在他肩窩處蹭了兩下,撒嬌道:‘我這不是醒了。你不用擔心了。’


  他歎了一聲,沒有繼續應話。


  女郎湊過去時,見他敞著衣裳,胸前裹著傷處的紗布仍透著淡淡粉紅血色,便緊鎖眉心道:“你的傷……怎麽樣?是不是為了照顧我,又加重了?”


  郎君輕撫著她的脊背,安慰道:“沒有加重,傷勢漸好了。這邊城的醫者醫術不錯,且李安為我抓的藥都是上等的,我哪裏都沒去,細細養著,已慢慢愈合了。”


  他聲色沙啞至極,也困倦至極,隻是為了陪著她,仍然強撐著。


  江呈佳心生感動,將他更抱緊了些,嗚嗚道:“二郎,你真好。”


  寧南憂失笑,低頭在她額上印上一吻,便閉上了雙眼,蓄養精神。


  她趴在他身邊,在耳畔輕輕問道:“我昏迷的這四日.……匈奴可有什麽動靜?”


  寧南憂閉眼答道:“阿善達偷偷遣派了兩撥偵察兵前來探看情況,都被李安糊弄了過去。匈奴至今也沒發現邊城之內並無援軍。且蕭刺史昨日來了信,言說調兵成功,集結了雍州五萬兵馬,又向各鄰州郡縣借兵三萬,再加上我舅父曹勇援手,共領十二萬軍兵,正加速往邊城趕來,不日便能抵達。京城派來的援兵已至雍州境內,行軍三日,亦能到達。”


  江呈佳撐著腦袋,手指在他臉頰上輕輕打轉,一點點小心勾勒著他的輪廓。


  聽他說完此番話,心中巨石便鬆了下來。


  但很快,她又陷入了沉寂之中,屏聲許久,麵露疑惑道:“說來奇怪。我本以為,阿善達領軍歸營後,不出兩日必會發現不對之處。所以剛剛醒來時,隻覺緊張。誰知.……這都已經過去四天了。他竟還沒發現我們是虛張聲勢?”


  寧南憂抓住她亂動的手,揣入懷中,輕聲答道:“當日兩軍對峙時,你可有發現……鮮卑與匈奴之間的聯盟並不牢固?”


  江呈佳點頭道:“發現了。阿善達下令退軍時,還與那鮮卑領軍的首領起了爭執。”


  寧南憂:“這便是阿善達至今沒有繼續攻城的原因。他雖然懷疑邊城在虛張聲勢,但又怕我們城內真的有援軍。匈奴與鮮卑之間的聯盟並不牢靠。阿善達應該很怕鮮卑人在他們攻打邊城,與大魏廝殺之際反咬一口,坐收漁翁之利。畢竟鮮卑王是個比阿善達還要陰險的人物。”


  江呈佳疑惑道:“此次鮮卑出兵,是阿善達帳下軍師親自前去勸服的。我猜那名軍師應該就是周源末。阿善達……對他言聽計從,這一次怎會不信他的能力,如此提防鮮卑?”


  寧南憂眸色暗沉,一絲陰寒冷到眼底,淡淡道:“周源末在之前的幾次計劃中失了利,並未曾讓阿善達獲得任何好處,在匈奴帳中的威信自然會隨之降低。”


  她憂心道:“當日兩軍對峙時,我觀周源末與小單於阿爾奇關係甚佳。即便阿善達已對周源末失去了信任。但阿爾奇恐怕會一力勸說其父,讓阿善達重新信任周源末。”


  寧南憂卻不以為然道:“這是遲早的事,他既然籌備了這麽多年,定是每一件事都安排妥當了。我現在唯一擔憂的是,周源末自邊城而歸,恐怕已斷定我們在虛張聲勢了。若蕭颯與京城的援軍未到,周源末先一步重新獲取了阿善達的信任。那麽.……匈奴便會立即舉兵前來。到那時,依照邊城之勢,我們恐怕連一天一夜都撐不下去。”


  江呈佳驚詫道:“怎會連一天一夜都撐不下去?城內水糧充足,縱然兵力薄弱,但死撐著熬到援兵抵達也綽綽有餘。”


  寧南憂歎道:“蒼河源泉斷流,通往邊城內的支流也隨之斷了。以往蒼河雖斷流,但仍會有小股溪流湧入城內。可這一次,蒼山源處被堵,所有的水流全都沿著渠道流向了山體之內,已無其餘水流再往邊城用來。因此.……城內斷了水源,井水逢年幹枯,亦難見水跡。你昏迷的這四日,城中已有好些人熬不住幹渴之意,衝出城外尋找其他水源了。


  而且,此次匈奴雖然沒有貿然攻來,但邊城四周環山,隻有城門之前一片空地,阿善達利用地形四處布下伏兵,圍兵斷路,徹底困住了邊城。城內無補給來源,不論是軍餉還是民糧,都已不足。恐怕等不到匈奴來攻那一日,城內便已斷糧了。”


  江呈佳吃驚道:“水源斷流一事不難理解。可城中糧倉充足.……支撐兩月綽綽有餘,怎會這麽誇張,竟到了斷糧的地步?”


  寧南憂:“此事,說來是我沒有留意。鄧越餘從邊城逃走時,為了讓鄧情死在這場災禍中,使鄧氏一族獲罪下獄,斷了邊城的後路,將糧倉之中大半部分的軍餉糧食都分批運出了城,賣給了匈奴。


  這就是為何季叔他們已經燒了匈奴王庭的糧草庫,阿善達仍能迅速領兵趕回蒼河的元嬰。當時的我們,注意力一直在軍械庫和李簡身上,並未留意糧倉,更不曾注意到鄧越餘,疏於防範,導致他有機可趁。兩日前,李安帶著錢暉前去糧倉清點,才發現,庫內糧食消失了大半。剩餘一小部分,還是鄧越餘實在帶不走,怕暴露痕跡,才留下來的。”


  江呈佳心中顫然,不由焦慮起來:“若如此……邊城豈不是危及?”


  寧南憂亦是滿臉憂色:“如今之勢,的確十分危急。李安已試著領一小隊人馬出城,前往周邊縣衙借糧。隻是.……四周山野皆是匈奴伏兵,這支隊伍能否成功抵達鄰縣都未可知。”


  江呈佳神色深重:“若是.……讓匈奴與鮮卑知道邊城斷水斷糧,他們必然會立即舉兵。但蕭颯與京城援軍都要在三日以後抵達……我們無論怎麽布防,恐怕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寧南憂沉默不語。


  江呈佳捏了捏發酸的鼻梁,心中悵然:“怎麽我才醒過來,便聽如此消息?”


  一直閉著雙眼的寧南憂,此時稍稍睜開一條縫,大掌伸向女郎的發髻,輕輕揉了揉,溫聲細語道:“本不打算告訴你這些,但我知你必然會問,與其讓你忐忑,倒不如直接說了為好。卻還是讓你憂心了。”


  江呈佳卻瞪他一眼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這邊城之事,我好歹也操持到了如今,自然是要知曉全部的。你若不告訴我,我也肯定會從旁人口中知曉的。至於憂不憂心.……我來邊城之中,好似沒有一日不憂心的。”


  郎君苦澀一笑,心裏十分疼惜她。


  他輕聲說道:“李安與錢暉等人已經在想辦法了。你莫要過於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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