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六十九回】圍舍共商戍邊事
“因此.……”寧南憂抬起雙眸,嚴肅地望向麵前兩人:“這群黑衣人,之所以會突然在小泉巷消失了蹤跡,定是偽裝成了城內百姓。所以派去調查的軍兵才會沒有察覺此事。”
呂尋即刻反應道:“既如此,屬下現在便去一一查訪城中人戶,核對數目.……”
他行事火急火燎,抬腳便要離開。
寧南憂一聲喝道:“回來!”
呂尋邁出去的半隻腳不忍一顫,慢慢收回,回眸不解地望向郎君:“主公,還有什麽要吩咐嗎?”
寧南憂有些惱火,冷瞪著他說道:“呂承中,你做事能不能動點腦子?事發至今以半月有餘,你如今去查城中人戶有什麽用?這群人早就不知溜到哪裏去了。如今,我們應該做的,是去調查北地近三月之內有多少以商隊之名或流民身份入城的人馬,從中尋找破綻。
邊城雖不限外人入內,可來往人士都要登記造冊,皆錄於案中,包括你我等人,即便是假造身份,亦能從名冊中尋到記錄。邊地因戰爭頻發,導致流民眾多,這群黑衣人數目龐大,若想入城,隻能混在流民之中,又或者同我們一樣,假借商隊名義,瞞過城前守兵核查。”
呂尋被訓,垂頭喪氣。自他入北地之後,因一個周源末,時常擾亂自己的心神。就連他自己都能感受得出來,這些日子,這幾個月,他行事愈發離譜,樁樁件件盡顯愚蠢。
寧南憂擰著眉頭,心裏也知曉呂尋的沮喪,便扭頭向季先之囑咐道:“季叔.……此事,我想交給您去查……”
呂尋在一旁默默聽著,不敢有任何意見。季先之默默望著這主仆二人,俯身作揖道:“老奴遵命。”
“呂尋.……”片刻後,郎君對身邊麵色灰暗、一臉喪氣的青年說道:“半個多月以前,阿蘿在我屋中被襲一事.……恐怕也與這群人有關,你便跟在季叔身邊一同調查,我定要知曉,是誰傷了她。”
呂尋本以為,寧南憂不會再讓他插手此事,轉而又聽到他的命令,登時目露欣喜,信誓旦旦道:“喏,屬下定會查出重傷女君的凶手。”
一番囑咐後,寧南憂便打算歸舍。呂尋三兩步上前,輕輕推著木輪往主臥行去。
縱然天氣陰寒逼人,掛在蔚藍天際之上的暖陽卻分外耀眼。
翌日傍晚,陷入昏厥、沉睡了一天一夜的蕭颯終於醒了過來。
得知此事的寧南憂,立刻掙紮著下榻,坐上木輪,準備前往蕭颯所暫居的澄園探望。
誰知,小廝們還沒將郎君的木輪推出水亭小院,蕭颯便領著城中諸位將領匆匆趕了過來。
他才蘇醒過來,一臉疲倦之象,聽到寧南憂與江呈佳同日蘇醒的消息後,便不顧軍醫反對,立刻召集城中領軍的所有將領,朝水亭小院奔去。
兩人正巧在照壁前相遇,一立一坐,皆是一身病氣,伴著城中紛飛飄揚的大雪,襯著兩人如鬆如竹般的身姿,格外的清雋明朗。
蕭颯熬了許多日,等到寧南憂蘇醒的這一刻,揣揣不安的心終於能稍稍落定。
他走上前,因顧及著身後一眾軍將中有京城人士,不好行官禮暴露寧南憂身份,隻好朝麵前的郎君稍稍點頭示意:“曹州尉……”
寧南憂在大戰中被阿爾奇重傷了腿部,傷了筋骨,不能起身迎接,便雙手作揖:“蕭大人。”
蕭颯深眉緊鎖,望著郎君虛乏病弱的臉色,滿目感激:“邊城幸得汝一力死守,方能保得如今太平。某代北地諸城百姓向汝致謝!”
話音落罷,蕭颯當場行跪禮,身後諸將皆驚詫不已。
寧南憂見狀,不由一震,急忙伸出手去扶跪在他眼前的蕭颯:“蕭大人這是作甚?下官.……擔不起此禮。”
蕭颯低著頭,見他衣袍之後隱約露出的雙腿上纏滿了紗布,便覺熱淚盈眶。
他遲了許久,才緩緩起身,倉惶的遮去眼中淚光,匆匆說道:“汝方得片刻安寧,某便領著眾將前來打擾.……實在不合情理。但……眼下大魏邊疆發生了一件大事.……已十萬火急,某不敢繼續耽擱。汝既是某親自任命的雍州州尉,也應當知曉此事。”
寧南憂見他身後站著長鳴軍幸存的十員前鋒大將,以及一些身穿雍州守軍戎服和京都軍製服飾的軍漢,便暗暗沉下了眸光,黑瞳輕輕一轉,漸漸蹙起眉峰。
庭院之中,天寒地凍,如同現在的大魏情勢,正值廝殺前夕。
蕭颯不覺得攏了攏身上的衣袍,瑟瑟之意湧上心頭。
寧南憂將他這一動作斂入眼底,輕聲說道:“蕭大人,屋外冰寒。不如進屋詳談?”
小廝推著郎君的木輪重返屋舍。
蕭颯便領著一眾軍將一同入了水亭小院。
合上扇門,小廝於珠簾之內、屏風之前迅速擺好足量的蒲團,蕭颯與眾將就地跽坐,紛紛聚集在郎君木輪之前。
未等寧南憂開口詢問,蕭颯便已經迫不及待地說道:“曹州尉昏迷的這段時日裏。匈奴與鮮卑雖然退兵.……但卻私下聚集了大魏周邊各國王室中人以及各部落首領,似乎要結盟,共同攻打大魏。”
寧南憂眉頭一擰,不由自主的攥起衣袖,默默聽他說下去。
蕭颯:“某已向京城遞呈奏疏,稟報此事.……眼下,雍州守軍加上京城所派援軍,隻能暫時鎮守北地。倘若羌氏與匈奴、鮮卑聯合,串謀大魏周邊小國與部落,舉兵共擊大魏……依照如今邊境的駐兵形勢,大魏絕不可能獲勝。
陛下尚未批下調兵文書……即便批準調兵,大魏境內恐怕一時半會兒也無法聚集足夠多的兵力去對付各國聯軍。我等若想守住邊境安寧,便需先行告知各州戍邊的縣尉、郡都尉進行軍事布防。然,眼下要想將邊境所有城防軍將都通知到位,並非易事。因而,隻有我等先對雍州邊境進行布防,守住大魏第一線,才能為後續爭取時間。”
寧南憂愈聽,臉色便愈加陰沉。
阿爾奇膽大如斯,竟想遊說周邊各國、各部落一同攻打大魏?
這些年,大魏的兵力雖不如往年,卻仍是九州大陸上不可隨意進攻的國朝。縱然阿爾奇領各國聯軍從大魏邊境各處攻入,最多也隻能將邊防各城占領,若想繼續攻入大魏境內,必須要充足的兵力。否則,一旦魏軍集結,各國聯軍絕不足以占城抵抗。
不知為何,寧南憂總覺得此事頗為蹊蹺。阿爾奇縱然心高氣傲,狂妄至此,也不至於如此莽撞,不計後果的聯合草原各部落以及周邊各國之軍。
他順勢聯想起了江呈軼於京城之中被匈奴人行刺一事,心中登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寧南憂深究此事,不知不覺中失了神。
蕭颯見他半晌不語,以為他另有打算,便詢問道:“曹州尉可對此事有何想法?”
木輪之上端坐著的郎君從混雜的思緒中抽身而出,抬眼便見蕭颯一臉期待的望著他。
寧南憂慎重思索後,向他提議道:“蕭刺史所言,自有一定的道理。但下官卻覺得阿爾奇下一次進攻大魏,未必會挑選雍州作為第一戰線。北地尚有京城援軍以及雍州守軍駐守,隴西一代也不必多言,自有曹家軍鎮守。
如今,兵力最為薄弱、敵軍最易攻入的地方,其實是涼州。若阿爾奇與各邊陲國君、首領想要攻魏成功,必會挑選最易破防之處。涼州定是此場戰役中首當其衝的地方。若蕭大人真想守住大魏邊境安寧,倒不如先行通知涼州刺史與州尉,讓他們加緊防範。必要之時,遣派兵馬馳援涼州。”
蕭颯仔細思索他的話,低眸垂眼反複斟酌,沉吟幾聲道:“曹州尉所言甚是。隻是.……若要馳援涼州,恐怕雍州邊防會空虛不足。”
寧南憂:“若刺史肯冒險一試.……下官這裏到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蕭颯認真聆聽,客氣道:“曹州尉請說。”
寧南憂:“還望刺史能向平定王曹勇修書一封,向他說明如今之況,請他遞呈奏書去往京都,獲得上旨,領曹家軍分別鎮守隴西與北地。”
蕭颯目露驚瞠,聽此建議,啞然無言,不知如何應答。
他神色猶疑甚至有些晦暗。身後眾將領亦低頭附耳,竊竊私語起來。
他們說得再小聲,寧南憂也隱隱聽到了幾句刺耳的言語。
隻聽那從京城而來的援軍將領悄悄同長鳴軍一名前鋒大將說道:“兄台,這位曹州尉.……是什麽身份?怎敢說出如此膽大諫言?”
另一名雍州守軍之將亦在旁附和道:“就是就是.……難道他不知,當今陛下早就對平定王看不順眼了嗎?多虧曹家世代忠良,又恪守先祖之約,從不踏出隴西半步,這才免除家族災禍……若蕭大人真的修書一封勸說平定王如此行事……豈不是將平定王至於不忠不義之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