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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零八回】月珊秦冶當對峙ii.

  竇月珊順著她的目光朝地上望去。那年紀尚幼的女婢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臉部黑紫浮腫,雙眼充血突出,死後不到兩盞茶的時間,鼻腔處已開始糜爛,身體還保持著死前最後一刻掙紮求生的模樣。


  ??他見千珊緩緩蹲下身子,靠在這小小女孩身邊,伸手輕輕為她撫上了瞪大的雙眼,神情哀寂。雖是一個不相幹的小婢子,但年紀輕輕就這般無辜受累而死,她心中實在不是滋味。


  ??竇月珊向前挪了兩步,輕輕拍了拍千珊的肩膀道:“姑娘放心。事後,我定會為這女郎置辦喪事與良棺,保其家人一生無虞。”


  ??千珊目含霧光,悄悄點了點頭,最後望了一眼那女屍,才起身收起所有情緒。


  ??窗外映射的月色與廚房搖曳的青光交雜在一處,自冷清詭異逐漸變成柔和淒涼。


  ??氣氛突然靜默。眾人臉上的神色皆有些哀傷,不知是悼那小婢慘遭怨害,還是歎那幕後之人狠毒殘忍、不惜一切。


  ??半晌失神,竇月珊清了清嗓子,咳了幾聲道:“我瞧著時辰也不早了……不如都散了吧?”


  ??他故意將聲音說得很大,令庖廚外看守的侍衛也能聽得見。


  ??季先之附和道:“郎君說得是……老奴還需將此事細細寫下,承告於刺史大人,就先告辭了。”


  ??說罷,他特地朝這挺身玉立的兒郎瞧了一眼,在與他各自點頭示意後,轉身邁出了門檻。


  ??呂尋則將那名中毒身亡的女婢背在了身上,同向竇月珊請辭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屬下也需將屍首送去義莊,命仵作屍檢。”


  ??三人心照不宣,配合著對方演起戲來。


  ??千珊隨著竇月珊的步伐朝外頭的甬道裏行去,沒走幾步,便瞧見相隔一條長廊的院落中,擠滿了從梨園中各處趕來看熱鬧的仆從們。


  ??眼瞧著呂尋背出一具屍體,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聲,眾人的臉色紛紛大變,麵麵相覷、交頭接耳、議論不絕。


  ??季先之走到諸多仆婢麵前,開嗓大聲嚷道:“諸位,庖廚之中驚發如此駭人之案,著實令吾等擔憂。邵夫人於園中養病,不得受此威脅。因此,即時起,梨園封閉,任何人皆不允隨意出入.……直到查到真凶後,方得解除封禁。都聽清楚了嗎?”


  ??眾人的目光一直緊盯著呂尋背後的那具死屍,見她死狀可怖,心中不由惶恐瘮然,紛紛點頭道:“喏……奴婢們聽清楚了。”


  ??季先之遂點了點頭,屏著神色,與呂尋一道離開了梨園。


  ??竇月珊則隨著千珊一同去了江呈佳所居的房屋。


  ??眾人見庖廚內的諸位大人都已散去,便也覺得不必繼續逗留,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千珊用餘光瞥了那堆人群,心中藏下心思,暗暗攥緊了衣袖。


  ??她推開屋門,悄聲跨過門檻,走了進去。身後的郎君緊跟其上。


  ??檀香飄渺的屋中,暖爐躁意驅趕了屋外的寒涼,撲麵而來的熱風使得竇月珊冰涼的雙手稍稍回了些暖。


  ??繞過屏風,朝那古銅木所製的床榻望去,入眼便是一名身穿囚衣、跽坐於地的小郎君。


  ??竇月珊稍稍愣了神,想起季先之的話,目光凝聚,逐漸冷然。


  ??千珊未察覺他的異樣,幾步朝那穿著囚服的青年走去,輕問道:“女君如何了?”


  ??秦冶聽著耳邊傳來的身影,頭也不回,清冷的答道:“較之昨日而言,稍稍好轉了一些。”


  ??順著他的目光,往榻上望去。隻見昏迷不醒的江呈佳被人整個身體翻了過來,趴睡在綿軟的被褥上,身上附著一層薄紗,隱隱約約能瞧見她背部的肌理線條,有數根銀針插在她背後各處穴道中,銀晃晃的刺人眼。


  ??千珊凝望著那沉睡著的女郎,哀歎一聲。


  ??秦冶默默在旁侍候,忽覺得背後有一股熾熱針刺般的目光,便蹙了蹙眉頭,十分不自然的扭了扭身子。


  ??這抹灼烈的目光實在令人難忍。鎮定如他,有著良好的心理素質,卻也受不了這樣的注目,扭頭朝身後望去。竇月珊負手立於屏風旁,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目光深不可測。


  ??他暗自詫異,不知其抽了什麽風,稍偏腦袋,再扭身轉回,繼續為江呈佳診脈。


  ??秦冶已在下午見過竇月珊,心裏也十分清楚他是誰。然他,卻懶得搭理,隻一心專注於江呈佳的傷勢。隻是傍晚時,這人對他亦是毫無興趣,怎得如今倒像是抓到了什麽獵物一般,死死地盯著他?


  ??時光稍逝,一盞茶的功夫後,那抹灼熱的目光仍然釘在他身後。終於,秦冶忍無可忍,轉過頭去,目光直勾勾朝他望去,冷聲道:“敢問這位郎君究竟何意?作甚這般看著小人?您難道不知……醫者施行醫術時,不可被打擾?”


  ??他突如其來的反應,將千珊嚇了一跳,她愕然望向秦冶,又扭頭朝竇月珊眨了眨眼睛,不知這二人發生了什麽。


  ??此時,一直緘口不語的竇月珊,卻倏然朝千珊看去,露出淺淺一笑道:“千珊姑娘.……我有些事情要問這位醫者。您是否能稍微避一避?”


  ??他倒是沒半點遮掩,直接驅趕。


  ??千珊朝他翻了個白眼,雖不知此人在打什麽主意,但她知他不會傷害江呈佳,於是沉思幾秒便爽快答應了下來:“郎君請便。奴婢守在門外,隨時等候召喚。”


  ??她略行一禮,便退了出去。


  ??屋內留下的這兩人,麵對麵大眼瞪大眼,各自默然不語。


  ??片刻後,見竇月珊還不說話,秦冶不由嘴角抽搐,他心中一陣無語,盯著這青年淡淡道:“郎君這是打算一直盯著小人看?不知小人身上何處吸引了郎君……能得您如此青睞,竟一刻也不放鬆?”


  ??他帶著些譏諷與嘲笑,眼神不屑的望著竇月珊。


  ??竇月珊也不生氣,挪開了目光,垂下眼,暗暗笑了一聲道:“不愧是盧夫子的侄子……”


  ??秦冶的臉瞬間拉跨,神情大變,冷眼瞪著此人,扶著床沿的手微微一變,雙目亦冷泛寒霜。


  ??屋內溫度驟然下降。


  ??竇月珊慢條斯理的再抬眼,輕佻的朝他望去,笑道:“何必這麽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秦冶一雙眸死死釘著他,臉色青白交接。半晌過後,毫無血色的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硬著頭皮說道:“不知郎君在胡說些什麽?您口中的盧夫子是誰?”


  ??竇月珊揚眉,低笑一聲:“你不承認也沒關係,我倒是無所謂。隻是.……恐怕你這一個月所謀,都是白費了。”


  ??秦冶的神色更寡淡了些:“郎君的話,越說越讓小人聽不懂了……”


  ??竇月珊仍是一副輕描淡寫之派:“秦冶.……你師父雲遊時,曾同我說過景雲春的解毒之法。你若想以此害我兄長之性命,怕是不能。”


  ??秦冶明顯顫了顫,眸光黯然,冷冷盯著眼前人片刻,依舊拒不承認:“郎君還曾與我師父有過交集?小人真是有眼無珠……幸會郎君了。”


  ??他愈是抵抗不認,竇月珊心中的把握便越大:“我雖不知你……究竟有什麽目的。但……倘若你不想幾月謀劃毀於一旦,就別這樣矢口否認。”


  ??秦冶垂下眼簾,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麽。


  ??竇月珊再接再厲,繼續鎮定自若道:“不過.……你認不認都不要緊。景雲春的毒,馬上便可以調製出解藥。不過多時,我兄長便能蘇醒過來.……但,到了那時,恐怕你……”


  ??他故意沒將話說完,狀似無所謂,卻有意無意的朝對麵小郎君身上瞥。


  ??屋中沉寂半晌,秦冶低眸忽然冷哼一聲道:“你是怎麽知曉我是誰的?”


  ??竇月珊見他終於鬆口,便彎起眉梢,好聲好氣答道:“自是查出來的.……你這些日子與周源末為一丘之貉,難道身份不引人懷疑嗎?”


  ??秦冶緊蹙的眉頭微微展開,仿佛釋然:“所以.……淮陰侯亦知曉了我的身份?”


  ??竇月珊努努嘴,聳肩道:“如你所想。”


  ??秦冶不經苦笑,聲調又恢複尋常,波瀾不驚,沒有起伏:“他……既知道我的身份,卻還是,要將我抓住。”


  ??竇月珊滿不在乎道:“你這邏輯,我倒是有些不懂了。你擾亂邊城綱紀,帶頭劫刑場,難道還不允我兄長抓你?”


  ??那靠在床沿邊的郎君,卻瞬變眼神,忽而殺氣蓬勃,如化刀刃般盯著竇月珊道:“他有何資格抓我?這世上最沒有資格的人便是他!竇子曰,你與他同流合汙.……又怎麽好意思在這裏同我說這些?”


  ??他反應極大,像是被觸動了逆鱗。這讓竇月珊出乎意外,心中猛提了一口氣,對現在的秦冶有些發怵。


  ??“你何必……這麽大的仇恨?我兄長如今所做之事,與你們相同。你二人明明可以……化敵為友,共同謀劃。盧生,你可知.……我兄長尋你多年,也念你多年,一直想要將你找回來。隻是.……當年,你被流放後,便傳出了病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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