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回】夜歸安寧引歹人
千珊點點頭,緊盯著他的舉動,似乎在防備什麽。
孫齊略搐嘴角,乖乖的應了一聲道:“喏……”
他正要拿起調羹向一旁空置的陶碗中盛一口,便又聽見眼前的女郎急匆匆說道:“罷了罷了。怎麽要你喝,你還真喝了?”
千珊無可奈何的接過食案,阻止了孫齊的動作,心裏想:若這湯藥真有毒,總不能又叫一人替江呈佳送命。
孫齊尷尬一笑,立於一旁不語。
千珊不著急入內,而是從袖中掏出一根銀針,小心翼翼插在那湯藥中,放置片刻才取出來,瞧著那針尖並無變色,也無其他異常,便鬆了口氣。
孫齊不知梨園所發生的事情,瞧見千珊這般,心中便有些受傷道:“姑娘原來是覺得我這湯藥中有毒?姑娘.……下官好歹跟隨君侯與侯夫人一年多了,怎會做這種大逆之事?”
千珊見他一臉哀怨,於是幹笑兩聲道:“醫令也別怨我這樣仔細。您剛回來不知.……庖廚之中,有人向女君下了毒,一名小婢當場中毒身亡,眼下院子裏正查得緊呢。”
孫齊愕然驚歎道:“有這等事?那.……那姑娘的確該警惕些。”
“外頭涼,孫醫令進屋吧。”千珊應和了一句,便端著食案朝屏風內的隔間走去。
兩人行至帷帳前,忽聞內間帳房中傳來女郎一聲低微的呼喚聲:“千珊.……”
這聲音令千珊一怔,遂喜出望外的奔過去,答了一聲:“姑娘,我在!姑娘!你終於.……”
掀開簾帳,卻見榻上的女郎仍緊閉雙眼,毫無半點蘇醒的痕跡。
千珊心中剛湧起的喜悅瞬間消散,耷拉下嘴角,失落至極。
她緩緩蹲下,放下手中的食案,凝望著江呈佳那張煞白的麵容,哀歎道:“姑娘.……您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秦冶退至一旁,默不作聲,無意間瞥到她手上端著的那碗淺色香稠的湯藥,不經一癡,暗自皺起了眉頭。
千珊的注意力全在江呈佳身上,自是未注意到秦冶此刻的眼神,她端著陶碗,將湯藥一勺一勺的喂給江呈佳。
孫齊悄無聲息的入了內間,正好與秦冶對上雙眸,各自打量了兩眼,眼神交匯時,仿佛皆有試探。
三人共同守著女郎,屋內氛圍逐漸詭異起來。
彼時,竇月珊衝出屋門,奔去太守府內暫設下的醫署,尋找那名診斷出景雲春之毒的老醫工。腳還未入那院落,便被
人攔住了步伐。季先之恰也在院中,擋在他麵前問道:“小三郎這般匆匆忙忙的來這裏作甚?”
趁夜,月星點點,醫署之外隻點了兩盞油燈,屋內已熄了火,房舍四處鴉雀無聲。
竇月珊朝內張望,接著微弱的光看清了站在他身前的人是誰,便匆匆道:“先生,那名為兄長診治問脈的醫者可還在?”
季先之微微一怔道:“您來得晚了些,醫者們都去城內各處義診了。”
眼瞧著醫署這毫無人息的景象,竇月珊頓下腳步,細細詢問麵前人:“先生可知,替兄長診出其所中之毒乃是景雲春的醫者是哪位?”
季先之:“是一位老者,在這城中住了許多年,姓賀。”
“姓賀?”竇月珊呢喃一遍,登時說道:“秦冶的師父,那位老聖手,可否也姓賀?”
季先之眼瞳一縮,凝住雙眉道:“好像是的。”
竇月珊伸手抓住他的臂膀,略有些激動道:“先生,我方才去試那秦冶,果然將他詐了出來,那景雲春確實是他給兄長下的。隻是.……我方得知,景雲春乃是灸治聖手的獨傳秘術。”
這話使得季先之微愣道:“小三郎的意思是……那老醫工,乃是上一任灸治聖手賀雙?”
竇月珊鄭重點頭道:“恐怕正是。若能尋到此人,兄長所中之毒,便無需通過秦冶來救,那賀雙既是此毒的創者,必然有解藥。”
這郎君眼中滿是希望,黑眸烏亮。
季先之卻冷靜道:“此話.……乃是秦冶同您說的?小三郎,您先別著急。若下毒人真是秦冶,他必是要利用主公中毒一事來作要挾,怎麽可能會輕易將這種消息透露給你?”
竇月珊回過味來,仔細想想此事,好像確實是這麽一回事。
他放下心中提起的一口氣,覺出了一點奇怪,遂冷下來思索此事。
季先之反抓住郎君的胳膊,安定從容道:“小三郎莫要因主公的病勢急昏了頭。需時時刻刻保持冷靜。或許此乃秦冶之圈套也未可知。為防萬一,老奴仍會立即派人去尋這老翁,你我二人隻需安心等候消息即可。”
竇月珊確是過於心急了些,抓住了一絲可以平安救回寧南憂的機會,便不想放手,大腦一白,竟忘了分寸。
他頷首應道:“先生說得是,那邊按照先生所說的做。”
季先之遂向前走了幾步,口哨一吹,喚來暗處埋伏的人,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將事情交待了下去。
那暗衛得了命令,立即閃入了夜色中,沒過片刻,便飛簷走壁,朝太守府外疾馳而去。
竇月珊抬首仰視其人離去的背影,心中稍安定了些。他望了望天色,附耳悄聲問季先之道:“先生這麽晚了,怎會在醫署中?”
季先之側身朝周圍張望了一番,從懷中掏出一本名冊,遞給竇月珊:“小三郎有所不知。蕭刺史為了女君與主公二人,將全城的醫工皆聚集到了一起,暫時設下了這醫署。署內各位醫者皆是城中各處藥鋪的掌櫃,握著城中各類草藥、雜藥以及毒藥的買賣途徑。若有人購藥,都會被匯寫謄抄了送來此處,登記在冊。老奴是想先排除一部分人。那想害死女君之人,定不敢從正途購買毒藥。”
竇月珊緊鎖眉頭:“藥品購買統計一事.……邊城可是人人皆知?”
季先之搖搖頭道:“當初,蕭大人為防城內有賊寇作亂,是命帳下師爺悄悄行此統計之事的。醫工們皆是收了錢財封口,不敢多說一句的。小三郎盡可放心。那下毒的歹人絕對想不到此事,必不會故意從正途購之以遮掩嫌疑。”
竇月珊這才鬆氣點頭道:“今夜你我等人商榷之計,若不能將歹人引出,此法倒尚有些用處,可作為後路。”
季先之頷首應道:“老奴正是這樣想的。”
他擰著眉,望著遠處廊下跳躍的火光,自言自語道:“過了今夜,梨園女婢不幸中毒喪命的消息,就會遍布全城。不知呂尋那邊安排的如何了?”
竇月珊:“戌時一過,便看呂尋的戲……演得好不好了。”
夜越深,寒風便愈加刺骨,如針般穿透牆體,從各處縫隙冒入房舍之中。路邊的行人已經絕跡,飛鳥、走獸,皆消失的無影蹤。
呂尋將女屍送去義莊後,便大張旗鼓的調查起此事來。他幾乎將所有看守太守府的護衛都召集了過來,一一審問,仔細核查,又在梨園翻天覆地的問訪了一番,鬧騰了一整夜。此事便在他大張旗鼓下,發酵了起來。
蕭颯等人皆聞風趕來,助他調查此事。
這讓原本就不平安的太守府,變得更加飄搖。
就當眾人皆心內惶惶不安時,梨園突然查出了一點線索來。
一名曾與千珊起過爭執的女婢被呂尋當場拎了出來,大庭廣眾之下,刑訊逼問。場麵一度令人驚顫愕然。
那女婢被人打得滿身烏痕,鼻青臉腫,滿身血跡,屈膝跪於梨園之外,受眾官審問。
呂尋動作極快,不出半日,便從這女婢口中逼問出實情來。
據說這女婢在半月之前,曾因湯水伺候不周,而遭到千珊的斥責,雖當時邵雁並未責怪於她,卻在事後趕她去了外圍做苦活。她心中怨憤不堪,當下起了歹心,於是偷偷從邊城黑市買來了砒 霜,想要邵雁的湯水中下毒,以此泄恨。
眾人唏噓,沒想到竟有人因這種事情,對戰功赫赫的邵夫人下此毒手,還害死了一條無辜的性命。
於是,在仆婢民眾的高呼謾罵聲中,這名女婢被推上了絞刑台,當眾處死。
是以,梨園砒 霜中毒一案,才算了結。眾人皆懸著的一顆心,終是落下。
府衙之中的一切,仿佛又歸於了太平。
一日變化,翻天覆地。轉眼間,昨日還陰氣森森的梨園,今日便是一片安寧祥和。奴仆們皆心照不宣,行事更加小心翼翼了起來。
當晚,夜色凜凜,府內平安和順,萬事皆靜。
第三日,天氣晴朗,冬拂暖陽,稍稍抵消了城中盛起的寒意。
梨園內外,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奴仆像往常那樣做著自己的分內的事情。
照壁前,樹叢曲幽通徑處,隱隱傳來一陣男女的說話聲。
“小武哥……砒 霜中毒一事才過沒多久,你便又讓我下藥……難道,你真的想逼死我不成?花蜜姐姐已因此事喪命了!”女子顫抖的聲音傳來,充滿了恐懼與害怕。
沉寂一陣,一名男子開口說道:“我也是沒辦法.……黎妹妹,你就再做一次。一旦成功,我立即帶著你離開邊城,海角天涯,絕不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