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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三十四回】湖畔舟船點千燈

  江呈佳的注意力全在身邊這群孩子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往哪裏走。


  不知不覺中,她與千珊來到了澄湖橋畔,這群孩童像是完成了什麽任務一般,一溜煙的跑回了橋上,再一眨眼,便消失了蹤影。


  江呈佳甚至來不及叫住,看著小童們朝她調皮的吐了吐舌頭便遠去,她咯咯笑著,滿臉親切慈愛。


  過了片刻,直到橋上沒了孩子們的身影,她才收了神。


  此時,千珊忽的驚呼了一聲道:“姑娘!你瞧!”


  江呈佳聽見呼喚,微微一怔,扭頭看向她,隻見這姑娘指著湖麵,一臉興奮。她尋著千珊手指的方向望去,頓時愕然驚異,心中湧出難以言喻的震撼。


  隻見平靜的湖水上,輕浮飄來數千隻小船,順著蕩漾的波紋搖搖晃晃駛來。每隻小船上皆站了三兩人,穿紅著綠,打扮新奇。每個人手中拿著樣式不同的花燈,紅橙黃綠青藍紫,七彩各色俱全,將湖麵攏在一片絢爛奪目的光芒中。搖漿拂綠去,莞來見天色。燈火通明的橋頭不知怎的暈染出一股雲繞仙霧,曼妙飄渺,立於其中仿若置身仙境。


  那百色交集的湖水中央,有一隻青色小舟,獨先於前,悠悠揚揚而來。船頭挺身玉立著一位郎君,他身著碧海青棠袍,與水天接一色,如天降神祇,風姿特秀,蕭蕭肅肅,豐神如玉兮,倜儻出塵。


  那雙星目綴滿點點亮色,一點一點如同繁星璀璨,他輕輕彎著眸,溫溫軟軟、柔情四溢;眉宇如山挺、渾如漆刷;鼻若凝脂,神筆雕刻;唇若朱砂,微微揚揚,點著春月之意,稍稍勾唇一笑,便使得周遭顏色失盡。


  江呈佳看愣了神,心中春波蕩漾,一點小歡喜放肆飛揚,目光緊緊跟隨那郎君而行。他近一分,她便輕呼一聲,心口如捶鼓般咚咚響個不停。


  那人從遙遠的七色湖光中踏步而來,待輕舟漸漸靠岸,向她喚了一聲:“阿蘿。”


  隨之,她的心整顆飛了出去,化成一灘柔情水,甜甜蜜蜜帶著些酸澀,又是羞臊,又是欣喜。


  郎君那雙星眸水光波波,小心翼翼拋去一個眼神,媚如月絲,纏繞不懈,恰好擊中女郎心間,令她微紅了臉,悄悄的低斂了雙眸,有些不知所措。


  “阿蘿,你可願意與我一起同遊平湖?”


  清冽如泉音般的聲調,起起伏伏,刻意帶著一絲勾人的意味,令女郎芳心蕩漾。這郎君向她伸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眸光頻頻示意。


  她張張唇,下意識朝千珊望去一眼,瞧她一臉看熱鬧的模樣,便一下明白過來,這是他們一開始就設好的戲碼。


  江呈佳低低一笑,卻仍然鐵著麵子,毫無表情的將手搭到了他的掌心中,小心翼翼跳上了小舟,其實心底的高興已無法抑製。


  見女郎雖然沒什麽表現,卻不再一味地拒絕他靠近,寧南憂心中才略有了些底氣。


  坐在船頭的樵夫輕輕擺著漿,水波蕩漾開來,朝周邊散去。


  江呈佳站在船的中央,四處張望著,欣賞著身邊來往的燈船,隻覺得處處皆是驚喜。她細細觀察後才發現,原來舟船上點燃的燈並不是普通的花燈樣式,一一看過來,除了十二生肖之外,還有惟妙惟肖的海棠燈。甚至,曾經她在紅楓莊內有幸養了幾日的白犬也被畫成了丹青做成了燈。


  各色燈船在他們靠近後,都慢慢往後退去。


  江呈佳仰著脖子始終盯著前方,待數千隻船漸行漸遠後,光色收斂,前麵的湖麵陷入一片黯淡中。


  周圍靜謐至極,郎君的呼吸聲在她耳畔一深一淺的響著。他今日不知塗抹了些什麽,身上有著一股幽幽然然的淡香,極好聞,讓人情不自禁的眷戀。


  江呈佳克製著自己心中的蠢蠢欲動,故作輕鬆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正當她以為那數千隻燈船便是驚喜時,湖麵上倏然飛起八隻天燈,如月如陽般,一點點升起,正好飄在他們麵前。緊接著,她便嗅見一股與寧南憂身上的香氣不同的奇香,隨著波紋而來,如百花綻放,甘甜沁香;如仙露落實,醉人心田。


  她仰著頭,盯著飛在眼前的天燈,發現了上麵題著的字。從右向左一一讀來便是:“三千繁華,惟汝熠熠。”


  “三千繁華,惟汝熠熠。”她低聲呢喃著,千絲萬縷的心緒湧起,再忍不住那陣歡愉,噗嗤笑出了聲。


  “從前怎麽沒發現你這樣肉麻?真是愈發的油嘴滑舌了。”江呈佳輕哼一聲,僵著腦袋,始終仰麵望著天空逐漸遠飛的天燈,未曾轉眼去看身邊的郎君。


  船頭的樵夫這時一不小心擺錯了漿,小舟微微一震,江呈佳腳下沒站穩,便朝身側之人的懷中跌去。


  像是故意似的,那樵夫見狀,還露出了個得逞的笑容。


  那嬌俏女娥被郎君抱在懷中,臉頰登時飛上一層緋紅,嗔了一聲:“這船怎得不穩?”


  她從那溫香軟玉般的懷中抬起頭來,朝懷抱的主人對望去,隻見他一雙深邃沉沉的眸子如無底潭一般,有一股神秘而強悍的力量,正將她往裏麵拽去。


  郎君微微笑著:“夫人抱著我便能站穩了。”


  他一笑,她的魂險些被勾走,登時萬物失色,眼中隻剩下他一人。


  江呈佳愣了半晌,想要掙脫,卻被他牢牢環住腰身,不得逃離。


  隻聽他低低的、沙啞地說一句:“夫人若再動,這船就更不穩了,小心掉下去。”


  船隻兩邊搖擺一深一淺,幅度極大,隻要再晃幾下,不愁掉不下去。江呈佳立即不敢再動,嬌媚雙眸朝他瞪去,哼哧哧兩聲道:“你是故意的吧?挑這麽小的船?”


  寧南憂挑眉揚笑:“不錯,我就是故意的。”


  江呈佳啞然,甚有些不敢相信,他怎麽能這麽厚臉皮?

  女郎一副吃了啞巴虧的模樣,令郎君心中十分舒暢,攬香軟玉入懷,自然萬般歡喜。


  船往湖深處駛去,天燈逐升遠去後,便隻剩一片寧靜。


  遠遠的,江呈佳瞧見那湖中央竟立有一屋亭,以厚紗籠罩著,層層疊疊,裏頭點著三四盞青燈,映照著周圍散著的水汽,晶亮透明,飄浮於空中,如玉珍翠珠般。


  小舟停在了那屋亭邊。亭舍正中央,簾紗敞開,內裏布置暖洋,香氣縈繞,仿若新婚新居。


  寧南憂攔著她的腰,輕輕在船梗上一踮腳,便躍上了青石階台,穩穩落地。三兩步將她帶入了屋亭中。


  這時,小舟上的樵夫嘻嘻笑了一聲,趁合時宜的說道:“男君女君,春宵一晚,萬望二位和好如初。”


  江呈佳聽之,臉上不由燥熱,頰邊緋色更熏深了幾分,伏趴在寧南憂懷中,扭頭朝那船夫瞪去,仔細打量一番,才驚覺此人是誰。那船夫——正是宴席進行了一半便謊稱醉酒溜走的竇月珊。


  隻見竇月珊朝她吐了吐舌頭,似怕她反悔,迅速擺著漿朝橋頭岸邊劃去。


  他逃之夭夭,留下江呈佳一臉無語,心中感歎這對兄弟的無賴。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已到屋亭,寧南憂鬆手將她放開,容她有空間與時間放鬆,並探看屋亭環境。


  江呈佳瞥了他一眼,麵若冷霜,故作高傲,雙臂端著,在這屋中繞了兩圈,左看看右看看,磨蹭了好久,仍是沒聽到寧南憂開口說話。


  她哭笑不得道:“主公將我拐來此處.……莫不是.……隻想這麽同我一言不發的待下去?”


  她終於站定,朝簾紗旁的郎君望去,眼神多了幾分認真。


  他問:“夫人確定要聽我說話了?”


  江呈佳抬了抬下顎,微微頷首,遂等著他開口。


  寧南有負手身後,遂緩緩行至她麵前,溫聲細語道:“府中嘈雜,多有不便。許多話……下人們傳來傳去,就變了味道。因此,今夜我將你帶到這裏來,便是想夜話靜時,更好的表達我的心意。”


  江呈佳挑挑眉,閉口不語,等著他的下文。


  他又上前兩步,但稍稍保持了些距離,並沒有將她逼入角落無處可逃。緊接著,他一雙深情眸,淺柔點點,一絲不苟的說道:“我從前,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從未有過假話。隻不過……我這人偏執的很,也多疑的很。這是我無法改掉的毛病。我曉得,你說了多次……不會對我有異心,我相信你,這是真話,確確實實的真話。但,阿蘿,自小我身邊沒多少可信之人,讓我不論如何都不敢輕易放鬆警惕。”


  “我曉得,我這個人循環往複,出爾反爾,很沒有道理。我也曉得,我不應該強迫你事事都與我交待清楚,說到底,是我將你束縛了,讓你小心翼翼,權衡著什麽可以同我說,什麽不能與我說。是我的多疑,讓你不得不隱瞞一些事情,這本不是你的錯。我卻一意孤行,認為是你的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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