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夫唱婦隨ii.
千珊一走,江呈佳心裏懸著的一樁事終於放了下來。在江府沒了憂心與牽掛的她,自然而然念起了遠在另一郭區的寧南憂。翌日清晨,她便帶著紅茶與水河迫不及待的回了趟侯府。
牛車駛得很慢,江呈佳卻歸心似箭,時時掀開簾帳查看。車夫駕著老牛緩緩入了小巷,終於抵達了侯府。江呈佳當即掀開車簾,從板托上一躍而下,提著裙擺往府中飛奔而去。與她同乘一輛牛車的紅茶、水河沒來得及跟上,剛下了車,便已不見女郎身影,於是著急忙慌追上去。
女郎迫不及待朝書房疾行而去。廊下風景在她眼邊一閃而過,如流星劃過,隻是驚鴻一瞥。她屏住呼吸,埋頭狂奔,卻在雀廊中急急停下,躲靠在柱子旁,氣喘籲籲的盯向右邊的折廊。紅茶與水河好不容易追上,見女郎倏然止步,便匆匆朝她遙望的方向看去。隻見那彎曲幽轉的折廊中,有一男一女漫步而行,說說笑笑,好不歡喜。那邊廊下的氣氛極好,暖洋曖昧,讓人瞧著刺眼。
紅茶與水河對視一眼,暗暗慢下腳步,不敢再往那邊靠近。
她二人躲到一邊觀察形勢。紅茶替江呈佳憤憤不平道:“這南陽公主,當真恬不知恥,果然日日纏著君侯不放。女君在娘家天天念叨著侯府,如今歸來乍然瞧見此景,不知心裏多難受。君侯也是.……有了女君,竟還要沾花惹草!”
水河倒是十分坦然:“別這麽著急下結論。你瞧君侯對那公主,雖言行舉止有些親密,可表情卻並不歡悅。說不定是在做戲呢!你再瞧瞧咱們女君的神情,分明沒有任何吃醋的表現。看她隻一心一意盯著君侯瞧,完全沒有在意那南陽公主。紅茶,主人家的事,我們說不清,也道不明,不要妄自斷定。說不定君侯待南陽公主的好,全是礙於頂上那位攝政淮王的逼迫呢!”
紅茶含糊的應付了兩句,沒有將水河的話聽進去,隻一心替江呈佳抱不平。
另一邊,寧南憂陪著李湘君慢慢悠悠的朝江呈佳藏身的地方走了過來。
他雖聽著身邊人說話,心思卻早已飄到了另一郭區的江府,低著頭,心事重重。李湘君望過來時,他便逼迫自己勉強笑一笑。李湘君同他曖昧時,他也了了敷衍過去。
他心事重重,有萬般無奈,惦念著將他獨自一人留在府中、至今未歸的小女子。他壓著無數思念與無奈,哭笑不得的想:她還真的放心見他拋下,竟然真的在江府住下,全然不思歸。
正當他長籲短歎,盼著婚宴快些到來,好讓他有借口前往江府瞧她一眼時,寧南憂忽然發現不遠處的廊柱下隱隱的露出了一角淺色的裙擺。他沉甸甸的心口忽然向上一提,黯淡無色的眸中一瞬間有了亮光。
寧南憂小心翼翼望過去,心思完全從李湘君身上移開。
“昭弟,你身上的這些鞭傷雖已慢慢痊愈,但恐怕還不能長時間的行走。待會兒出府,你千萬記得些時間,半個時辰內定要歸來。不然,傷勢極有可能複發。”李湘君苦口婆心的在旁勸著,眼底藏著濃濃擔憂。
這次身旁人卻並無回應,她不禁覺得奇怪,扭頭朝郎君望去,卻見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前方,愣愣地出著神。
李湘君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迅速尋著他凝視的方向望去,很快便發現了廊柱旁露出的淺色裙角。她登時警惕起來,以為是這府中某些心思不良的婢子想要引起郎君的注意,於是神情不悅的朝著柱子後喚了一聲:“誰在哪裏?君侯在此,還不快些出來拜見?躲在那裏成何體統?”
她刻意抬高的聲調,雙臂端直遮於袖中,挺身玉立於廊下,儼然一副侯府女主人的姿態。
聽著她高傲且冷漠的語氣,寧南憂淡淡瞥了她一眼,唇角微不可見的垂下,眼底冰寒閃爍,顯然有些厭煩身邊這個女人。
廊柱後,女郎聽到動靜,瞧瞧冒出了個小腦袋,朝麵前兩人望去。李湘君看清來人是誰後,頓時變了臉色,僵住身子,神色難堪。江呈佳腳步翩翩,慢慢從藏身之地挪了出來,三兩步上前,朝郎君一拜,敬重道:“君侯。妾歸來取些行禮。”
李湘君緊緊盯著這身姿曼妙的女郎看,慢慢攥起拳頭,眼神逐漸變得陰鷙。這幾日的侯府,隻有她與寧南憂兩人,十分的清淨自在,她幾乎快要忘記江呈佳的存在,仿佛重新回到了少年時,與他作伴的日子。她甚至覺得,日子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
可眼下江女突然出現,猛一下摧毀了她所有的幻想,逼著她重新回到了現實之中。原來,他早已不獨屬她一人。他不僅有了妻子,甚至還有了女兒。
李湘君心中默默想著,愈想便愈加惱恨。
江呈佳抬著蓮花步,行至她麵前,客氣地向她行了一禮:“妾拜南陽公主。”
不等李湘君欠身回禮,江呈佳便冷著嘴角淡淡道:“公主殿下方才真是威風.……妾嚇了一跳,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侯府的女主人是您呢?”
她們二人早就撕破了臉皮。江呈佳不必壓著自己的脾氣與李湘君佯裝和氣,便順著自己的性子,對她冷嘲熱諷。
礙著寧南憂在場,李湘君不好暴露本性,隻能隱忍,故作柔弱、可憐兮兮地說道:“妹妹說得這是什麽話?本宮方才不知是你,以為是府裏不長眼的小妮子躲在廊柱後,怕失了體統,驚著君侯,才出聲訓斥。妹妹莫要生氣才是。”
“妾生氣?妾能生什麽氣?殿下乃是君侯長嫂,替他著想也是應該的。”江呈佳假客氣、皮笑肉不笑的說著。
寧南憂默默在旁觀望,不言一語。
李湘君見身旁青年默聲,心下忐忑,不知他到底是何態度,於是主動上前向江呈佳道歉:“妹妹.……你這樣待我,可還再生我的氣?從前是我的不對,你可別怪姐姐。”她不再自稱本宮,小心翼翼的試探著眼前兩人。
江呈佳悄無聲息的朝寧南憂投去一眼,兩人恰好撞上目光,瞬間讀懂了對方的眼神,又各自移開了眼眸。
江呈佳變臉,毫不客氣的甩開了李湘君的手,冷漠道:“殿下的道歉,妾可不敢接受。妾始終不敢忘殿下對妾說得那番話。一個費盡心機想要殺妾的人.……妾怎敢輕易原諒?”
李湘君臉色蒼白,心中冷笑,麵上卻裝作無措,濕漉著雙眼幽幽望向寧南憂,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我沒有,昭弟.……阿蘿她真的誤會我了.……我、我……”
她張口半天,說不出話來,不出一會兒便已淚眼婆娑。
寧南憂冷下臉,盯著咄咄逼人的江呈佳,惱怒的說道:“江夢蘿,你有完沒完?君姐已同你道歉,你作甚還要揪著此事不放?”
他故意抬高了聲音,“怒吼”了一聲。
李湘君心中一驚,又喜又疑的盯著他看,臉上浮出得意之色。
被他這麽“一吼”,江呈佳神情顫變、臉色忽一下慘白,頓時心生委屈道:“君侯.……這是嫌妾不夠大度?好、好!您這樣不耐煩見到妾,妾走便是!”
不等寧南憂反應,女郎捂著臉朝後廊奔去,邊跑邊哭,府內家仆聞見此聲,都不由自主的停下手裏的活,朝奔離的女郎望去。
李湘君心中喜悅,麵上卻還要裝作憂愁擔憂之態,小心翼翼扯著寧南憂的衣袖道:“昭遠.……我、我又讓你們二人爭吵了。我……”
明明是她挑起的事端,她還要假惺惺強裝愧疚,寧南憂觀之,心中生惡,用假笑遮掩眸中厭煩,溫柔清淺的安慰道:“莫擔憂。我與她本就作不成長久夫妻。我心中,隻有你一個。”
他甜言蜜語灌之,使得李湘君心花怒放,全然沒注意到郎君臉上那抹冷然不屑。
“君兒,她既在府中,我們便趕緊出府吧,免得再瞧見她,惹人心煩。”寧南憂順手拉住她的手臂,朝門口行去。
躲在側邊小亭內的紅茶,觀此景象,心中氣憤難耐道:“你瞧瞧?這南陽公主一來,君侯心裏便沒了女君!若是平常,他怎會舍得斥責女君?水河!女君哭得這樣傷心,我們快去瞧瞧吧!”
她著急的想去瞧瞧江呈佳的情況。水河按住她道:“還是等一會兒吧。君侯與南陽公主此刻出府,我們出去不方便。女君取了東西,自是要離開這裏的。你莫急,等會跟上女君便是。”
水河冷靜的很,並沒有因方才的情景而惱怒,反而很是淡然。
紅茶見她仍然平靜,不由焦急:“你怎麽一點也不生氣?女君平日待我們那樣好,瞧見方才之景,你竟還能忍得住?水河!你何時變得這樣冷血了?”
水河啼笑皆非的望著她道:“你這暴脾氣,真是一點也未改。等著瞧吧,我敢確定,事實並非你所看見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