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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宮門圍堵

  “在下正是此意。”鄧情從鼻間哼出一聲。


  江呈軼一板一眼,咬牙切齒道:“鄧情!你可知道,誣陷在朝官員,是什麽罪行?”


  “在下熟讀律例,當然知曉。”鄧情輕挑眉梢,低笑道:“江大人不必用這個來恐嚇在下。在下行得端坐得正,手中自有證據,袁服逃脫不了。”


  他上前兩步,唇角上揚,靠在他身側,刻意壓低聲音,俯在他耳畔篾笑道:“江呈軼,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不如想想辦法自保吧。袁服以權謀私,戕害良民,草菅人命,又違背聖意,擅劫死囚出獄,已是極刑之罪,弄不好,還會牽連整個禦史台,東府司也或有影響。若陛下盛怒.……甚至連江府也不保。”


  話音落罷,他轉開腳步,向雍門前行去,朝方才的侍衛一拜,恭恭敬敬、客客氣氣道:“小大人,昨日傍晚,府中內仆便已向少府遞來了拜帖。陛下已知曉在下今日有事奏報。這是宮中傳回的批複。還請小大人過目後再行通報。”


  方才他對江呈軼說得那番話,一字不拉的落入了薛四與薛青的耳朵。兩人惱火至極,當即想要衝上去揮出兩拳。身前的郎君卻伸出手臂將他二人攔了下來,轉頭衝著她們搖了搖頭。


  薛青與薛四攥緊拳頭,手背青筋暴起,盯著地上遍體鱗傷的袁服,心中隻有怨憤。


  侍衛瞧著鄧情委婉的態度,不由好感倍增,自也是客氣回禮,敬重道:“都護將軍稍等,小人這便去核實通報。”


  他接過鄧情手中的批複,轉身入了宮門。


  不過片刻,此人便雙手奉著拜帖,轉臉交給了鄧情:“將軍,陛下已在南殿候著了,請您快些進去。”


  鄧情收下拜帖,對暄幾句,便扭頭,故意朝江呈軼三人望去,冷嘲熱諷道:“江大人,日後行事,當要多考慮考慮陛下之心情。您縱然是天下士子仰慕的對象,也應當知曉,朝堂之上,分寸最為重要。橫衝直撞者,向來不得聖心,久而久之自然會大禍臨頭,難以自保。”


  他高揚著脖子,朝身後的府兵揮了揮手,便帶著氣息奄奄的袁服入了宮廷之內。


  而江呈軼三人卻被隔絕在雍門之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鄧情才踏入宮門,又像是想起什麽一般,用藐視的眼神朝他望過來:“對了。江大人雖然入不了宮,但在下可助您一臂之力。您就在雍門之前候著吧。稍等片刻,陛下自會召你入宮。”


  緊接著他向門前侍衛拱拳拜托道:“煩勞小大人莫要讓江大人離開。”


  這小侍衛對鄧情倒是十分遵從,連連點頭道:“都護將軍放心,您既然這麽說了,小人自然不會再趕江大人離開。”


  鄧情得意一笑,轉身負手輕盈離去,背影很是囂張。薛青與薛四在外,看見這幅景象,恨不能嚼穿齦血。


  “主公,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薛青本來還不明白為何江呈軼這麽著急趕來宮中,想要向魏帝稟告蘇刃逃獄的案情,眼下瞧見鄧情的所作所為,便恍然大悟,理解了郎君的想法。


  若他們先一步,入了殿中麵見魏帝,就是為了轉回局麵,防止鄧情反咬一口,倒潑髒水。


  江呈軼自得知賜薛五鴆酒之刑的人是袁服後,就隱約覺得不對勁,後來得知薛五的後事亦是禦史台的官吏來處理的,便立即明白了這其中的蹊蹺。


  鄧情早就先他們一步,先找好了可以栽贓嫁禍的對象。袁服便是他看中的目標。想必,東南巷,薛五搶劫殺人的案子,亦是鄧情事先故意安排的。


  鄧情極有可能已經將袁母與袁妻綁架囚禁。袁服於禦史台審批案卷多日,一直忙於謄寫文書,幾乎找不到空隙休息,留宿官衙半月,自然不知家中出事。袁服極其孝順,又甚愛其妻。袁母與袁妻乃是他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水閣的利益自比不上這兩人的性命。


  鄧情隻要在恰當時機,用發現薛五一案目擊證人的假話騙他前往東南巷,便可利用其母其妻來逼迫他行事。


  袁服居位薛青之下,手握禦史台大權,掌管著各類案卷,能調動的人馬也頗為可觀。隻要控製住他,即便東市大牢看守再過嚴密,鄧情也總有辦法將蘇刃調包。


  江呈軼已大概想清楚了袁服是如何協助鄧氏將蘇刃救出來的。被賜鴆酒的薛五,便是他們掩蓋行跡的方式。鄧情應當早就打點好了薛五及其家人。鄧氏在東府司中的內線,今日必然也被安排去了東市大牢看守。


  危險之事自然不需要他們做。隻要在主審判官核查囚犯無誤後,偷偷將蘇刃換到薛五的囚房中,再讓薛五換上禦史台官吏的服飾,便可借著袁服,偷偷將兩人都放出去。想必,那具被裹了白布抬出去的屍體,便是蘇刃。


  東市大牢中的獄卒,眼見袁服親自前來行刑,定然覺得穩妥,自不會對死了的囚犯多加查看,隻需以泥垢敷蘇刃之麵,遠遠的讓守在牢中的獄卒看上一眼,便能蒙混過關,將蘇刃悄悄運出去。


  但,他未能琢磨明白的是,替代蘇刃被鎖在死牢中的那名長相酷似蘇刃的人,究竟是如何被人運入東市大牢的?行刑日的前一天晚上,薛青與廷尉府左右監使,還曾特地前去檢查過一番,回來還向他回稟牢中並無任何異常現象。既如此,這麽一個大活人,又是怎麽忽然現身在死牢之中的?


  他獨獨想不通此事,神情陰鬱,總覺得自己錯漏了什麽線索。他想過,絕不可能是遞送飯菜的王婆子所為。他仔細查過這位老嫗的底細,並無任何案底,清清白白,隻是尋常人家的老母。且他雖然詢問了獄吏,那送膳的推車有多大,但轉而一想,便覺得根本不可能。


  推車入內時,都要由守在地牢門前的五名獄吏共同核實查看一番,驗過有無下毒後才能被送入牢中,共囚犯們食用。核查過程詳實,且有專門的文書在當場記錄。


  如此一來,王婆子的嫌疑便自然被排除。


  “主公,您怎麽不說話?”


  正當他深入思考此事時,薛青的詢問聲再次傳來。江呈軼從混雜的思緒中走出,緩緩展開深深鎖住的眉頭:“既來之則安之。到了這個時候,再論怎麽辦也無事於補。鄧氏要救蘇刃,又不想旦罪責,便將袁服推出來頂罪。禦史台少不了一頓責罵與懲處。”


  “難道.……我們就這樣放任鄧情不管,眼睜睜看著袁服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而丟了性命麽?”薛青在旁不甘心的問道。袁服與他相識多年,兩人在水閣之中,一直是行動最為默契的搭檔,被他視為畢生摯友,出了這樣的事,他心中自是百般不願。


  “鄧情想要動我手下之人?”郎君嗓音甚寒,鼻息之間哼出一記冷笑:“白日做夢!癡心妄想!”


  薛青立即亮起眸來,深深的望著他,期盼道:“郎君這樣說.……是有主意了麽?”


  江呈軼未答話,隻是默默盯著那巍峨高崇的宮殿看了兩眼,便預備拂袍離開。


  守雍門的侍衛立刻喚道:“江大人……都護將軍說了,要您在這裏等候.……您現在要離開麽?”


  江呈軼背著身,頓住腳步,緩慢而高貴的轉過頭,漆黑如墨寶般的眼眸朝他剜去一眼:“怎麽?如今你的頂頭上司變成了都護將軍了麽?本官的事情,還輪不著你一個小小護城衛來管!”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十分詭異,讓與他不經意間對視的侍衛不寒而栗,頓時縮了脖子,不敢再多說一句。


  江呈軼利索轉身,向停靠在一旁的鬃馬行去。


  薛青與薛四跟在他身後,急匆匆問道:“主公,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鄧情既然開始行動,我們也不能閑著不是?”江呈軼鎮定自若道:“應當通知阿蘿一聲,城外備下的一切可以開始行動了,汪鶴的那份手書,該是時候用上了。”


  薛四聽他此言,展開眉角,有些激動。


  江呈軼躍步馬上,緊緊攥住韁繩,俯視著薛青:“你與薛四立刻回府,我出城一趟。”


  薛青還未來得及詢問他要去往何處,便已見郎君揚起馬鞭,斥馬而去。他與薛四甚至來不及行禮,就看見江呈軼消失在視野之中,轉眼不見了蹤影。


  “薛青大哥,主公出城作甚?”薛四奇怪道。


  “主公行事,自有他的想法。咱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便好。”薛青長臂一攬,拍了拍他的肩膀,扭身行至馬邊,踩上鐙子,橫跨而上,盯著江府的方向道:“我們走吧。”


  薛四緊跟其上,兩人向背麵奔馬而去。


  卻說這邊,江呈軼跨上了馬背,徑直向城門奔去,前往城防軍駐守大營,尋找景汀,得知他因東市民眾躁亂,又轉調馬頭,趕回了刑場。


  他從萬人中間,找了許久,才瞧見景汀在何處,於是迅速下馬向他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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