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麵碰城勉
“她是太子舅母,自有拜見太子的資格,我去求她,偽裝成她的仆從婢女,便能借機混入東宮。”江呈佳從長廊一路奔走,來到了思音坊後門所對的小街,在巷口停住了腳步。
房四追得氣喘籲籲,臉色略微發白,站在她身側努力調節著氣息。
江呈佳轉身,盯著他做了最後一番叮囑:“四叔,我離開後,你千萬配合好沐雲與閆姬的行動,在傍晚日落前,將林木的父母妻兒劫回,並時刻注意鄧府的動態。”
房四曉得,他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江呈佳離開思音坊,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後方安下她的心。麵對女郎凝重沉鬱的眸光,房四緊緊攏住眉心,表情莊重正式,頷首應答道:“屬下必然守好思音坊,助沐夫人順利執行計劃。”
江呈佳匆匆點了個頭,便拉上鬥篷,遮住麵容,獨自一人朝巷外奔去。
房四站在巷口目送她離開,直到女郎於清冷街巷消失身影後,他才轉身進入了思音坊中。
江呈佳一路奔走,壓低帷帽邊緣,小心翼翼混在人群之中,向城府馬不停蹄的趕去。此刻的洛陽,大街小巷皆是躁動不安的群眾。城防軍的士兵分散在大街小巷內,控製著局麵。而魏帝的北陵軍,則奉嶽橈之命,遍布京城大小角落,嚴加查訪,到處尋找著江府之人的蹤跡。
她才出思音坊沒多久,便已遇到了三波巡兵,前來粗魯抓人。幸而,她縱然沒有武力,身手仍然敏捷,僥幸躲開了官兵的搜查,摸著不熟悉的小路,磕磕盼盼朝城府所在的街坊而去。
誰知還未靠近城家,便見宮中禁軍在附近徘徊,似乎已將整座城氏府邸都圍了起來。
江呈佳不由心中一顫,雙目睜大,盯著眼前情景,莫名生出一絲驚駭。江府失去了魏帝的信任,難道連城閣崖也遭到懷疑了麽?
城府之外,禁軍分布雖然並不均勻,但仔細分辨一番,不難發現,城府大小出口都被安置了人馬看守。且每一處都有十足的兵力。魏帝,難道害怕城閣崖會與兄長竄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麽?
震驚之餘,江呈佳隻覺得荒誕可笑。帝王之恩,果然翻臉無情。
不論怎麽樣,如今整個洛陽城內,隻有城氏一族能挽回當前的局麵,即便城府附近有再多的禁衛軍與北陵軍看守巡察,她也要想辦法混入府中,麵見蔣夫人,求她帶自己前往東宮。
想定主意後,江呈佳便迅速藏入街角,在街坊裏找到一處破舊無人的宅屋,翻出隨身攜帶的易容用具,隨意描畫了一副麵具,脫去遮在身上的外袍,以一身簡單樸素的麻布衣裙現身,改頭換貌,裝扮成街頭參與民亂的農婦,混入將軍府前的那群叫嚷抗議的人群中,與他們一同朝城府門前擠去。
她在擁攘的人群中來回走動,不斷靠近城防軍與北陵軍聯手設下的防界限,摸查城府周圍駐守的所有兵力,希望能找到一個突破口,讓她悄無聲息的混入內圍監守。
在她徘徊在人群中,焦急尋找禁衛軍防控缺點時,忽然瞧見,離城府門前不遠處的一條偏僻小路上,正有兩名青年男子,與她一樣,打量著這座被圍堵的水泄不通的府邸,仿佛想要靠近。
隔著湧動的人群,江呈佳遙望過去,隻見那兩名男子中有一位身穿潔白玉清長曲裾袍,正坐在寬大的木輪上,雙眼覆著一層白雪綾緞,噙 著唇角,似乎在笑。
而在他身後站著,雙手扶著木輪把手的年輕郎君,表情肅穆,又透著一些無奈。
江呈佳眉心一蹙,有些詫異。這兩名青年男子,她識得。一位,是曾經在廣信小藥鋪裏救過她性命的醫者,另一位則是城府的大郎,城閣崖的嫡子——城勉。
城府被圍,城勉為何不在宅屋之內,反而出現在對麵的街頭?江呈佳轉了轉雙眸,忽然覺得這是一個混入城府的機會。她如今,與其在眾多禁軍護衛中瘋狂尋找機會,倒不如借用城勉的身份,裝扮成他的侍女,正大光明的進入城府。
眸瞳一轉,江呈佳便定下了心思,又悄悄從擁擠的人潮中擠出,自小巷繞道而出,步步小心的向城勉所在的街角移去。
她慢慢靠近這兩名青年,還未喚出聲時,便見那坐在輪椅上的白衣郎君,緩慢而優雅的轉動著木輪,向她這邊望了過來。
“姑娘,您悄悄從我身後靠近,又遲遲不出聲,可是要求我什麽?”
他的忽然轉身,不僅讓女郎麵露驚色,更令站在他身後的另一位郎君目露詫異。
江呈佳在狹窄的街道中頓住了腳步,遠遠的立於另一個巷口,遙望這名端坐在木輪之上,彎著唇角,麵向著她的郎君。
片刻沉默後,她才開口答道:“郎君好耳力……離這麽遠,便已察覺了民女的動靜。”
“姑娘帶著心事而來,腳步雖輕,卻十分謹慎小心,用力過度,自然容易被人察覺。”城勉溫潤,語氣平緩柔和,唇角始終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江呈佳凝起眉心,一動不動的盯著他,未做任何應答。
城勉緩緩滾動著木輪的軲轆,朝她移去。跟在他身後的郎君露出滿臉不解,望著另一邊巷口的女子,隻覺得奇怪。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覺得此女的雙眼有些眼熟之外,並未發現任何異常。這女郎一身普通農婦的打扮,喪布麻衣,相貌平平,毫無特殊之處。為何會引得城勉這般注意?
直到城勉轉著木輪,行至女郎眼前,衝著她說道:“姑娘既然有事相求,也請務必亮明身份才好。免得城某不知分寸,若是哪句話不得禮,得罪了您,便不好了。”
聽著他的話,江呈佳目色微怔,心口突突跳起,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你曉得我是誰?”
城勉再次彎唇,溫暖一笑,舉起雙臂、抱拳拱手,向她作揖道:“城氏城勉,見過成平縣主。”
江呈佳赫然一驚,不自然的退後了幾步,瞳眸瞪大,聲色冰寒道:“你從何處得知我的身份?”
城勉聽出她聲音裏的防備與警惕,無可奈何的笑道:“城某不才.……因天生眼疾不能視物,故而耳力與嗅覺要比常人稍微靈敏一些。縣主與在下曾在廣信打過照麵。在下依稀記得縣主身上的氣息,又識得縣主的腳步聲,這才認出了您。”
江呈佳懼駭難抑,隻覺得不可思議。她方才,明明還沒有靠近城勉,隻是來回在巷中走動了片刻,始終保持著十米的距離,他卻僅僅憑著微弱的腳步聲與細弱微聞的氣息便能準確無誤的猜出她是何人,這種洞察力實在驚人。
沒想到城勉全然不似傳聞中的那般羸弱無力。他這般出神入化的耳力與嗅覺,已是大魏頂尖的高手。
江呈佳臉色微變,幹笑兩聲道:“郎君耳力嗅覺驚人,實令我佩服。既然您已得知我的身份,那麽我也不同您拐彎抹角了。”
她走近幾步,在城勉麵前,撕去了臉上的偽裝,露出了真容。
站在城勉身後的郎君目瞪口呆的盯著卸下人 皮 麵具的女郎,愕然驚呼道:“你竟是廣信的那位貴夫人?”
江呈佳的目光被他所吸引,扭頭朝他望去,平靜而溫婉的略行一禮道:“多謝醫者當年救命之恩.……那日宋宗府宅,若無您及時出手,恐怕我早已慘遭侮辱,自刎而亡。”
那郎君神情一僵,眸光閃爍,尷尬笑了一聲道:“夫人客氣了。我也沒幫上什麽忙,為保我家主公的安全,還未將您救出.……便先一步離開了那裏。幸而,最後有人及時趕到,才將災難扼殺在搖籃中。”
江呈佳頷首,衝著他溫婉一笑道:“當時情況緊急,郎君自應當以自己的主公為首,在保證他的安危後,才能有餘力去救助其他人。您在緊要關頭引開了宋宗的主意,使我有了喘息之機,這才保下一命。歸根結底,我仍要感謝您的大恩。郎君就莫要推辭了。”
“夫人折煞小人了。”這郎君弓背彎腰行一禮,便靠後站了兩步,不再說話。
好不容易,讓眼前的兩位郎君都對自己消去了戒備之心,江呈佳鞠一禮後,便向城勉提出了自己的來意:“城小郎君,我今日靠近城府,確有一事相求。”
城勉神情溫緩,通過聲音辨別女郎的方向,並輕輕轉頭,正麵對著她,表示尊敬:“成平縣主來此.……是為了夢直兄吧?”
江呈佳答道:“城小郎君聰慧無雙,我正是因此事而來。”
“縣主想要城某做什麽,盡管開口便是。”城勉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沒有半點疑問。
江呈佳有些出乎意外:“小郎君與家兄.……很是相熟?”
“不熟。”城勉果斷答道,“但縣主應當知曉,家父與令兄的交情深厚。如今江府陷入困境無法自拔.……家父已有三四日未能好好入眠。身為人子,城某自當要為父親分憂。況且.……令兄的氣魄與才華,皆讓在下仰慕,他如今有難.……在下亦想出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