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七十】解圍涼州
曹勇神情嚴肅,負著雙手踱步走到帳子中央,隨便尋了個地方,拉過一方蒲團原地跽坐下來:“這到底怎麽回事?中朝與各國究竟因何原因突然解散了聯盟?”
蕭颯坐在寧南憂身邊不遠處,正端著一盞茶慢慢抿著,眼角眉梢帶著淡淡笑意,默默的不說話。
曹勇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淺淺,便朝寧南憂盯去,眼眸在他身上打轉。
寧南憂這才放下手中的書卷,向他解釋道:“其實.……說起來算是水閣的功勞。”
“水閣?”
“是。水閣乃天下第一商幫,屹立千年,根基十分深厚。故而.……仰慕歸服並聽令於它的人可謂遍布九州。自然,不論是中朝、占婆還是大魏邊界的諸多邊陲小國、部落,都有水閣的人,軍隊之中也別無例外。
我便利用這些人,再加上一些夜箜閣的勢力,在聯軍的駐紮之地內弄了些小動作。”
曹勇豎耳聽著,不由詫異道:“難道就這麽輕易簡單麽?那中朝國君可不是個好糊弄的角色,此次他雖然沒有親征,但遠在中朝都城仍然時時刻刻掌控著邊疆界域的一切消息。他哪裏有這麽容易便被你的這些小動作挑撥的放棄了攻打大魏的機會?況且.……據我所知,匈奴戰敗的消息,根本沒有傳至聯軍駐地,他又怎麽可能……”
“那是因為,他這一次根本沒打算侵征大魏。”
寧南憂凝眸一冷,聲色寒了起來:“光看近兩年的大魏國勢,便可知中朝人一直在暗中興風作浪。但他們並不敢在明麵上暴露自己的野心,這便證明中朝軍力還不夠充足,哪怕以舉國之力也未必能贏得過大魏。
舅舅,你也說了,當今的這位中朝國君劉潛可並非等閑之輩,心眼城府極深。你我都看出此次各國之間的聯盟並不堅固,隻要匈奴一出敗績,諸國國君大多數都會選擇退兵。
因為這些小國不敢傾全力與大魏抗爭,更害怕自己的盟友背後插刀。當下的形勢,連我帳下小兵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算得明明白白,難道那劉潛會看不出來麽?
所以,一旦聯軍駐地中出現異狀,劉潛必定會退兵。中朝本就是聯軍的主心骨,若它退兵,這個時候匈奴戰敗的消息又恰巧傳入駐地,剩餘的這些邊陲小國以及部落還敢繼續與大魏對峙麽?”
“你說的不錯。聯軍本就是因利益結合,如今既然沒有好處可分,他們自然會解散。”
曹勇點點頭,若有所思的喃喃著,很是讚同寧南憂的說法。
“舅舅。聯軍與我魏兵對峙了一年有餘.……涼州邊境的將士們已是身心俱疲。此刻各國退兵,他們也能好好休憩一番了。隻是.……眼下更重要的是您的林頌軍。”
寧南憂正襟危坐著,滿臉莊重肅然的轉開了話題。
曹勇聽他此話,一時怔愣,好片刻才反應了過來:“你說的不錯。我雖是應奉陛下的旨意趕來涼州邊境支援的……但說到底違了曹家的祖訓。再繼續呆下去,恐怕會讓陛下覺得我曹氏有不臣之心。”
寧南憂頷首道:“正是這個道理。這也是我費了一番心思,寧願犧牲一部分在境外的布置,也要將聯軍之盟瓦解的原因。舅舅.……涼州之事已然得解,事不宜遲你該整軍返回隴西了……”
“是。這確實是我當下該想的事情。昭遠,你不必擔憂,我知道事情的輕重,既然涼州之困已消解,兩日後我便領軍歸去,不做多留。”曹勇應他的想法回答道。
寧南憂落下眸子,臉上緊繃的表情稍稍鬆弛了一些,隨後他朝蕭颯看去,敬重客氣道:“蕭伯父……至於京城趕來的那批援軍,便要靠您帶回洛陽了。”
蕭颯一驚,詫異道:“君侯您不隨下官一同返京述職麽?”
寧南憂搖搖頭,笑歎著說道:“隻怕京城裏不管是我的父親還是當今陛下都不希望是我領著援軍歸去.……”
蕭颯眼神微滯,一時啞然沒了話語,悄悄垂下了眼眸,麵色也黯淡了下來。
見他一臉沮喪的模樣,寧南憂出聲安慰道:“蕭伯父,你不必為我傷懷。這樣的結局我已有預料。我若裹挾軍功歸京,朝中的那些老臣會更加容不下我。與其如此,我倒不如知情識趣些,退出這無謂的軍權之爭。況且.……我也確實有其他安排,不能隨京城援軍一同回洛城。”
“君侯打算做什麽?”
寧南憂指了指自己的腹部和胸口,滿臉無奈道:“邊城一戰我受了傷,未曾痊愈又來了涼州.……如若再快馬加鞭隨著你們一同班師,我這條小命恐怕不死也要磨去半條。所以.……我打算帶著內子東上,走水路去江南遊看一番,待養好傷後再慢慢往京城走。”
聽聞此話,蕭颯與曹勇一同朝他看去,眼中皆是心疼與憐惜。帳子裏突然靜下來,寧南憂頓了頓,抬起眸朝這兩人分別瞥去一眼,哭笑不得道:“舅舅、蕭伯父……我沒事的,這些傷我早已習慣。隻是,此次在邊城除了受傷還染了瘟疫,身體比以往虛弱,是真的需要調養一陣.……
我這樣的打算,其實也是遂了陛下和我父親的心願。他們兩人都巴不得我在京外遊蕩呢。既如此,我何不逍遙自在一段時日,也好放鬆身心、疏闊心腸。”
“好罷。君侯若想要東上去往江南,便去罷。京城有下官替你頂著,你與侯夫人便好生遊玩一番,也算是偷閑了……”蕭颯輕聲歎了歎,點點頭應了下來。
“既如此……晚輩便在這裏謝過蕭伯父了!”說罷,寧南憂揚起笑意,向他拱手作揖拜了拜。
涼州邊境之事一經解決,寧南憂便覺得肩上的重擔鬆了不少。夜時,同江呈佳一起坐在床邊賞月時,心情也愉悅起來。
女郎見他咧著嘴笑,便好奇的問道:“想什麽呢?怎麽笑得這樣開心?”
寧南憂:“在想子曰.……他離開駐地已有六七日,算算時間應該已經抵達隴西,被曹善表兄接入府中了。”
女郎聽著他低沉似在呢喃的聲音,勾起唇角笑道:“你是在想子曰呢,還是在考慮舅舅回到隴西之後,朝中形勢會有什麽變化?”
寧南憂扭頭看向她,一雙眸子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十分明亮:“我若說都不是呢?”
江呈佳有些驚訝,那雙水波秋瀲的眸子閃了閃,濃密卷長的眼睫像蝴蝶的雙翼般抖了抖:“那我倒是好奇,你到底在想什麽?”
寧南憂摟過她的肩膀,惆悵著說道:“我已經好久沒見王妃舅母以及曹善表兄了。說起來……還真有點想他們。隻可惜為了曹府著想我還不能去見他們,也不知這輩子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與他們了無忌諱的聚在一起。”
聽著他語氣中的落寞之音,江呈佳的心間也泛起了一陣陣洶湧波濤。她低著眸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腰際,溫柔道:“會的、總會有這麽一天.……”
寧南憂抱緊她,盯著那一輪柔和澄亮的月,默然沉頓。
許久之後,他都沒在響聲說話。
江呈佳仰著腦袋,隻能看見他的鼻尖。今夜的寧南憂,似乎格外的傷懷。她心中微微一顫,總覺得他心裏還惦記著其他事,於是仔細琢磨了片刻,便想通了他突然這般異常的原因。
她小聲道:“你現在……可是再擔憂會稽之行?”
寧南憂怔了怔,唇角稍稍上翹,低頭在她額間落下一吻,伸手寵溺的在她柔順烏黑的發間揉了揉道:“我在想什麽,你永遠能立刻猜出來。”
他擁著她,猶猶豫豫道:“此次離開涼州趕赴會稽,我心中緊張又激動,雖不是我去見越伯父.……但一想到越崇有生之年還能與自己的父親相會,我亦心潮澎湃,隻是也難免擔憂。依照越崇的性子,雖然不會輕易落淚,但看到他父親病成那般模樣,心裏一定會不好受。”
“你若是擔心越崇,我可以讓侍候在越複將軍身側的醫者們熬煮調解氣息的湯藥讓他喝下。連續多日飲用,越複將軍的氣色便能好上許多,或許可以掩蓋病意,瞞過越崇。”
聽著女郎的提議,寧南憂斟酌了一番,搖搖頭道:“算了,若我刻意欺騙越崇,也就辜負了我原本的一番打算。越崇曉得我尋找龍斛的事情,雖然不知道我是為了做什麽,但倘若他見到越伯父,以他的聰慧很快便能明白。瞞……是瞞不住的,倒不如讓他提前知曉此事。”
江呈佳:“好,一切就依照你說的來……明日便要啟程,夜深了早些睡吧。起早還要趕路。”
男郎再抱了她一會兒,溫柔繾綣的應了一聲:“嗯。”
兩人一道往帳子裏麵行去,窗外月夜交融,偶爾傳來幾聲昆蟲鳴叫,寧和而安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