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五 · 不留遺憾的畢業季(下)
,東京危險戀愛遊戲
「還穿西服,人模狗樣的。」
進了校園,山下將頭盔夾在腋下,一邊上下打量著山崎悠馬這身行頭一邊嘖嘖搖頭。
以前他們倆體型還差不太多,都是一米八幾的個頭,身材勻稱宛如男模。
如今兩年過去了,山崎悠馬整個人大了一圈,穿上西服以後妥妥的西裝暴徒,要不是量身定做,估計他裡面的襯衫早都崩了扣子。
現在與其說是男模體態倒不如說是wwe那種巨漢體態,反倒是襯托得山下一身警服非常修身。
再配上山下那種陽光的長相和幽默風趣的性格,平時在路上執勤的時候,都會有從facebook上看見他照片然後專程趕過來的小姐姐跟他合影和要聯繫方式。
山崎悠馬鬆了松領帶,嘆了口氣:「我也不想穿,四十分鐘之前我還在文京區開會,要求著正裝。十七個小時之前我還在冰島籌備把公司業務開到北歐的事情……你也知道,那邊人傻錢多還沒什麼私人武裝力量,安保公司很吃香的。」
「瑞士那邊?」山下問,「你們家現在國外的安保業務都是你來負責了?」
山崎悠馬沒憋住,嘿嘿一笑:「啥呀,我懂個屁的商務,有錢手底下養專門干這個的人就行了……唉,我的性子就那樣,喜歡自由自在的,就跟咱們以前那樣。」
說完這句話,山崎悠馬望了望天上的太陽,眯著眼睛悵然:「那時候多高興啊!結果畢了業我一直滿世界飛,回來聚一聚的時間都很少。咱們仨已經得有一年多沒見了吧?」
「那是你。」山下聳了聳肩笑道:「我跟村田隔三差五就去下館子呢,從世田谷區到荒川區的居酒屋店我倆都快吃遍了,我剛調崗的那一陣特別喜歡吃天婦羅,現在光是想想就覺得油膩反胃。」
「你這是吃了多少啊。」山崎悠馬無奈搖頭,笑著回答:「你倆倒是快活了……不過還好,過幾天我就回國常駐了。」
「那咱們仨又可以晚上出去喝酒了啊,白天穿著制服去哪都不方便,也就晚上能跟村田一起去鬼混。」山下說道。
山崎悠馬聞言,突然一臉嚴肅:「什麼鬼混,那叫適當的放鬆消遣,而且我可不能夜不歸宿啊,十點前必須回家的。」
山下一愣:「怎麼……」
山崎悠馬抬起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中指上戴著一枚看起來很沉穩樸素的戒指,沒有鑽石也沒有華麗的裝飾,甚至造型都有些……「別緻」。
「一個從小到大跟匕首和手槍打交道的女人自己做的戒指,我也不奢求能漂亮到哪去了。」山崎悠馬說道。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是他的眼底卻有著跟外貌不相符的溫柔,嘴角也一直在笑。
得。
山下一撓頭,心想三個單身狗現在變成一對單身狗了。
兩個人交流的時候都是在一路小跑著,校園兩年了還算有點變化,路面翻修過,但好歹路沒多幾個岔口,教學樓還是那些教學樓,怎麼去小禮堂他們還是輕車熟路。
不知道是怎麼做到全球統一的,好像每一個上過學的人都有一個錯覺,就是自己畢業了,學校就開始翻修了,新的設施永遠輪不到自己。
但其實那是因為學校的翻修頻率大概就是兩到三年,總能趕上的。
「你倆也太慢了,怎麼才來?」村田站在禮堂外看著一路小跑來的兩人,氣的咬牙。
「本來是打算翻牆的,這不讓警察抓了……不對,你知道山下這兔崽子也來?」山崎悠馬回過了神來,村田好像對山下的出現一點都不驚訝?
村田理所當然點頭:「你也不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就你能屁顛屁顛地二十四小時不睡從冰島飛回國,開完會穿著西服就跑過來,別人就不能值完勤立馬過來了?」
山下笑著拍了拍山崎悠馬的肩膀:「今天就是請假我也得來啊。畢竟,今天可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後輩們的畢業典禮啊!是屬於擊劍部的狂歡!」
「擊劍部?」
山下的聲音引起了旁邊一群學生的注意,他們打量著山崎悠馬三個人,疑惑道:「你們剛才說了擊劍部?你們是擊劍部的嗎?」
「怎麼,不像嗎?」山崎悠馬笑著反問。
沒有人比他們更像擊劍部了。
可以說他們就是擊劍部的靈魂,走到哪裡,哪裡就有擊劍部的火苗落地生根。
「那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們?」一個男生指著周圍的同伴說道:「我們都是擊劍部的。」
他的同伴們也面面相覷,交頭接耳一番又紛紛搖頭。
這三個人誰也沒見過,而且看他們的打扮更像是動漫社的coser。
尤其是山下這一身警服,如果不是c服的話難不成是真警察?
就算是真警察來給自己的弟弟妹妹慶祝畢業典禮,也不會穿著制服來吧?
「你們都是擊劍部的成員嗎?」山崎悠馬一聽笑得更開心了:「沒想到擊劍部現在有這麼多成員了嗎?一二三四……十七個人,羽生那小子很能幹嘛!」
男生聞言更疑惑了:「今天來的只是有空的成員,實際上擊劍部成員已經快要接近一百人了……你們肯定不是我們社團的吧,不然怎麼會連社團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他的同伴連忙用手肘捅了捅他,而後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而後這男生的眼睛便瞪大了,不可思議地問道:「幾位……前輩口中說的羽生,是我們的羽生部長吧?難道你們是已經畢了業的……」
村田一臉得意剛準備說什麼,山下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多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身為前任部長的山崎悠馬,想必這時候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吧!
山崎悠馬沉默良久,露出了個欣慰的微笑:「不是,你想多了。我們只是你們羽生部長的前輩,今天來慶祝他和他朋友的畢業,僅此而已。」
說罷他將目光投向花團錦簇的小禮堂。
遙想當年,他們作為畢業生站在這裡的時候彷彿還是昨天,時間匆匆而逝,轉眼間就輪到他們最驕傲的學弟們登台發表講話了嗎?
就像是初鹿野畢業那天作為前任高三會長代表全體畢業生髮表講話一樣,今天代表畢業生的自然就是神谷明日川了。
跟半年前相比,他沒什麼變化,只是眉宇間更多了幾分英氣和成熟。
跟兩年前相比,他也沒什麼變化,只是氣質更加穩重,眼神更加古井不波。
彷彿時間都不能給那雙眼眸帶來改變,亦如他剛出生時打量這個世界、幼年時用雙眼見證異鄉、少年時堅定地看向遠方、此刻運籌帷幄地看著一切。
時間能給神谷明日川帶來改變的,也只有他的外貌僅此而已。
正如他的名字,明日川——明天的河流,誰也無法預測究竟是平靜如鏡還是波濤洶湧。
「三年前,我們在這陽光明媚、春暖花開的季節,迎著朝陽踏著櫻花走進校園。如今三年過去,我們仍在此時此刻完成學業走出校門,走向社會。但是在我這兩句話中間,卻有著二百一十六名仁德學子三年的青春。青春之重……」
朗朗的聲音脫口而出,不用看稿子甚至不用提前做準備,如今的明日川有能力即興完成一場令人潸然淚下的高中畢業演講,也能信步走進國際商務會場慷慨激昂。
高三學生會的全體成員共計二十五人都在他身後站著,享受著來自全體畢業生和他們家長憧憬的目光。
文宣部部長齋藤源,體育部部長鈴木撫子,學生會會計羽生涼介,以及……副會長結城愛。
今天的結城愛不同於以往三年來在校的每一天——她今天沒有穿制服,穿的是一身十分漂亮的長裙。
長裙及膝遮不住那奶油般白皙的小腿,不再需要高強度打工兼職且營養均衡之後,孱弱的肩膀變得柔和,偏瘦的臉蛋開始飽滿,堅毅的目光變得溫暖。
相比起三年前剛進學校時的結城愛,今天的她更像是個女孩子了。
她靜靜地站在明日川的身後,耳畔略過他那磁性的嗓音,眼裡全是這個挺拔到能遮擋一切風雨的身影。
光線從小禮堂天窗上投下,被窗戶上五彩斑斕的棱面染上了本就有的顏色——彩光的本質是被反射的物體吸收掉了其它的顏色,從「透明」中保留了「個性」。
曾經的結城愛便是這樣的「透明」。
是明日川給了她顏色,讓她能夠斑斕,讓她活出了自己的「個性」。
光灑在明日川的肩膀上,給他的剪影鍍上了一層金邊。
在結城愛眼中,明日川不論何時都是這樣閃閃發光的樣子。
只是今天,格外耀眼。
……………………
畢業典禮結束后,畢業生領著各自的家長開始參觀校園了,這也屬於是仁德義塾高中的保留節目。
畢竟校園裡的園林風光多是畢業之後從事建築行業的學子們回來給學校設計的,也算是仁德義塾高中展示綜合實力和增強凝聚力的重要途徑。
但明日川結束演講后,卻沒有帶自己的父母逛校園。
「吱呀」一聲,天台上的鐵門被推開,春日的微風拂面,很是舒適。
教學樓頂的天台曾經是他和涼介一起吃午飯的地方,後來跟擊劍部的學長們混熟了之後有了新去處,這個天台他也很久沒來了。
沒想到畢業之前還能再上來看一看。
天台這個地方總能讓明日川想起很多回憶,不知道為什麼,女孩子們告白總喜歡在這裡。
天台的邊緣,結城愛背對著他在看風景。
大概是聽到了鐵門被推開的聲音,她回過頭來看著明日川,下意識低了低頭,用小指將鬢角的青絲捋到了耳後。
此時風起,吹動著她的發梢和裙角,吹眯了明日川的眼睛。
吹動著兩顆躁動不安又緊張的心。
結城愛邀請他來一趟,說是有重要的事要說。
「明君,謝謝你能來。」結城愛左手握拳緊緊貼在自己的胸口,抿著唇很緊張。
明日川已經猜到結城愛要說什麼了。
自從她明白了自己的真心之後,雖然沒有挑明過,但也沒有一刻想要隱瞞過。
「我一直一直有話想跟你說,但我害怕說了以後連朋友也做不成了,所以就拖到了現在……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優柔寡斷。」結城愛說道。
明日川嘆了口氣。
心想就連這種事你都要替別人考慮,認為是自己的錯嗎?
如果說你的優點是善良,缺點就是太善良了。
「我倒是很感激愛醬你能一直拖到今天才開口。」明日川回答。
因為有跟初鹿野的約定在先,要是這三年間結城愛開口表白,他還真不好回應。
但今天,他可以堂堂正正說出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了。
「我喜歡你。」明日川居然率先開口了。
「誒?」結城愛還在想怎麼組織語言,沒想到自己想說的話居然先從明日川口中說了出來。
於是她愣住了,怔怔十幾秒鐘大腦都是空白的。
明日川說出這句話之後,留給了結城愛充分的時間考慮,而自己則慢慢朝她走了過去,站定到她的面前。
結城愛終於回過了神來,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甚至紅到都帶上了血色。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為……為什麼。」她視線左右看著,從地面移動到明日川的雙手,再然後移到他的臉上,直至最後四目相對。
她問出了這個問題,如是說道。
但究竟是問的什麼,有太多太多解釋了。
為什麼喜歡我。
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不回應。
為什麼要選在這時候。
為什麼……
為什麼……
有太多的為什麼,結城愛一時緊張不知道該從哪個問起,於是便只問了個為什麼。
「很久之前,我對你的感情十分複雜,複雜到我自己都不知道哪種感情是真的。」明日川開口了。
這將會是讓結城愛銘記一生的一段對話……不,是一段獨白。
「後來我明白了,我應該用自己的雙眼去確認,於是我開始了長久的觀察,以至於暫時擱置了某些事情。」
「再後來,我意識到自己可能有點喜歡上你了,是從什麼時候呢?」
明日川看著結城愛緋紅的臉頰和那雙好看的眼眸,笑道:「大概就是從那個下雪天,你撲在我的懷裡失去意識的時候,嘴裡還在呢喃我名字的那一刻起吧!」
「說實話,那個冬天對我的改變很大,尤其是影響了我對你的感情。」
「但就在那個冬天,我開始意識到一件事……對於你們這些真摯的感情而言,我始終是落了下風的。」
明日川語氣平靜:「愛醬你可能已經察覺到了,我跟不止一個女孩糾纏不清,並且彼此的感情都已難捨難分。」
結城愛低下了頭。
「所以在往後的兩年裡,每當我越發察覺到你的好,越發確信自己是喜歡上了你之後,那件我從冬天就開始意識到的事便越發明朗——我配不上你,所以一直沒有回應你的感情,抱歉。」
「配不上?」結城愛抬起了頭,她自始至終覺得是自己配不上明日川才對。
不論是家境還是優秀程度,甚至她還是在他的幫助下渡過了人生難關,說是恩人都不為過。
古代有給恩人做牛做馬的說法,說明有恩的人始終多是高人一等的。
哪有他這個「恩人」還配不上自己的說法呢?
結城愛如是想道。
但明日川卻是搖頭。
「我說的不是家境,而是對待感情的專一。如此花心的我,配不上你的純真,更不要說妄圖把你捲入到本不應該讓你踏足的感情糾紛里。」
「如果今天只有我們兩個兩情相悅,我會小鹿亂撞地牽起你的手,在你閉上眼睛的默許下親吻你,讓天台上的風將我們的喜悅吹遍校園,跟每一個人分享。」
「但是我不能,如果我這麼做了,意味著你只能收穫我四分之一的愛。永遠做不到獨佔自己喜歡的人,這是對純愛的褻瀆。」
「我還有夜櫻春奈,山崎亞衣,初鹿野花沢三個人要愛……呵,而你只能愛我一個,這本身就不公平。」
明日川說完了閉上眼睛深呼吸。
他說這些話並非是矯情,而是越發了解一個人的純粹之後越發覺得她配得上更好的,比如能夠一心一意愛她的人,而不是要摻和到自己的後宮來……
沒等他想完,突然一陣帶著芳香的風撲進了他的懷裡。
明日川詫異的睜開眼睛,低頭去看。
卻是迎上了一個笨拙的唇。
沒有抿唇也沒有舌尖的濕潤,沒有溫柔地包裹住對方的單唇含在嘴裡的觸動。
更沒有那種微微側頭,含住對方的唇縫輕輕一抿撬開,然後舌尖纏繞的熟練。
有的只是單純的「接觸」,就是兩個人的唇緊貼在一起,然後明日川就只覺得懷裡的身軀整個都繃緊了,跟塊石頭一樣不動了。
想必此刻結城愛的大腦又再次宕機了吧?
已經多久沒有嘗試過這麼笨拙的吻了呢?
明日川都已經忘記了。
至少也得有兩年多了吧?
自己夜夜笙歌的日子裡,哪怕是山崎學姐的吻技也突飛猛進,至少知道應該輕輕歪頭防止鼻尖撞上,而結城愛這一下,要不是自己本能地把頭歪了歪,估計已經鼻子撞鼻子了。
到時候也不知道是應該尷尬地對視而笑,還是羞澀地直接跑開呢?
這熱烈的突然來得快去得也快,結城愛猛地往後一仰頭,帶著血紅色的害羞直接蹲下了,雙手抱著膝蓋把頭埋在裡面,說什麼也不站起來。
不過她仍然用最後沒有被害羞和震耳欲聾的心跳聲淹沒的理智小聲開口。
聲音小到以至於得明日川也跟著蹲下來才能聽見。
「我……我不想聽明君的那些大道理!以前是你說的,我應該多替自己考慮考慮,也要有自己的小任性。所以我現在就是任性,我不聽不聽就是不聽!」
「為什麼要拿彼此來做比較,我不理解,明明只要能得到跟她們一樣的愛就行了,怎麼就不公平了呢?」
「只要……只要我是喜歡明君的,明君同樣也喜歡我,為什麼就不算是純愛了呢?」
結城愛突然抬起頭來,兩個人蹲著面對面。
她的眼裡閃著些許淚花,有些委屈。
「明君,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的對吧?」
「嗯,對。」
「這就夠了!」
「這……就夠了嗎?」
「嗯,這就夠了!」
「好吧,我知道了。」明日川伸出手,輕輕抱著結城愛將她攬在懷裡,這小小的一坨真是惹人憐愛啊,「如果這是愛醬你的心意,那我確確實實收到了……這就夠了。」
在兩人背後,天台的最高處,站著一個高大的黑影。
黑霧看著蹲在地上互相擁抱的兩人,藍色的眼眸里多了些人類的感情。
那是欣慰。
他乾枯的手指捏著一張照片。
照片里有一個帶著小熊頭套、穿著女僕裝的少女,在人潮湧動的街頭獨自奏響尤克里里。
握琴的手指上貼著創可貼,腳邊趴著一隻灰頭土臉的野犬,野犬頭上有一朵不知名的野花。
在她面前行色匆匆的遊人中,卻只有一個人肯駐足欣賞這落俗的浪漫。
那個人背對著鏡頭,肩膀上卻有著金色的光輝,還帶著檸檬味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