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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一些隱情(三)

  曹實今天能對我說這麼多,很出乎我的意料。隨著他斷斷續續的講述,我心裡的疑雲稍稍清晰了一些,但是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悲涼卻越來越重,如果不是曹實知道自己可能要死在這裡,他不會透露這些秘密。 

  「老曹,這裡面有我看不到的隱情?什麼隱情?」 

  「天少爺,這些隱情看上去是無足輕重甚至沒有意義再討論的事,但是如果你想深一些,就會知道裡面其實很不簡單。」 

  可能曹實說的有道理,但是他講述的太籠統,我不知道究竟是在那些方面忽略了深入的思考。 

  「天少爺,你想過沒有。」曹實伸出一隻微微顫抖的手,竟然是想要煙抽,我立即拒絕了,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繼續說:「八爺當初在禮縣大堡子山的那座墓中拿了東西以後,就開始跟薛金萬搶江北的地盤。他老人家四海漂泊了大半輩子,為什麼突然就想找一塊立足之地?而且,中國這麼大,幹嘛非要搶江北的地盤?要知道,薛金萬不是普通人,在江北的根子很深,八爺就那麼幾個人,幾年就把薛金萬斗垮了.……」 

  「這些事情我怎麼可能沒有想過?」我隨口就答了一句,老頭子斗垮薛金萬,確實令很多人側目,我長大了之後也不止一次的問過這件事,最後所有答案都歸功於老頭子運籌帷幄,幾個叔爺出生入死。 

  但是想著想著,曹實的話就觸動了我的神經,他說的一點沒錯,這麼多年,很多人在這件事上只看表面問題,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老頭子的動機。 

  為什麼非要搶江北的地盤? 

  「老曹,你直說,老頭子為什麼搶江北的地盤?」 

  「說實話,我不知道,只不過接觸到了這件事之後,慢慢生出了疑問,一直在猜測。當時我只是個小角色,不可能了解那麼多。」 

  曹實當時的身份確實微不足道,幾個叔爺帶著他們這些年輕夥計,最多就是暗中去撲薛金萬的檔口。而那些真正隱藏在黑暗中的生死鬥爭,曹實沒辦法也沒有資格去了解。 

  「這些話八爺沒有跟我明說,我只是覺得,他在大堡子山拿到墓里的東西后就開始搶地盤,是不是太巧了?還有,我覺得憑八爺當時的實力,單獨斗垮薛金萬的可能性很小。」 

  我真是有點糊塗了,不管當初老頭子和薛金萬的實力懸殊有多大,但他趕走薛金萬是鐵板釘釘的事實,很多人都知道。在這個關口上,曹實反覆說這件事,難道就是他所指的我沒有想到的內情? 

  「老曹,這些和西夏銅牌有直接的關係嗎?」 

  曹實剛想張口,突然就艱難的皺起眉頭,嘴角微微抽搐,我慌了,連忙問他是不是傷口出了問題,轉頭就要叫和尚過來。曹實緊咬著牙搖搖頭,一把抓住我的手,手勁竟然還相當的大。 

  「別……別喊人,讓我……把話說完……」 

  我不聽,也不能拿他的命開玩笑,還是要喊和尚過來。但是曹實的目光還有表情頓時就開始焦急,這種表情分明讓我感覺到,他生怕自己的話說不完就咽氣,那樣的話,他會遺憾,就算斷氣了也不會瞑目。 

  一時間我猶豫了,緊緊握住曹實的手,另只手哆嗦著點燃一支煙,塞到他嘴裡。曹實猛抽了一口,接著就咳嗽,咳嗽產生了震動,影響到傷口,他的眉頭又是一皺。 

  他三兩口就抽完了這支煙,長長噓出一口氣,額頭上的汗水不住的往下流。我自己也叼起一隻煙,但是手哆嗦的很厲害,幾次都沒能點燃。 

  「天少爺,我沒多少時間了,長話短說。從我接觸到這件事開始,前前後後最少有五六批人也在找西夏銅牌,這些都是狠茬子,惹不得。他們和我們都死了很多人,有的時候,人死了,還查不出死因,就那麼莫名其妙的咽了氣。所以,八爺很忌諱你打聽這件事,天少爺,從昭通檔口的血案以後,你就一直在外面跑,我不知道你怎麼跟你身邊的人接上頭的,但是,從現在起,馬上收手。」 

  曹實一說昭通血案,我立即產生了很強烈的反應。西夏銅牌確實很複雜,能引起我巨大的好奇心,但是歸根結底,它和我幾乎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但是昭通血案呢?可以說,我的生活完全是被這件事改變的,背井離鄉,流離失所,為了摘掉頭上的黑鍋,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小鬍子身上。 

  所以,一聽到曹實提起昭通,我立即就把銅牌的事情拋在一旁,問曹實昭通血案查出什麼線索沒有。 

  「趙狐狸事後不久就回到江北,我親自找過他,也看過他的傷,很深的刀口,幾乎見骨了。我問起昭通的事,他的態度很激烈,也很堅決,一口咬定就是你和麻爹暗中下的手。」 

  到了這個時候,我心裡就只剩下一個念頭了,那就是把趙狐狸生生的撕碎,然後一口一口活吞了他。 

  「江北的很多人都開始懷疑這件事是你做的,幾個叔爺也到八爺那裡談了很久。」 

  「那老頭子呢?他是怎麼說的?」 

  「八爺在這件事上沒有再說一句話,我看的出來,他不是不想說,而是沒法說。趙狐狸自己受了那麼重的傷,手下的夥計也掛到了昭通,這是事實,成為很多人的口實,但是八爺心裡很清楚,你沒有這麼做的必要和動機。」 

  「那好!」我立即就打定了主意:「離開這裡之後,馬上找醫院治你的傷,等傷情穩定,我和你一起回江北。」 

  「不!不行!」曹實馬上打斷我的話:「現在不要回去!現在回去,只會對你不利!」 

  「那我怎麼辦?就這樣一直頂著黑鍋到處跑嗎?」提起這個事情,我就忍不住的急躁,感覺胸口和顱腔里都憋著一股血,還有一股氣:「老曹,江北那批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他們有腦子嗎?趙狐狸不管怎麼編,但有一點你們都應該知道,受命寶本來就是麻爹先反饋給江北的,如果想吞掉它,我們完全可以藏著不報。等報完了,再殺趙狐狸,把貨黑掉,我就算再傻,也干不出這樣的事。」 

  「昭通這件事,我也欠考慮了,當時如果你事發以後偷偷趕回江北,面對面把情況跟八爺說清楚,也有可能是另外一種結果,但是……我不想看著你冒這樣的險。」 

  「這不能怪你。」我乾澀的苦笑了一聲:「老頭子氣急了,當時就派人來去手,要是不跑,我現在可能已經變殘廢了。老曹,老頭子這段時間還好嗎?」 

  曹實沉默了兩分鐘,抬眼看了看我,說:「說實話,八爺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特別是昭通出事以後,他.……」 

  我的心就象被刀子捅了似地,猛然一痛,還沒等我開口,曹實的語氣又變的急切起來:「天少爺,西夏銅牌這件事你千萬不能再參與了,馬上收手!馬上!西夏銅牌.……」 

  這一瞬間,我就察覺到曹實的目光渙散了很多,彷彿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感覺他還有話沒說完,但是什麼都顧不上再問,立即回頭拚命喊和尚過來。 

  「天少爺……如果以後你見到八爺.……代我……代我跟他老人家說……說一聲.……我對不住他.……班駝的事情還是.……還是辦砸了.……」 

  「老曹!」 

  曹實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句話似乎就是無意識說出來的,說完這句話,他徹底昏迷過去。 

  白音跑過來攔住駱駝,和尚馬上就去看曹實的傷,過來一會兒,他對我說,曹實的身體很結實,暫時還掛不了,但是能不能走出這片大漠就很難說了。 

  我們加快了速度,中間幾乎不做任何停頓,也不休息,拚命的趕路。中間,槐青林蘇醒過來,他對自己的處境和身邊的人感到陌生,但是並未表露出太多的驚訝,和尚和槐青林小聲的開始交談。他們談的什麼,我不知道,也沒心去打聽。 

  曹實也斷斷續續的蘇醒了幾次,但是他沒有力氣了。每次他蘇醒過來的時候,我都能看見他乾裂的嘴唇輕輕的張合,全力想要和我再多說幾句,我湊到他嘴邊聽,聽到的反反覆復就是那幾句話,要我暫時不要回江北,要我徹底從西夏銅牌這件事里脫身出來。 

  這一路走下來,對曹實甚或對我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一些經歷過生死的人,對生命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有的人認為生命很脆弱,好端端的一個人,冷不丁就死了。也有人認為生命很堅韌,在很多完全不可能再活下去的情況下,還是頑強的挺了過來。 

  我很希望曹實的生命是堅韌的,他的情況一直沒有好轉,所幸的是也沒有明顯惡化,可能是他底子好,也可能和尚的葯確有神效,總之,一直熬到沙漠邊緣的時候,他的心跳還很有力。 

  我心裡的希望也越來越大,催促白音挑最近的路趕到最近的醫院,我相信,如果在正規的醫療機構里,曹實絕對能被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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