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鷲擊長空(三)
「八少爺回來了!」
這個消息就像一聲驚雷,迅速在大宅子之間傳遞開了,所有人都隨著這個消息而顯得忙碌起來,很顯然,這個被稱為八少爺的年輕人,在這所大宅子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
這就是衛家,李陵衛家。近二三十年間,是衛家最為鼎盛的時期,尤其是這幾年,衛家九虎的名頭在落馬湖和李陵山周近響亮的很。
年輕人邁步將要跨過門檻的時候,又忍不住退回來一步,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門匾。他像是在回味什麼。
李陵三百里,英雄他第一。
當年輕人走向了大宅子二道門時,很多人一窩蜂的涌了出來。見到這些人,年輕人的臉龐上泛起一股笑意,也加快了腳步,迎了上去。
「八弟回來了。」
為首的幾個人笑的更加親切,圍住年輕人噓寒問暖,迷糊稍稍有些不樂意了,覺得眾人看見不他。這時候,年輕人的目光穿過了人群,落在後面一個凝立的老人身上。
「爹。」年輕人快步上前,眾人紛紛讓路,他幾步走到這個老人身前,噗通跪了下去:「兒子回來了。」
「老八。」這個老人叫衛同,是衛家這代的家主。他大概就是六十歲左右的年紀,精神異常矍鑠,一副身板如鋼筋扎出來的一般,絲毫不見老邁與慵懶。衛同哈哈笑了一聲,抬手示意年輕人起身:「原以為你要過了中秋才回,這次倒是猜錯了。」
「兒子一路沒敢多停,事兒辦完了就朝家趕。」
父子兩個交談的話不多,但是從衛同的表情和舉動完全可以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第八個兒子非常重視。儘管衛八上面還有七個哥哥,可是這七個哥哥的風頭已經被衛八徹底壓了下去。
「回中院。」衛同招呼眾人轉身,衛八陪在他身邊,慢慢的走著,其餘人可能都知道這父子倆要有什麼要緊的話說,所以有意和對方保持一定的距離。只有迷糊拿捏不住輕重,想朝這邊湊,但身子一動就被人給拉了回來。
衛同一邊走,一邊不易覺察的瞥了瞥身邊的衛八。衛同是家主,衛家同樣是一股強大的勢力,統領一方,他擁有一個領導者所具備的條件。當衛同收回目光的時候,顯然非常滿意,因為他看得出,自己這個兒子龍行虎步,身上的氣勢鋒芒逼人,只要再經過歷練,慢慢的沉澱,總有一天會成大器。
「老八,你這次帶老九出門,覺得他還成么?」衛同又回頭看了看正在和後面眾人嬉笑打鬧的迷糊,露出一絲笑意:「我怎麼看他沒有一點長進。」
「爹,這話您就說錯了。」衛八正色道:「老九的根子是很好的,只要肯吃苦,功夫不會比旁人差。」
「那就好,他跟你親近,你要多帶帶他,咱們衛家,沒有吃閑飯的。」衛同又和衛八說了幾句閑話,猛然間話鋒一轉,稍稍壓低了聲音,說:「有個生意,我拿定主意要做,只不過你沒回來,家裡人不齊,我暫時還沒有透露給你幾個哥哥。生意很大,你回來了,就該跟你們好好說道說道這個事。」
衛同的話語中對衛八的器重是不言而喻的,他不回來,衛同的計劃就不會告訴別人。
「什麼生意?」衛八稍稍有點吃驚,按照衛家的勢力,即便自己不在,其餘幾個哥哥完全有能力擺平大大小小的買賣。
「今天先不說這個,已經拖了這麼多天了,不差這一時半刻。」衛同拍拍衛八的肩膀:「今天只給你接風,明兒個起,再說正事。」
衛家的家教還是很嚴的,衛同不開口,衛八就不方便再追問下去。很快,他們前後來到了衛家大宅最大的中院,一眾下人早就開始忙碌了,整個衛家,只要能搬得上檯面的人,全部都按衛同的吩咐,到中院這邊給衛八接風。
衛家九虎都是海量,這場酒從下午一直喝到將近半夜。衛八的酒量極大,然而喝著喝著,他的眼神就忍不住再一次迷離了起來,感覺微微有些發暈。
「哥。」迷糊一張皺巴巴的臉喝的猴屁股一樣,擠過來貼著衛八的耳朵道:「等會兒你要去幹嘛?把我也帶上唄,長長見識。」
「老實睡覺去。」衛八半開玩笑半認真般的在迷糊頭頂敲了一下,他是個天生帶威的人,儘管迷糊喝的有點頭大,但看到衛八的表情后,吐吐舌頭,灰溜溜的躲到了一旁。
宴席散了,入夜後涼風習習,衛八緩步從中院走到前院。白天的時候充斥在心裡的那一點點想念,此刻彷彿又沖入了腦海。
儘管只是一點點想念。
「備車。」衛八在衛家的車棚旁吩咐了一聲。下面的人不知道這個時候衛八還要到什麼地方去,但沒人敢多嘴,這是衛同最寵愛的兒子。
滾滾車輪碾碎了寂靜的長夜,馬車離開衛家大院,直奔相城縣城。縣城自然是熱鬧的,但夜確實是深了,除了寥寥幾個地方還有人跡,長街是空曠的。
馬車就在縣城的邊上停了下來,衛八跳下車,左右看了看。轉頭丟給車夫一塊銀元,說:「在這裡等著吧,估計我夜裡不回了,你也在車上將就一宿。」
安頓好了車夫,衛八就不回頭的走到了長街的盡頭,然後連轉了幾圈,在一個掛著粉燈籠的大門前停了一下。
「醉花樓,還是這樣……」儘管周近沒有什麼人,但衛八彷彿不願讓人看到自己的行蹤,只是一頓,就邁步跨了進去。
這是相城縣內,甚至是李陵附近為數不多的幾個銷金窟之一。衛八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了,他一進門,正在打盹的兩個堂倌馬上滿臉賠笑的迎上去。
看著這兩個堂倌,衛八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眯了一下,他是什麼樣的人?眼睛帶刀尖的角色。兩個堂倌雖然滿臉堆笑,但衛八還是一眼看出,他們笑的很不自然,說話之間也有點支支吾吾的,神色中有些許的尷尬。
但衛八從不耐煩跟這些人多說什麼,邁腳就走。一直到他走了幾步之後,其中一個堂倌才左右為難的躊躇了片刻,之後拔腿跟了過去。
「八爺,那個那個……」堂倌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一口的歉意:「雲蘿姑娘,那個那個……」
「怎麼了?」衛八聽到堂倌的話,眉頭立即皺了皺,停下腳步。
「八爺,這邊說話。」
這時候,一個濃妝艷抹的中年女人一溜小跑的湊了過來,拉著衛八就走。衛八有點不耐煩,被對方拉到小樓的拐角時,就甩開女人的手。
「八爺,有日子不見了。」中年女人和堂倌一樣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又到哪裡發了大財了……」
中年女人還要繼續說下去,但是衛八眼睛一翻,一道冷森森的光就把她後面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八爺,不是掃您的興。」中年女人是見過些許世面的人,比堂倌說的順暢一些:「雲蘿她……她不在了……」
「不在了?」衛八的表情一變,跟著就問道:「得了急病?」
「不是不是,八爺誤會了。」中年女人連忙就解釋道:「她沒病,是是是……」
「是什麼!」
整個相城縣內,都知道衛家八少爺的脾氣不大好,中年女人不敢觸這個霉頭,所以儘管很為難,還是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就是今晚上的事,有人硬給雲蘿贖身,然後帶她走了。」中年女人兩隻手誇張的舞動了一下:「我是三推四阻,但是不管用啊……」
「你吃了豹子膽了!」衛八的脾氣是很暴躁,聽完這句話,額頭的青筋頓時蹦了起來,抬手一巴掌把中年女人抽到牆角:「知道她是我的人,還敢讓人帶她走!」
「八爺……」中年女人被抽的幾乎爬不起來了,更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她帶著委屈的語氣,縮在牆角:「您親口叮囑我的,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您來這兒是找雲蘿,我再有八個膽子也不敢不聽您的話。就因為這個,客人帶雲蘿走的時候,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也是個惹不得的主……」
「是誰!」衛八稍稍冷靜了一些,回想了一下,他確實叮囑過醉花樓上上下下的人,不許透露自己來過這裡,更不許說是來找那個倌人。
「是付三少爺。」中年女人一個字都不敢隱瞞,唯恐衛八聽的不清楚,解釋的很詳細:「方城縣付佔山付老爺家的幺兒。」
「走了多久了!」
「付三少爺來的就晚,喝了場酒,就看上雲蘿,丟下錢,硬帶著人走了。付老爺不是我們能得罪的,也不能露您的大號去嚇他……」
「我問他走了多久了!」
「走了不久,至多半個時辰,朝方城縣那邊走的……」
後半截話,衛八已經沒耐心聽了,他像一陣風一樣衝出院子,跑過長街,到了車夫落腳的地方,掏刀子割斷了馬韁。
「八少爺。」正在車裡打盹的車夫被驚醒了,等他露頭的時候,衛八已經跨上了拉車的馬,連馬鞍和馬鐙都沒有,就那麼硬生生的騎走了。
「搶我衛八的女人!死!」衛八整個人就像一團燃燒的火,風馳電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