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自由的氣息
唐碧月惡狠狠地說道:“喬煌,你閉嘴。”語氣放柔地說:“這五十年間,你從沒來這找過我。”
“我並非沒有想過要來找你敘舊,隻是身為大宮主事務繁忙,所以一直沒閑暇……”
“周通,省了這些客套話吧,我知道你這會過來,是為了你的孫女。”
周通麵露尷尬,“是,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既然如此,叫喬煌直接跟我說不就行了,我們供奉講起來好像很好聽,實際上不就是要為你們做牛做馬。”
“你們是霸刀宮的供奉,在宮裏需要你們的時候確實要義無反顧地幫忙,隻不過我今天過來,並不是大宮主的身份,隻是周通。”
唐碧月沉默。
“這件事很危險,非常危險,弄得不好可能連命都要賠進去,所以我不想要拿大官主的名頭壓,而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請你幫我。”
“周通,你這人很聰明,卻也很自私。”
“對不起,但是我隻有這個孫女。”
“在認識你之後,我從未看過你求過任何人什麽,我都以為你無所不能。”
他苦笑,可惜不是。”
唐碧月沉默了一會後,說道:“好吧,再幫你一次,不過這可要算第二次人情。”
周通麵露喜色,“好。”
周紫靈活著,卻像是死了。
從市集回來之後,她寸步不離房間,始終沉默地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世界。
林美月拿來放在桌上的甜食,以往她一次可以吃掉一整盤,現在卻看都不看一眼,蟲子在上頭繞來飛去也不理會,不管誰過來探望,她總是一句話也不回應,仿佛他們不存在一般。
一開始大家總是體諒著她的情況,好說歹說地關心安慰她,後來被她的反應給惹火了,說她不孝的有,說她不知感恩的也有,但怎麽說怎麽罵都激不起她任何反應,讓他們總是唉歎一聲後失望離去。
她就像是一具沒了靈魂的空殼,唯有在夜晚才會出現生機。然而,那生機背後卻是黑壓壓的恐懼。
在固定的深夜時分,她總會無預警地突然暈倒在床上,做著同樣的夢,夢境裏有一個烏漆抹黑的女人張牙舞爪地追著她,她一直跑,女人一直追。
做夢的時候,她會在床上扭動,尖叫,冒冷汗,在即將被女人抓到的時候驚醒過來,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外頭漸圓的月亮。
隻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將心裏的難受化成淚水流淌出來,壓低聲音地哭泣著。
那是葉缺進到藏經閣的第十天,他與風清、周魁將裏頭的竹簡全部翻過一次,身上的衣服也因為要拿取年代久遠的古籍而沾到蜘蛛網,隻可惜,不懈的努力並沒有換來實際的成果。
三人放下竹簡,都從彼此的眼神中找到無力與疲倦。
盡管不願,但是他們都不得不承認烈日經脈這四個字,就像是巍峨大山一樣阻擋在麵前,讓他們隻能暫時頭認輸,另循他法。
作為周紫靈的哥哥,周魁安慰了風清與葉缺,卻難掩臉中的不安與失望。三個人滿懷心事地離開藏經閣,臉色皆十分沉重,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夜色中,葉缺站在走廊上看著半圓的夜,本來想回去休息的他,腳步拐了方向,走到了周紫靈的門前。
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聽到周紫靈的哭泣聲。
他站在門前愣了好一會,聽著那仿佛在控訴一切的哀傷聲音,想起市集那一天,周紫靈是多麽地堅持要留下,而他們又是多麽堅持地要她走。
回過神之後,葉缺低著頭,第一次從周紫靈的立場思考整件事,或許對他們來說,就隻是回去霸刀宮檢查身子如此簡單,不過對她來說,則可能是最後一次品嚐到自由的滋味。
即使身子安好,但是周通、周海能夠放心地再讓她出門嗎,即使願意,隨行的人員隻會更多。
葉缺心裏歎了一口氣,越多人陪著她,不就更是時時刻刻提醒她的死期將至,這樣誰能真的放鬆地遊玩呢?
當夜他們的關心,對她來說或許是最殘酷的折磨。
他捏緊雙拳,心裏滿是懊悔,又想起在藏經閣一無所獲,堅毅的神情也不禁流露挫敗。
他開始回憶遇見周紫靈之後的點點滴滴,一開始他隻覺得莫名其妙,不懂這個貌如天仙,性格卻如火焰般的女生會一眼就喜歡上他,甚至沒有一點女孩子家的矜持,直直地表達她對他的感情,完全不顧其他人的眼光。
現在他反倒理解了。
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將在什麽時候結束,她看似胡作非為的任性,還有直接而濃烈的情感,都隻是想要好好地在活著的時候,完整地表達自己而已。
如果不是烈日經脈,他相信她會是截然不同的人。
其實她很善解人意,他想起啟程去東大陸那一天,她在他懷裏哭泣,表達出不舍與難受,可是最後她隻要他一個承諾。
“小賊,那你回來之後,可要保護我一輩子。”
他答應了之後,立刻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可是他現在卻不敢想像笑容的背後,是多深的苦澀。
那一次離別,或許是最後一次見麵,可是她選擇放手。
那一個承諾,她所謂的一輩子,可能隻是幾年,甚至更短的時間。
仔細一想,以她的身份什麽樣稀奇貴重的東西沒見過,可是當他拿出寒星寶甲與手鐲給她的時候,她臉上的驚喜,眼眸裏的歡喜,好像那是天底下最珍貴的寶物。
穿透她火焰般的性格,就可以看到一個純真又可愛的小女孩兒。
葉缺無法接受上天竟如此心狠無情,欲奪走她性命就算了,竟然還要如此地折磨她。
遠方露出了魚肚白,天,亮了。
周紫靈,漸漸不哭了。
太陽緩緩地露出頭,暖活而金黃的光線照射在層層縹緲的雲霧上,一幅絕美的畫躍然眼前。
他想伸手敲門,叫她出來看他看到的景象,可是手懸在空中,不知該如何開口,更不知這麽做會不會讓她觸景傷情,越美的景色越是提醒她生命即將到了盡頭,太殘忍了。
他放下手,大步離去。
周紫靈待在房間裏,眼神空洞地看著窗外。
她這是在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別人,可是她太恨了,恨所有的一切,所以她把自已封閉起來,不讓任何人接近。
曾經的她是多麽向往外頭的世界,可是在還來不及好好體會箇中美好之前,烈日經脈就好像是一桶冰水狠狠地往她臉上潑。
現在她放棄了,徹徹底底地不對自己的人生懷抱任何希望,就如一朵花期結束的豔花,正靜靜地等待凋菱的那一天到來。
她甚至已經沒了恨的力氣,烈日經脈漸漸掏空了她的內心,隻剩下最折騰人的恐懼。
她看著床邊的布簾,又看著許多芬芳木材接合而成的天花板,默默地下了一個決定。
這條命是她自己的,她不願被烈日經脈奪走,全天下能夠主宰她生命的,就隻有她自己一人。
她拆下布簾,要向烈日經脈進行最後的抵抗。
“周紫靈。”
窗外突然傳來聲音,嚇了她一跳。
她轉頭一看,發現葉缺漂浮在窗外,盯著她手裏的布簾。
“想自殺。”
她下意識地想把布藏在身後,卻想到這麽做沒有任何意義,原先的恐懼化成滿腔的1怒,大吼道:“我寧願自殺,也不願死於烈日經脈手下!”
出乎她意料的是,葉缺的反應不是強烈地製止。
他點了頭,“換作是我的話,可能也會跟你一樣想死。”
“過去十天,我跟你哥哥還有風清三個人關在藏經閣裏麵,想要找出一些關於烈日經脈的蛛絲馬跡,可是我們三個人把裏頭的竹簡全翻遍了,卻一無所獲。”
周紫靈雙手捏得死緊,指節泛白,“所以呢,你想說什麽,我死定了嗎。”
他堅定地搖頭,“不是,我隻是想要告訴如,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哪怕隻有一絲絲的機會,我都會去嚐試。”
“機會?”她冷笑,“你以為你是誰?你比我爺爺、爹爹厲害嗎,他們這麽多年來都找不到方法,你找得到?”
“我不知道。”他老實地說:“我隻是有一個想法。”
“想法?”她苦笑,“不要再騙我了,也不要再給我希望了,我累了,真的累了。”
“你很堅強,你是我遇過最堅強的人。”
“你還記得我出發東大陸的時候,要我答應什麽嗎?你說等我回來,要保護你一輩子。”
“我這一次去東大陸,雖然變強了,可是還是太弱了,我的生命被別人操縱在手掌之間,他們要我活就活,要我死也不過捏捏指頭的事,那種感覺極度痛苦,所以我多少理解你現在的感受。”
她的嘴角往下彎,眼眶紅了起來。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會這麽拚了命地修煉,為的就是不讓自己的生命跟以前一樣任人宰割,不過其實更重要的是,如果以後我在這裏有了視之如命的家人,我想要用自己的雙手保護他們。”
他深深看著她,用堅定不移地口吻說:
“對我來說,就是我的家人,所以即使必須豁出性命,我也要保護你,再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