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凶物
心兒並沒有反駁，語調沒有起伏地說道：“鬥神大人，你想要毀了血池，是嗎？”
“怎麽會這麽認為？”
“前陣子有人過來設了陣法，可是你似乎覺得不夠。”心兒目光瞥向易心，因為她感覺到易心發出的壓力，不過她似乎不認為易心是個威脅，眼睛隨即又轉回空心身上。
“確實不夠。”這個答覆，空心認為已足夠表明自己的意誌。
“你也不喝酒了？”心兒看著他空空如也的右手，就她記憶裏，他右手總會或拿或提著一壺酒。
“不需要了。”
心兒臉色並沒有沉下來，可是易心可以明確感覺到那股讓她不舒服的敵意更加強了些。
“毀了血池，浴血宮怎麽辦？”
空心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五個呼吸後答：“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浴血宮沒有存在的必要。”他掃了四周，“這個地方，隻有無止盡的恨意與怒氣。”頓了一下，仍是說：“就像是現在的你。”
“如果你想要毀了浴血宮，我會阻止你的，即使你是鬥神大人。”
“心兒不是一向必須聽令鬥神嗎？”空心反問道。
“鬥神無法淩駕在浴血宮之上。”“是這樣嗎？”
“永遠都會有下一個鬥神。”“也代表會有死不完的人。”空心問道：“心兒，人命對你而言，當真如此毫微嗎？”
“那是他們的選擇，我並沒有逼迫他們。”
“沒錯，但多年來，有太多人覺得即使犯了錯也有浴血鬥場這個地方可以躲藏，我認為這並非是個好現象。”
“他們進來這裏，便會用性命贖罪。”“這不是正確的贖罪。”
心兒閉上嘴，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激起無形的火花，誰都不相讓，威壓以顯著的速度提升，而且就好似用威壓交戰般，無形的刀劍在空中揮擊著，打鬥越來越激烈，很快就到了易心也覺得難以承受的程度，但是她不希望影響空心，便咬牙忍著，忍到臉色都變得蒼白，一直到受不了發出一道悶哼聲，才讓空心主動結束這一場威壓大戰。
空心往後一看，疼惜地抓起易心的手，遞了真元過去，柔聲說道：“沒事吧？”
易心微微搖了頭，臉色也的確漸漸恢複紅潤。
空心轉回頭，語氣裏麵多了一絲憤怒，
“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執著地保住浴血宮？浴血宮對你到底有什麽意義，為什麽要這麽重視它？”
心兒身體明顯地震了一下，就好像是被空心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一般。
見她這個樣子，空心冷冷地哼了一聲，
“這個地方早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你方才說的一切，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進來這裏的人隻是短暫地藉由殺戮來逃避死亡與自己的錯誤，然後被另一個逃避死亡的人殺死罷了。”
心兒定了定神，反駁道：“把這裏毀了，還活著的人怎麽辦？你要他們去哪裏？”
空心堅定地說道：“他們犯的過錯，本就與浴血宮無關，那是他們自己該負責的事，他們被師門追殺，他們不容於西大陸，都是因為他們自己的所作所為，這責任不該落在我肩上。”
心兒沉默，良久後隻吐了三個字：“那我呢？我又做錯了什麽？這裏沒了我要去哪裏？”
空心沒想到心兒會有此一問，一時愣住，不知該做何回答。
而他的反應讓心兒爆怒，語氣變得咄咄逼人，“我眼睛一睜開，就是這裏，偶爾累了睡著，醒來還是這裏。一、直、都、是、這、裏。這裏是我的家。我不會容許你毀了這個地方。”
空心微微歎了一口氣，“心兒，這裏不是你的家，因為你在這裏沒有家人。”
心兒聲音變得極為尖銳刺耳，“但是你有！”指著血池，極為激動地說道：“就在那裏麵，你忘了嗎？他們就在裏麵，你不能毀掉這裏！”
空心深吸了一口氣，麵對心兒的質疑，他微微搖了頭，盡管同樣感到痛苦，不過他的目光充滿堅定之意，並且用眼神就足夠告訴心兒他的意誌。
兩人又沉默下來，不過這一次的沉默之中帶著比方才更可怕的肅殺之氣，可怕到擁有合體期修為的易心連大氣都難以喘口。
兩人為了彼此所堅信的事物，都不退讓。
過了好一會，心兒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語氣又回到最一開始那一種寧靜湖泊般的靜謐感，“若是鬥神大人如此堅持，心兒無話可說。”低下頭，施了禮之後便往後退，不多時便消失在空心與易心兩人的麵前。
易心看著她背影徹底離開，不由得呼出一口長氣，驚疑未定地問：“這個心兒到底是誰，怎麽威壓這麽強？”
然而，空心也無法給她答案。
“我不知道她是誰，隻知道她從我父母那一代就在了，而且，她不是人。”
“不是人？”易心不敢置信地望向空心，起初以為這酒鬼在開玩笑，後來才發現他非常認真。
“不是。”他搖了頭。
易心又仿佛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你本來不是隻要過來看這個血池嗎？為什麽又變成要毀掉它？”
空心微微低下頭，非常認真地看著她，
“原本確實隻是過來看這血池的異變，但是方才心兒出現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想要真正解決這個問題，就是要徹底將這個血池鏟除，否則我一輩子都不能安心。”
“可是.……小心！”
沉悶的啵聲傳來，空心發出護身罡罩擋住血泡爆裂時噴灑過來的血沫，看著血池又開始出現異常，就好像沸騰一般，一人合抱大小的血泡不斷冒上來，啵啵啵地破開，讓周圍五丈的地上很快就染上一層紅色，也讓刺鼻的血腥氣更充斥在四周。
易心腳步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驚訝中帶點害怕地說：“這個血池，好像活的。”
空心已經看習慣這個場麵，淡然地說道：“屏住氣息，別吸住這血氣，否則會受影響。”
“啊啊啊！！！”遠方突傳來淒慘的慘叫聲，讓空心的臉色更增添一分陰霾。
“又有什麽事了？”她躺在巨大化的扇子上，懶洋洋地從冰碗裏麵拿起一顆葡萄，放進嘴裏，發出愉悅的哼聲，即使堂堂霸刀宮大宮主站在她麵前，也絲毫沒有半點起身行禮的意思。
在西大陸，會對周通如此無禮的人，除了唐碧月之外似乎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太上長老雖然器張，至少會給他三分麵子；唐碧月不是，她一分都不給。
周通其實常常搞不清楚她的脾性，偶爾她對他熱情如火又死纏爛打，偶爾又會像現在這樣，把他當作地上的紙屑一樣，渾然不放在眼裏，讓他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在她心裏的地位是高是低。
然而，有一件事是無庸置疑的，那就是她非常強大。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對於他這種地位的人，有事要人幫忙已經實屬難得，更別說周通還說了一個請字。
對於西大陸大多數人來說，周通這麽一句話，足以讓他們上刀山下油鍋。
唐碧月卻隻是看著他，吃著葡萄，也不把葡萄籽或葡萄皮吐出來，就這麽全數吃進去。
兩人互看著彼此，都不說話。
“唐供奉……”周通忍不住開口，但是唐碧月卻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間，“噓，先別開口。”
他也真的閉上了嘴。
唐碧月翻起身來，盤坐在扇子上，“我想要好好享受一下，大宮主有求於我的感覺。”手拿起一顆葡萄，往上丟，嘴巴張開要接，卻落在臉頰上往外彈，不過葡萄很快在空中止住不動，表麵上出現白霜，緩緩地往她嘴裏飛。
“我這人沒什麽錢，但是卻可以看到別人用再多錢也看不到的景象。”她的臉上綻放出狡猾的笑容。
周通不由得苦笑。
“說吧，有什麽事？先說好了，如果又是你那乖孫女，老娘可不幹。”
“放心，不是，她的病情已經完全穩定下來，應該再也不會發作了。”
“最好是如此，否則被她一折騰，我的皮膚差點都被燒爛了。”摸摸自己白玉般的手臂，滿意地點點頭，隨後又道：“好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麽事趕快說吧，省得我提心吊膽。”
然而，周通才正要開口而已，她又說道：“你找喬煌了吧？”
“當然。”
她滿意地點點頭，卻又臉色一變，喃喃自語地說：“不對，既然這件事你找了喬煌又找了我，一定是什麽頭等大事，有生命危險的，跟他孫女一樣.……突然間語氣強硬地說道：“那老毒怪呢，找了嗎？”
周通看她的表情，苦笑道：“倒沒有。”
“有事千萬別找他，又臭又吵，隻會壞事，一點用都沒有。”她滿意地點了頭，不過語氣裏開始有了明顯的戒備，將葡萄收進儲物簪子裏，身體坐好，“是什麽事，趕快說。”
周通便把血池的事老老實實地講了，最後寬慰道：“我們不確定血池是不是真的有什麽凶物，隻是預防萬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