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章 首祭
雅芝聽完葉缺的敘說,知兩小已情投意合,想替兩人促成好事。她說:“二叔替振遠弟提親被拒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畢竟你們相識在先,六年前有緣相識,遠弟知道這情形也會釋懷的。那孫大婚讓女兒留在師父處的用心已很明顯,葉弟可不能享負人家,明天祭拜完三叔嬸,會對我爹娘和奶奶提起此事,由奶奶替你做主,咱們到孫家去提親。”
“雅芝姐對長輩們提及此事無妨,但葉弟現在仍有要事待辦,且居無定所,不宜談成家的事。”葉缺說。
在雅芝的追問下,葉缺才又談及承諾要幫餘烈清理門戶,此事有些艱難,恐怕要費很多時日。雅芝了解情況後,繼續問道:“孫進士返回代縣之後,可有書信給鬱嵐?在我啟程回莊前,鬱嵐接到家書,提到在七月底孫大叔已複籍。現在代縣老家等待朝廷派任的聖旨,囑鬱嵐安心隨師父學藝。”
“那麽等無極教的事了結後,你就回牛朝溪畔來定居,到時再到孫家正式提親。姐明天會先跟我爹提及鬱嵐的事,免得他們到處替你物色對象。”雅芝說話時,伸手輕拍葉弟的手背。
葉缺感動的握住她的雙手說:“謝謝雅芝姐,我會回莊來的。”
當晚葉缺就睡在自己的房間,看著室內熟悉的擺節內心百感交集;很久以來都是居無定所,現在オ重新感受到家的溫馨。
隔天,張謙令仆人在中庭擺上香案擺置祭品,用紙牌立上三弟、三弟媳和張旺的靈位,讓全家一同祭拜。
葉缺這些年流離顛沛,雖對他們常懷思念,但從未想到祭祀,也隻有回到家,大伯父知曉祭祀的禮儀,才有今日的首祭。
接近午時,陳占奇才運來大批布匹、農具、藥草及一些日用品與鹿門山莊做交易。並收購米、鹿皮、鹿脯和其它山產要帶回泉州,準備轉賣到日本和南洋各地。
交易完成後,依慣例安排茶敘,並傳遞從各地收集到的重要資訊。
“陳船主有沒有收集到大員的最新情報,我們擔心荷蘭人總有一天會向北擴張!”張謙問。
“荷蘭人最近剛在新港社蓋好教堂,並用拉丁字母拚音創造出新港社文字,用它書寫聖經,經有六、洗信奉基督教。但有狂姨不斷告誠新港社民,信奉基督教是背叛祖靈的行為會受到懲罰。而麻豆社頭目達卡蘭為了懲新港社,就聯合肖壟社和目加溜灣社去攻擊基督徒,致使幹治士牧師請求荷蘭總督加派兵力駐守。如今荷蘭武裝軍隊已布置在新港溪南岸,看樣子很快會越過新港溪去征服各部落。”陳占奇說。
“據說荷蘭人在大員的常駐兵隻有二百多人,但他們的火銃槍威力強大,可以從很遠的地方發射打死敵人,真是這樣嗎?現在加派兵力隻是為了麻豆社嗎?還是企圖北上擴張領土呢?”張誠問。
“荷蘭人剛占領大員時,曾用武力去征伐麻豆社,那一役展現了火統槍的威力,共殺死九十餘名武士,但仍不能令其屈服,最後荷蘭隻得退兵作罷,自此兩邊像似相安無事。直到五年前的六月間,荷蘭人派兵到麻豆社抓海盜,假意款待,等飯局結束,在回程渡河途中突發攻擊,荷蘭的六十三名士兵全遭殺害,隻有小隊長逃脫。帶領這次攻擊的達卡蘭因而取代黑雄鷹,成為麻豆社的頭目。”
陳占奇說出麻豆社用智複仇的經過,間接說出麻豆社不畏強梁的民族性。他看眾人惡精會神地在聽,呷了一口茶,又繼續說:
“荷蘭人因此存心複仇,隔年十二月底派戰艦由大員出發,要攻擊社,卻遇到強烈東北季風偏離航道而無功折返。
三年多來荷蘭人改弦易轍,未再發動武裝攻擊。卻對與麻豆社結盟的族社如目加溜灣社和肖壟社,不斷威脅利誘。一方麵以食物引誘其接受荷蘭人的宗教信仰,另一方麵不斷展示火統槍的威力,以期鬆動其與麻豆社的結盟關係。目前因達卡蘭發動宗教信仰的反擊,使局勢逆轉,讓荷人倍感威脅,所以才會派兵增援。至於以後會不會繼續北征,在這時說不準,必須看局勢的發展才能作判斷。”
張誠心想,荷蘭人的武力一旦擴張到諸羅地區,如果他們也跟明王朝一樣,那豈不又要回到以往的堅苦歲月!於是問道:“大員已被荷蘭人占領十年之久,不知荷蘭人是否和明廷一樣,用苛稅剔削人民?
“在大員,荷蘭人為鼓勵漢人耕種稻米和甘蔗,現在是免稅,但其收成須由東印度公司收購,不可自由買賣。對漁民的漁獲則課什一稅,荷蘭人解釋這一成的稅是用來養軍隊,保護漁民不被海盜侵犯。所以預測當農耕政策上軌道後,必定會恢複課什一稅。”陳占奇說。
“在無統治者的地方,保護家園隻有靠自己。比如在諸羅各個漢人區都要組織自衛隊,才能嚇阻平埔族的攻擊。對百姓來說,如果繳交一些稅,讓軍隊和執法者來保護,讓大家安居樂業,這還言之成理。就怕他們沒有把保護人民做為己任,而反過來剝削人民。”張謙有感而發地說。
“明廷建朝初年,全國歲出不過四百萬兩銀左右,到現在僅加派的遼飽、剿飽和練飽總加起來,已超過一千二百萬兩款銀,這是正常稅額的三倍啊!更不用說稅官還要弄權揮灑,接受孝敬中飽私囊呢?試想一般佃農還要付租給地主,這叫他們如何承擔得起?而每年征收這麽龐大的稅收,卻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不禁讓人懷疑,這都用到哪裏去了?”
陳占奇信口說出的數字,即使是朝廷的官員都不見得知道,憑他一個船家竟能對稅征了解得如此深入,顯然是有熟悉朝政的人,提供他內情。
“我們為了逃避明王朝的苛稅來到這裏,原以為鄭家軍會保護大家,再不然自己組織自衛隊,也不怕平埔族或強盜來犯。誰知道現在可能會麵對荷蘭人的威脅,到時咱們該如何自處呢?”張證無奈的說。
“侄兒在鄭芝龍府裏見識過火銃槍,它威力的確很強,不過它有個缺點,是發射後必須停下來裝彈藥,才能再射擊。為克服這個缺點,臨陣常安排前後二至三排火統槍手輪流發射。現在不僅鄭軍擁有火銃槍,就是陳船主的九龍號船上,不但有火銃槍,更擁有火砲,所以武器是買得到的。隻是鹿門山莊的規模太小,荷蘭人隻派一小隊騎兵來,咱們也抵擋不了。但如果諸羅地區的漢人聯合起來,就有能力抵樂外患了。”葉缺說。
“不錯,武器是有管道可以買到,但所費不貫。這還是其次,最難的是要怎樣凝惡共識,才能讓漢人領袖共同下定決心。”陳占奇說。
陳占奇認為武力對抗最困難之處,也就是葉缺剛才提到聯合各領袖的事。他曾接觸過很多成名的人物,見識了人生百態,所以先作以上的提醒,然後才再加以說明:
“荷蘭人對待平埔族,是采用懷柔和武力威脅的兩手策略,而對大員的漢人也選定其領袖人物,賦予他們“甲必丹”的特權,讓他們協助荷蘭人統治。這種統戰策略,目前做得很成功。若荷蘭人要擴張勢力到諸羅,相信也會用相同的方法,所以你們最難對抗的,是這種包著糖衣的毒藥。”
“那麽,這該如何處理呢!”葉缺說。
“麵對這種威脅,諸羅地區能守得住嗎?”
張誠聽完陳占奇的解說,知道荷蘭人善用人性的弱點,以威裔利誘的去解除敵人的武裝,遇到這種手段是最難應付的。諸羅地區的漢人若沒有共同的信念,到時一定是不堪一擊的。
張謙聽完每個人說話,接著說:“的確,要組織平民百姓去對抗強大的軍隊,除了有訓練上的、財力上的、組織上的種種困難外,最難的是要有堅定的共同信念。殘酷的戰爭一旦發生,如果沒有共同的信念,再強的武裝都可能被瓦解。荷蘭人所以受到麻豆社的強力抵抗,是由於十一年前殺害九十名麻豆武士的殘酷行為,激起麻豆人同仇敵懷。荷蘭人必已在這裏得到教訓,所以改用威脅與利誘來瓦解對手抵抗的意誌。”
“荷蘭人統治大員,目前的作為似乎有別於明王朝,但願他們不是在玩弄騙術,等治權穩固了又學明王朝一樣。”張證說。他的個性比弟弟張誠柔順,正如天下多數的百姓一樣。
我實在替鄭芝龍惋惜,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放棄諸羅,而去投靠腐敗的明王朝?而且還隻當參將的小官!”張誠對鄭芝龍離開諸羅,一直耿耿於懷。
到諸羅來的人,當然是在家鄉生活不如意,才想要另謀發展。而另一個原因是有鄭芝龍的號召.……沒想到他會棄諸羅於不顧,所以每提到此事,張誠都會扼腕太息不已!
鄭芝龍目前雖隻被任命為福建水師遊擊,實際上已完全掌握了浯州島、中左港和澎湖,控製了明王朝整個東南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