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鬁疾
是日,文山所率領的義軍走至一處山穀時,已是晌午。經過一路的急速奔走,士兵們此時已經唇幹口渴,疲憊不堪。文山見此地偏僻,地勢險峻,樹木茂密如雲,非常適合大軍隱蔽,便下令就地休整。
午飯後,文山在營帳的案前打了個盹,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入耳,他當場驚醒。抬頭一看,竟是他身邊的李副將,見其行色匆匆,一臉著急的樣,便道:
“何事如此緊張?”
李副將心急如焚,直話直說:“文大人,剛剛有數名士兵同時病倒,時寒時熱,神情怪異;經過郎中斷定,說是鬁疾,你趕緊拿個主意”其實,他怕打擾文山,早在營帳附近走了數圈,實在不得已才闖了進來的。
“鬁疾?怎麽可能,想必是中暑吧。快帶我去看看”文山心中一震,一時不願相信士兵會染上鬁疾這種怪病,說著,當即起身就走。
李副將當即跨步一擋,攔在文山的身前勸道:“萬萬不可,郎中說這病一旦接近病者,很容易患病,望大人三思”這也是他先前的顧慮之一。
文山虎眼一瞪,喝道:“休要阻攔,就算是鬁疾,文某亦要去看看,不然我如何向他們父母交代?如何向軍中的將士交代”說著,伸手推開李副將大踏步走出帳去。
秋日豔豔!一老一青的郎中在一座營帳門外,焦急地來回走著,此刻皆已滿頭大汗。
忽見文山與李副將走來,當時一怔,立馬上前,匆忙行禮。
“文大人,出大事了”老郎中作揖道。
“先生裏麵請吧,這兒日頭太熱”文山對天空一瞥,說著已走入帳去。
“這。。。”老郎中有些驚訝,有些怪異,有些遲疑;隨即道:“大人,這病恐怕會傳染?”
“無妨!不管是何病,文某都應該看看那些將士”文山斷然道。
“好”老郎中應一聲,轉而吩咐青年郎中道:“你回去吧!順便多采一些我剛才所說的草藥;若我有事,軍中還得靠你照應”老郎中吩咐完,看文山一眼,無奈地走入營帳去。
“父親!這。。”青年郎中喚叫著,欲言又止,接著哀歎一聲,轉身就走。
帳內,十六名士兵躺在地麵的席子上,唇幹耳赤,神情令人驚愕,嘴中發出喃喃之音,看樣子都病得不輕,而且情況完全一致。
“李副將,你再到營中各處察看一下,順便問一下這幾個士兵最近的情況”文山囑咐道。
“是大人!”李副將立即領命,接著又道:“大人你自己小心點”說完,即刻轉身出去。
“先生,你真敢斷定此乃鬁疾嗎?”文山小聲而問。
“按病發情況來看,八九不離十,此病極難治愈。自古至今能治愈此病者渺渺無幾,這種病一旦接觸外界,蔓延起來極難控製,望大人早早離開,亦早做決斷”老郎中神情凝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多謝先生提醒,不知此病可否預防”文山眉頭緊鎖,輕聲問道。
“當然有,我已吩咐他人去籌備了,不過效果如何,老朽不敢妄言”老郎中道。
“先生,這事全靠你啦,文某在此先行謝過”文山很是感激,說著當場深深一躬。
“這乃老朽的份內之事,應當全力以赴”老郎中應著,頓一頓,話鋒一轉,正視文山道:“老朽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從他的眼神看出,他要說的態度很堅定。
“先生,有話直說無妨”文山道。
老郎中聽之,麵有難色,稍作遲疑,才道:“此病猶如洪水猛獸,一旦在軍中蔓延,後果將不堪設想,以免累及其他將士。老朽建議大人趕快命人將他們處理掉”
文山聽他這麽一說,不由一怔,遲疑一下道:“該如何處理?望先生告知”
“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無人之地,將他們一一燒化,隻有這樣才能永絕後患”老郎中道。
“如此毫無人性的做法萬萬不可。且不說他們尚活著,單單憑他們追隨文某一路東奔西跑抗蒙殺敵,他們就是我的手足。文某雖然不才,但也絕不能這樣做,也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先生,你給他們治吧,或許能治好呢?或許這病不是鬁疾呢?”文山說著,立即上前,激動地抓住老郎中的肩膀地乞求著。
“丞相,老朽知道你不忍,我有何嚐願意呢。做為一名醫者誰願意看著患者卻束手無策,這種痛苦。。。”老郎中說著,頓時熱淚滿眶,泣不成聲。
“抱歉,弄痛你啦”文山放開老郎中,道歉道。
“沒有!老朽恨自己醫術低微,才疏學淺、無能為力而痛心啊!大人”老郎中搖搖頭,已是淚流滿麵。
“先生,我求你為他們治吧,他們都是有妻兒有父母的,這樣病死太不值”文山心疼道。
“老先生,你吩咐熬的藥”一名士兵一手提著一水桶走入帳內,一手拿著幾個碗。
“好,放著”
老郎中點下頭,走去拿來一個碗,往桶裏一撈,滔起一碗藥水:“大人,你喝一碗吧”
“先生,這藥不應該給病者喝嗎?”文山眉頭一蹙,納悶道。
“喝吧。等會兒再跟你說”老郎中將碗遞給文山,對士兵道:“小兄弟,你也喝”
文山接過碗,正猶豫著,送藥的士兵更是不知所措。
“大人,這桶裏這麽多,放心吧,管夠”老郎中知道文山的顧慮,說著,當下再拿來一個碗一滔,咕咕喝下去。
文山一見,仿佛瞬間明白了什麽,也將藥一口氣喝下去。
士兵看著老郎中及文山都把藥喝了,慌慌張張地拿出一碗,滔了一碗,一口悶了。
“這藥,你們熬了多少”老郎中看向士兵,問道。
“藥就那麽多,熬了八鍋”那士兵道。
“無妨,你現在出去吩咐大家,說這是清熱解毒的藥,要大家都喝一碗,可以解暑”老郎中囑咐道。
“嗯!我這就去辦”士兵道,說完即刻退出去。
“有勞先生,不然一旦他們知道這病,軍中必定大亂”待那士兵走後,文山輕聲道。
“大人,這病人我治,不過麻煩你吩咐一聲下去,以後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裏,而且這裏一切由我來處理,行嗎?”老郎中雙眼堅定地看著文山,請求道。
“當然可以!等會兒,文山親自吩咐下去,先生有何指示盡管說來”文山道。
“大人,你現在就去吧,以後不要再來這裏啦,這些兄弟就交給老朽吧”老郎中道。
“文某在此謝過先生。那就勞煩先生了”
文山當地對老郎中深深一鞠,說完這才轉身走出營帳去。
文山剛走出營帳,便見李副將急衝衝往他奔來。
轉瞬間,李副將就來近,氣喘喘道:“大人,其他人沒事,但我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別急,有話慢慢說”文山道。
“聽說他們這些人曾到山上打了一隻狸子,可能是吃了狸子中毒的”李副將緩了緩氣道。
“吃狸肉中毒?好像從沒聽說過這回事啊,到時咱問問老郎中”文山沉思會兒,鬱悶道。
“大家都是這麽說的,一定錯不了”李副將很肯定道。
“好,我知道了。等會兒你去把各隊長叫到我營帳去,我有事交代”文山吩咐道。
本來是個風和日麗的大白天,刹那間烏雲密布將天地變得一片昏黑,湊熱鬧的風也吹得更狂了,且帶著一絲絲寒意,眼看一場大雨即將降臨。
楊太後在行宮門前的一處走廊邊倚欄而站,她抬頭望著遠處,靜靜地望著遠方的天空一寸一寸被黑暗慢慢吞噬。
“太後,雨快來了,不如咱們回屋吧”伴隨在太後身後的宮女走近來,小聲提醒道。
“也許這是最後一場雨了吧。這場雨過後天就變冷了,冬天也就快來了”楊太後感慨道。
“是的,再過兩天就是中秋了,也就是秋天都過完一半了”宮女道。
“我想看著這場雨下著,我怕以後再沒機會看雨了,這秋天的雨真的不一樣”楊太後呢喃著,語言間隱隱透出一絲絲的愁緒。
“太後,冬天的雨更多,飄飄灑灑的,怎說都比這秋季的雨好看”宮女多嘴道。
“是嗎?我都忘了”楊太後道:“靈兒,你說那黑暗的深處是哪裏啊”
“是海唄!太後忘了嗎?我們現在是住在海島上,四周全是海,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海”靈兒麵帶微笑道。
這是一個天真無邪女孩的無意提醒,但此刻的楊太後聽到這話,心裏又是怎麽樣的滋味呢?
“是啊,總想著以前在臨安的時候”楊太後苦笑道。
“太後,總有一天張大人他們會打退蒙古狗的,到時我們就可以再回臨安了”靈兒向往道。她始終期盼著那一天的到來,但那一天到底在哪天呢?她可不知道。
“你說這一天會有嗎?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楊太後苦惱道。
“太後,咱還很年輕,一定會等到那一天的”靈兒堅信道。
“靈兒,你說楊莊主怎麽還不來?”楊太後道。
“靈兒不知道!或許楊大人已在路上了吧”靈兒道。
說著,雨突然間就漫天卷地而來,狠狠地敲打在屋簷上、走廊間、空地上。
“太後,雨來了,快回屋”
靈兒一驚,急匆匆地拉著楊太後往裏退,退到雨打不到的地方。
“就在這吧!”楊太後後退到門前道。
“太後還是回屋較好,在這裏雨總會濺到的”靈兒擔心道。
“這雨來得真快,怕是來不了”楊太後道。
“太後你看,楊莊主來了”靈兒喜道。
楊太後一聽,匆匆轉頭看去,果見楊環低頭沿著牆邊正快步往這邊走來。
楊環雖然已近七十,但他走起路來卻是健步如飛,一會兒就來近了。
“二伯,你終於來了,淋著了沒?”楊太後清聲而道,聲音中透露出一種喜悅。
“太後,這下著雨呢,你怎麽站在這啊”
楊環早已看到楊太後,回話間,人已來到楊太後的跟前。
“靈兒,你去弄些熱茶水來”楊太後吩咐完,立即讓道一側道:“二伯,咱們入屋說話”
“嗯!”楊環應道,當即跟隨著楊太後身後而走。
門口就在旁邊,沒走幾步就入了屋,很快他們就在屋內的座椅坐下來。
“二伯,衣服濕了沒?我叫人去拿條布巾來給你擦擦”楊太後關心道。
“不用麻煩,你二伯我沒淋到雨?快十年了,你一點都沒變,做事總是這麽細心體貼”楊環微笑道。
“有些事是永遠都不會變的,就像二伯你一樣,永遠都是我的二伯,不管我是誰?”楊太後淡然一笑道。
“嗯!你看起來比以前消瘦多了。有些事我已知道就不提了,咱活著的人要看開點”楊環道。
“侄女明白!不知二伯是否有我哥的消息?我甚是想念他”楊太後道。
“聽說他曾在廈門一帶出現,我已派人去那裏找了,或許很快就有消息”楊環道。
“有消息就好。不過現在兵荒馬亂的,想找一個人真的很難,這事就勞累二伯你了。如今,皇上年幼,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該依靠誰?”楊太後道。
“放心吧!有二伯在呢,你就別想那麽多了,一切都會好的”楊環安慰道。
“若不是你來,我想找個人聊天都沒有。想必二伯這次來峭嶺定是有別的事吧?”楊太後道。
真的好久沒人跟她聊天了,因此楊環一來,她就特別開心,話也就多了。
“嗯!張陸二位大人說:最近新城這一帶出現很多來路不明的人,特意叫我來幫忙探個究竟。其實不但新城,就連羊城也有些不平靜”楊環道。
“原來如此,不知二伯打算何時啟程”楊太後歎歎氣,黯然道。
“柳老弟與唐大俠這兩天就走,我打算與他們一起過去。不過有柳老弟和唐大俠在新城就足夠了,我可能還是返回羊城比較合適”楊環如實相告。
“這麽快”楊太後一聽,不由有點惆悵,微微一歎,道:“二伯,你千萬要保重身體,莫要太勞累了”
“放心吧!你二伯我說什麽也在江湖上打滾了半輩子,這點事都難不倒我的”楊環微微而笑道,接著又道:“我有個好消息想告訴你”
“什麽好消息”楊太後道。
“文丞相在海豐縣一帶收複大部分失地。不過我還打聽到一個壞消息,薛禪汗派遣張子酋準備率兵、大舉南下”楊環道。
他不想瞞住太後,他覺得她作為一個太後應該知道這一切,不管結果如何?
“不知文丞相是否知道這個消息”楊太後皺皺眉,小心問道。在她心中,文山絕對是一個忠君報國的能臣,隻要文山安全,才有機會收複失地,光複趙室。
“放心吧。我已派人去通知他,我想他能早作準備的”楊環道。
“如此甚好,二伯想的真周到”楊太後道。
“我在江湖上邀了些朋友,不知其中有沒有敵軍暗線,所以將他們留在別處,自己過來”楊環道。
楊太後輕輕笑道:“二伯,做事總是比別人想得遠一些。現在真是敵我難分”說完,不由地輕歎一聲。
雨停了,已是傍晚,楊太後挽留楊環吃過晚飯,才肯放他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