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行法
此時是招魂的儀式,目的是探知死者亡靈的真實想法。
不夜天低聲問著浴缸裏的屍體,你有什麽想不開的,都可以告訴我,我幫你完成生前遺願。
問了好幾遍,裏麵的屍體並沒有傳遞出什麽信息,就是一具活生生的屍體,沉在浴缸的水底。
不夜天這時候也有點膽突,他想了想,做了一個極為大膽的行動,這個行動也導致後來整個人生命運的改變。
他想把女屍臉上的麵具拿下來。
他把蠟燭放在浴缸上麵,隱隱的火光照明,然後深吸口氣探手進浴缸,入手冰涼,溫度極低。據後來不夜天的說法,他的手一探進水裏,大腦立即切斷了正常認知,眼前出現了幻象。
這也是正常現象,有科學表明人在極低的溫度下,反而會感覺到溫暖,感受到不存在的幻象。
反常的是,不夜天不明白為什麽浴缸裏水的溫度會這麽低,絕對在零度以下,要知道當時的時間可是炎炎夏日。
他強忍著痛苦,手越伸越下,整個水麵忽然變得混沌起來,水底湧起一股黑霧,把整個浴缸裏的水都漸漸染上了黑色。
幽幽的火光下,浴缸的水幽深無比,竟然好像沒有底一般。
這種情況下,女屍當然看不見了,不夜天正愣著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在水下緊緊抓住他的雙手,要把他拖下去。
不夜天一驚之下,沒有及時抵抗,整個上半身都進了水裏。
這時,那小兩口總算緩過來,兩個人還算有良心,看情況不好趕緊過去幫忙,緊緊抓住不夜天往外拽他。三人在水上進行較力,水麵下的力量很大,似乎要把三個人都拖進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水裏的力道突然鬆了,隨即黑霧散去,水麵漸漸清澈。
不夜天心有餘悸,這還是出道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詭異得要命。就在這時,小兩口裏的女人突然慘叫一聲,摔在地上,抱著臉在地上滾來滾去,發出慘嚎之聲,撕心裂肺。
她的丈夫快嚇傻了,忙問不夜天怎麽辦。不夜天和他把女人先從衛生間拖出來,這女人力氣極大,在慘嚎,一直抱著臉,像是臉部受到了重傷。
不夜天心髒狂跳,目前情況已經失控,他有些手足無措。按常識判斷,這女人應該是中邪了,更可怕的,還有可能被水裏的怨靈附身。
不夜天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出道之後接的這些活兒,能一路平安下來,純碎是走狗屎運,論道行還是差得遠。
就目前這種狀況,他完全沒有辦法,在女人身上該用的方法都用了,比如朱砂寫符,念咒語,撒淨水等等,還結手印蓋在女人的額頭激發陽氣,通通沒用。
女人就是在慘嚎,嗓子都快喊劈了,滿地亂滾,一雙手更是奇怪,緊緊抱著臉怎麽拽都拿不下來。
不夜天對付不了,也不可能半道跑路,他和男人找來繩子把女人綁起來,然後馬上打電話給孫觀主的師弟。
孫觀主的師弟那時候還不是糟老頭子,人到中年,四五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不夜天以前救過他,兩人關係特別好,經常煮茶論道。不夜天一個電話求助到他,目的不是求他出手,而是找他的師父。
孫觀主師兄弟的師父姓馬,具體名諱不方便告訴我們,據說道行深不可測,到了晚年常年閉關,雲遊四海,已有返老還童的跡象,看起來比自己的徒弟還要年輕。
孫觀主那時已經接手朝陽觀,成了一觀之主,不大和師父在一起了。師弟則常年和師父寄居在山林,鳳凰山還有另外的別院,靜雅清幽,倒也舒坦。
不夜天知道馬師父是高人,直接求助孫觀主的師弟,師弟便去征求師父的意見,誰知道馬師父正在閉關,閉門不出。
師弟和不夜天是好友,情況又如此緊急,他不想駁了不夜天的麵子,就讓不夜天先把人帶來再說。
第二天,男人開著車和不夜天一起,把女人帶到鳳凰山求助高人。
女人一路慘嚎不斷,這個滲人勁就別提了。
好不容易到了鳳凰山,又折騰一大頓,把女人帶到山裏的禪院。師弟和馬師父住在當地很大的一座寺廟裏,寄居在禪院的別院。
到了地方,師弟幫著不夜天把女人弄出來,好不容易帶進禪房。
不夜天問師弟,有沒有辦法?師弟經過認真考慮,告訴不夜天,如今這種狀況隻能用道法的驅魂散離法,用硬功打散怨靈妖邪,一勞永逸。
這種法子屬於硬碰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屬於魚死網破的法子。
不夜天自然也知道,他不想用這麽暴烈的手段。師弟勸他,麵對邪崇不能手軟,該出手時就出手,慈不掌兵義不掌財。
不夜天沒有別的法子,點點頭隻好同意。
說到這裏,孫觀主的師弟長歎一聲,“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不夜天啊。”
張南華皺眉:“我知道驅魂散離法,此法術太過暴虐,雖說人鬼殊途,好歹也得給靈物留條生路吧。”
“我後悔的不是用這個法子對付邪崇,妖魔鬼怪魂飛煙滅都是自取滅亡,我後悔的是拖不夜天下了水,他後來的轉變,由靈界入魔道,全都因為我啊。”老頭說到這兒捶胸頓足,老淚縱橫。
“你老也不必過於自責,”一直沉默的解鈴說:“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不夜天入魔是遲早的事,就算不在你這裏入魔,也會在其他人那裏。”
我輕輕咳嗽一聲:“解鈴,我不太同意你的看法,任何人都可能變成好人,變成壞人,就看遇到什麽人指點,跟著龍學龍,跟著鳳學鳳,跟著耗子會打洞。”
解鈴淡淡笑:“入魔可不是簡簡單單變壞那麽簡單。李大民就已入魔道,你說他是壞人嗎?”
我一下就怔住,半天沒說出話。
“那何為魔?”我問。
解鈴笑著指指炕上的師弟,“一會兒道長就會用不夜天的例子現身說法,告訴你什麽是魔。”
老頭歎口氣,繼續講起來。
驅魂散離的法術極其暴烈,首先要把當事人捆在柱子上,然後身上寫滿了三十六天罡籙,頭上貼符腳底寫咒,另要擺長明燈,行法者走七方步,裏麵的講究多了去了。
儀式開始之後,寺院禪房幽冥寂靜,房間裏隻有不夜天、女人的丈夫、師弟三人。師弟換了身裝備,穿道袍拿桃木劍,赤腳踩在地板,開始行法。
此時是夜裏十點來鍾,外麵忽然起了風。禪房外的院子種著很多樹,花木深處,樹葉搖曳瑟瑟作響。一股股妖異的影子從柵欄裏滲透進來,地上斑駁淋漓,映著微微的燈火。
師弟舞動桃木劍,走來走去,徐徐前行到了女人身前。
女人的姿勢很怪異,繩子隻是捆住她的身體,卻沒有捆手,因為雙手始終要捂著臉,這是常態,就像是長在上麵一樣,根本拿不下來。
師弟端起桃木劍,凝神貫穿劍身,劍尖抖動,小小桃木劍在空中滑行竟有破空之聲,“嗚”的一聲就到了,劍尖極有分寸,正點在女人額頭前端。
師弟嘴裏念念有詞,猛地大吼一聲,散!
這一聲喊出來,女人竟然不哭不鬧了,深深垂著頭不掙紮,身體僵硬一動不動。
屋裏沒人說話,隻有長明燈的火苗在撲閃撲閃著,所有人的影子都扭曲著映照牆上。
師弟緊緊盯著對麵的女人,眼皮子都不眨,他心髒狂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覺上感覺不太妙。
過了好一會兒女人終於動了,緩緩抬起頭,還是雙手捂著臉,對準了師弟,一雙眼睛正透過手指縫看著他。師弟當時就怒了,大吼一聲:囂張妖孽,還弄不了你了!
正要下一步舉動,女人忽然轉頭,脖子像是機械少了機油一般幹澀,麵向不夜天。
不夜天插不上手,正坐在不遠處的地板上,突然被女人這麽一看,心裏咯噔一下,隱隱有不祥之感。
就在這一刻,女人放下了雙手。
她露出了自己的臉,這一露出來,屋裏三個人都嚇得打了個激靈。女人的臉上不知何時畫了一副麵具色彩,猶如京劇的臉譜,貼著皮膚畫出來的,麵目猙獰,獠牙外翻。
女人一雙眼睛黑得猶如深潭,緊緊盯著不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