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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玉華樓調停恩怨

  不說當夜眾人散了。憋了一夜,到第二日,侃哥果然就熬不住了,一大早客店還沒開門,就跑來了。才待叫門,才發覺就這麽走來,兩隻手空空的不好看,轉頭兒出去,去隔壁點心鋪子裏買了一樣酥油鮑螺,一樣間道糖荔枝。


  鋪子裏火家薦的不錯,這兩樣顏色搭配起來,的確好看。火家因見侃哥滿意,另外又送他一個精致的木盒,好看還又方便他提。別看這是個送的,這個盒子做工別致,別人要時還不與呢。


  雖然火家伏侍的好,然而侃哥要了東西,並不打算直接就掏錢。先賒著賬,一會書辦張恩來了,找他要去。火家白白陪送個木盒,眼睜睜看著侃哥將手提起來盒子,晃出門去了。


  侃哥再返頭回來時,客店已經開了門了。時間尚早,此時不便上樓去打擾,侃哥遂把點心盒子擱在桌上,坐在下麵要茶吃。因是他來,小二哥立刻送上來熱茶讓他暖著,另外又加了一碟子東京三酥的點心,上畢小二哥賠笑說,這兩日他的母親患了病症,遲不見好,還需求教首請個符水,侃哥心裏正為別的事亂,聽見他說,胡亂就應了。


  小二哥聽見侃哥應了,立刻喜笑顏開,飛快去了。等到那廝去得遠了,侃哥這才回味過來,自心內道:“一道點心,就想白要我的符水,等著剩個底子吧。”此時侃哥一個人,坐在一個方墩上,一麵口裏吃著茶,一麵心裏仍舊琢磨。


  這時候閑人越聚越多,內中有認得侃哥的,老遠用手指過來,叫旁人看,嘴裏麵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一旁的同伴明顯不信,似乎說了些嘲笑的話兒,臉上露出些譏笑的模樣。


  見了這樣,立刻有人止住他道:“這些話兒不能亂講!上次縣裏有一個秀才,當麵罵他,立刻眼睛就瞎了。還有一個在背後笑的,回家就瘋了到處跑。就算不信,這些跟鬼神沾邊的人,你也萬不能得罪!”那些人用眼盯著侃哥,說話的工夫便去得遠了。


  師父蔡婆不知從哪裏聽到消息,知道侃哥是在這裏,也後麵跟著腳就來了。這侃哥對待香頭雖說是一般,對待底下這些個師父,就另說了,多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漠樣。


  蔡婆吃了侃哥的茶,口裏一個勁絮叨道:“李家媳婦跟我說,她們分家時抽簽,想抽到那塊靠河的田,我說你得回家燒個香,念叨念叨。既然投到彌勒門下,彌勒佛必然保佑咱們。你猜怎地?她們昨天一抽簽,果然那塊田她抽到了,這不是準!我就說咱們沒有不靈的。


  還有東巷上劉旺家的,兩口子成家了好幾年,始終沒個一兒半女,公婆也罵,鄰舍也笑,背地裏不知哭了多少!後來求到了咱門上,我帶著兩口子來了一回,聽了上頭師父們講話,飲了教首親製的符水,老身在家,老遠還替他們做法,你猜怎麽?今年就得了一個兒子。


  祖上與兩口子托夢說,這是臨縣一個做大官的人,死後投胎過來的,本來不該是去他家,因教首與彌勒佛通了話兒,彌勒佛給閻王下令了,拐了個彎兒才過來的。這是多大的福份!合家趕過來拿禮謝我,說咱們家最靈。她婆婆抱著這個孫子,歡喜得合不攏嘴,說什麽‘好事多磨,早來的不貴’,遲來的反倒是好事了!”


  石教首聽見蔡婆這麽說,問她這是哪家的媳婦,得到蔡婆回複以後,侃哥仍舊是沒想起來,索性也就不想了。蔡婆又道,下麵人都想著見教首,倘他去了,又有多少家立刻就會來入教,因此上力請侃哥過去說話。


  侃哥本來心不在這,沒心思去。又聽蔡婆說內中有多少大財主,供奉得多,賣香燭、紙錢、符水得多少錢賺,也就答應了閑時去看看,順便與眾人講兩句。


  蔡婆因為侃哥肯去,立刻千恩萬謝的,口裏稱頌教首的功德。侃哥遂道:“彌勒教恁地一個大教,幫扶些他們輕而易舉。入了我門上,就像子女與父母的一般,不看顧他們,卻照看誰去?”


  蔡婆立刻就跟著道:“那是自然。爺娘心裏自然是裝著兒孫,若是他們肯聽話,應有的嫁妝、聘資這些,就是去借,也絕不會短了。就怕做兒女的不服帖,自己做主就定了婚姻,聽見了別人幾句話,就跟著跑了。”


  接著蔡婆便提起來李通,罵那廝道:“不聽人勸,將來有他後悔的。也就是教首慈悲念舊情,要是別人,早就去上頭告他忤逆,逐出去教門了。縱然是香頭撤不掉,這個名兒人都知道,隻要他在教裏一天,就難出頭。”


  兩個本來還要繼續說話,眼看著樓上的客人,已經陸續的起來了。洗漱已畢,眾人接連的往下走了。侃哥覺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叫蔡婆先回,自棄了茶,重新去桌子上將點心盒子提起來,然後上樓。


  樓上李教已起來了,正在洗臉,侃哥急忙將手巾遞過去。李教看見他來,順手也就接過手巾,就揩了臉,開口問道:“石教首今日安排的如何?”侃哥胡亂應答幾句,讓他放心,全都已妥。


  侃哥這廝吭哧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李教道:“聽人說哥哥昨日出去時,見了香頭李通了?那人之前為幾件事上,與我有一些爭執,從他口裏說出來的話,當不得真。為兄弟好時,教主那裏還需周全。”


  既然侃哥說到這裏,李教把手巾搭到洗臉架上,遂就說道:“我今次來,隻管眼下起事這事,其餘不問。至於教主怎麽想,他最看重的是兩件事,若是這兩件辦得好了,其餘全都可以商量。”


  聽見這話,侃哥立刻就喜笑顏開,徹底悟了。王則那廝侃哥知道,最看重的的確是兩樣:一件便占著一個“忠”字,另一件便是一個“能”字,隻要這兩件沒妨礙,管保天就塌不下來。


  吃了這顆定心丸,此時侃哥才終於放了心下來。正好教裏的那班人,此刻也已經上樓來了,石教首立刻吩咐他們安排筵席,侃哥做東,中飯請總教首上玉華樓赴宴去。


  說起來李教自從來到德州,大夥兒還沒來得及坐在一塊好好聚聚,正好摸著這個空,現在就去。侃哥再看才剛提來的這兩樣點心,實在是覺得有些寒酸難看。這些點心還吃它什麽,賞人好了,樓裏什麽好的沒有。


  李教趁著無人又點他道:“要辦大事,需互相遷就,必然有大人大量才行。我來之前,教主私下裏說過了,各州教首裏功勞大的,口德高的,可以封個‘掌教元帥’。這裏若是弄得散了,事做不成,豈不讓別人占了先。”


  侃哥聽了這個話,急忙跟著把頭來點:還是總教首英明賢德。長久以來,若是沒有總教首在身邊扶持,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教主怎麽問得過來呢。


  因侃哥力邀,要總教首去玉華樓赴宴,李教也就同意去,一並將要緊香頭點了十來個,叫大家同去。說不得有總教首李教、德州教首石侃哥、客頭張權、書辦張恩、香頭劉濤、李通、劉才,還有師父劉單,孫慶等人,除此之外,另有幾個其他的閑人。


  李通知道是侃哥請客,覺得那廝想要講和,本不待來,怎奈李教也在裏頭,因他邀請,沒法不給總教首麵子,這次筵席也就來了。筵席上兩個人碰了麵,相互間見了也是冷著臉,師徒間也不道喏寒暄,倒是張權、李教等人,在旁邊周旋。


  早前李教已經問人打聽過了,教首石侃哥早前鬧亂,把香頭李通的哥哥,給害死了,李香頭那邊,又扒了侃哥那廝的祖墳,兩個之間恩怨糾葛太多,不是一兩句話馬上就能解了的。眼下李教立刻要去滄州、翼州,沒多時間在這裏與他們調停。


  這次筵席雖然是熱鬧,別人隻管熱鬧別人的,石教首和李香頭這邊,都各有尋思。一個心道:“他貼的上麵牢牢的,對下又裝作慈和的臉,好人他做,出了一堆的壞主意,逼別人做,明麵上自己卻從不沾手。被人說起壞處時,都是讓底下的香頭替他頂缸。


  看看他新近提拔的那幾個香頭,哪有一個是好的?都是些遠近的潑皮搗子,慣會做腳踢寡婦門,拳打老年人的之類事情的,正經事上屁用不頂,隻會對他俯首帖耳。照這個樣子繼續下去,德州這邊早晚是完。他名字不該叫‘石侃哥’,早應該改名叫:‘石缺德’”!

  一個心道:“當初若不是我提拔,到現在他還吃不飽飯,大概早就餓死了,是他媽到我門上來,下跪求我,才收了那廝做徒弟。如今羽毛長得齊了,就想著翻天,他算個屁!這真是我頭批帶出來的好徒兒,從師父這裏學會了本事,立刻他就帶起頭來,顛倒要去上麵告我,欺師滅祖,孽徒!”


  侃哥、李通之間的矛盾,顯然一頓飯沒法解決。因李教次日就要去滄州,滄州去過還有翼州,沒辦法接著就回來,師徒兩個之間的事,自然沒時間過來調停,李教去滄州又需幫手,為此上李教臨走時,特意要帶李通一塊,幫他去滄州做事去。李通也曾去過幾回滄州,他在那邊有些門路,人情來往的也有些熟,跟著李教一塊去,倒也正好。


  李教和侃哥說起這事,侃哥也怕李通在德州搗亂,巴不得他走的遠遠的,因此上一聽見李教這句話,也立刻點頭。說不得李通將手下那一班人馬,暫撥去香頭劉濤那裏,一切等滄州事完了再說。


  侃哥自有自己的盤算:本來上頭有教規,香頭不能輕易被裁撤。等到李通事完回來,德州已沒他位置了,自己去貝州做個閑職吧。就算他告到王則身邊,能有什麽?手裏沒人能算個屁,誰向著他?王則還指望他侃哥做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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