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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伏牛砦風波

  正說話間,有一個伴當過來喚,這個主人事急便走了。剩下三娘一個人,繼續看戲。戲台上麵,正扮的是毛德祖守虎牢關,後麵坐著的兩個新婦,看著戲口裏麵不停地抱怨。


  一會兒嫌毛德祖扮相不俊,身上穿的不時興。都評價說,村裏麵阿牛的裝扮,都比毛德祖好得多。一會兒又嫌不風流:若他在臨死前喊一句心愛娘子的名兒時,多少還能有個看頭。這可倒好,到最後也沒有一句話,看得叫人打瞌睡。


  因戲不好,須臾兩人便轉了話,在後麵議論起家務事。一個因不滿被讚“五世同堂”,忍不住口裏大罵道:“在家裏沒有別的事兒,服侍了老的照料小的,活得比老媽子還不如,哪有一個人說我好了?整天挨那狗屁呲,享個屁的‘天倫之樂’!”。


  另一個新婦也訴苦說,家裏麵有個九十三歲的太婆,仍舊不死,能吃能睡。反倒是兒孫們沒福氣,年輕的已死了好幾個。這太婆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必然是學會了什麽妖術,借了子孫的壽命了。這廝說到氣憤的時候,按捺不住便罵了一通。


  除去她倆,旁邊又有兩個員外,也沒在看戲,議論言道:“一班商賈明甚麽是非?隻要能賺了你袋裏的錢,放屁他也能聞出香來。”


  恁地聒噪,誰還能繼續往下看戲!又有事幹,三娘於是坐不住,沒一會兒也就出來了。行不兩步,便聽見後麵有人叫道:“前麵的不是三娘麽?且住一住!”三娘聽見這個話兒,轉回頭看時,卻是本處的一個婆子,慣常與人做媒的。


  此時婆子到了跟前,口內叫道:“人才見三娘與劉大官人在西茶坊裏,老身急急忙忙趕過去,都說走了。老身找了大半日,誰知道娘子卻在這裏。”


  三娘便道:“我又沒央你幫忙做媒,你隻顧尋我作甚麽?”那婆子道:“老身有一件要緊的事情,要尋三娘。那後莊劉三的二丫頭,長得好標致的模樣,又會說話唱曲,省的諸般笑耍。她的爹娘看上了砦裏麵劉大官人,央我說和。我因三娘與大官人兩口兒素日相好,由你說和,將那個妮子與了他,收在屋裏,卻不是好事?”


  三娘問道:“卻不是那個去東京‘榜下捉婿’的妮子麽?”婆子便道:“正是那個。節時她曾經來參過三娘,可巧三娘不在家。哪天三娘有空了,我讓她專門過去拜你!”三娘便道:“我聽說這小娘子雖然家貧,卻是心高,一心要嫁一個好的,怎麽如今反倒要做小?”


  那婆子道:“三娘不知,這妮子雖在貧寒小戶家裏麵長的,自小兒也是爺娘手裏的珍寶,到如今針線也不會,廚灶也不識。若是嫁與窮人家,哪裏吃得許多苦!前日她的爺娘尋了我,指望給了劉大官人。”


  三娘笑道:“既有這心,你直接去找他娘子說去,說與我恐怕不管用。”那婆子道:“老身尋思,這不是劉大娘子與三娘好麽!三娘若能說上句話兒,那大娘子看在三娘的麵子上,心上也要看顧她些。過個一年半載了,養他個一男半女的,也能過得一世快活。”


  這三娘素日看不慣窮漢嬌養兒,萬事不會卻得意洋洋,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底氣。也不管麵上好不好看,三娘隻管推辭道:“你老另尋他人說去罷。好吃懶做的說與人,叫他罵我?我才不做這等事。”說完去了。


  那三娘街上看了一會,走得累了,也就轉回到自家解庫,看幾個主管收解。才剛坐下,便有一個葉主管,把一盞茶端上來。三娘接了,卻是龍泉瓷盞洪井茶。


  三娘便問:“遂城那事,辦得怎樣?”葉主管道:“那兩個店鋪倒是好說,魯員外一死,他們家親眷著急出手,價倒是不貴。因他便宜,亦有好幾家商議要買的。隻有幾樣:一則近一年買賣行情都不好,買它過來怕不賺錢;二則行老不好說話,怕是欺生;三則蕃賊強人每每作亂,不甚好做,所以眾人都等著在看。”


  三娘笑道:“這件事情我細想了:逆水行船,不進則退,還是有長遠打算的好。這行當咱們處置得好了,賠錢不了。如今白撿也似的店鋪,怎麽不要。


  第一,那邊廂緊挨著榷場,至關重大,是必爭之地。上回我聽喬行老意思,他是看上了那匹大宛馬,嘴裏麵不好說出口,想著故意抻一抻,這事兒好辦。強人那裏,自有葛頭領的麵皮,沒有幾個敢生事的。再說那邊有安肅軍,蕃人亦不敢鬧得太狠了。遂城那裏放不得,如今情形,隻求自保是死路。”


  當下主仆商議了一番,三娘又問:“劉大官人取錢了不曾?”葉主管道:“才剛使人拿字據來,已取走了。官人今早來了櫃上,急等著錢使,問我支三百兩使用。”三娘遂罵:“你休睬他。那廝的錢,全都使進了勾欄行院,倒來我這裏討錢花。”葉主管道:“哪敢與他,我隻說今天沒有錢,將他推了轉去的。”


  三娘忽然想起事來,口內問道:“今天你們去梁門討錢,事怎麽樣?”葉主管道:“說起這事,沒的晦氣!那人姓李,是副軍使新敘的婊子,原本是東京西瓦子裏一個唱的。


  先頭說好的價錢,卻又反悔,事後隻肯出一半的價錢。我隻說了兩三句,她便仗著新得恩寵,把出軍使的架勢來,又要把我扣起來。還是娘子說的好:‘寧可與山上強人交往,因他義氣,也不與這班大頭巾的眷屬往來。’”


  三娘因問:“咱們的錢到手了不曾?”葉主管道:“錢雖然不多,已經取了。”三娘笑道:“既是這樣,將車上咱的旗拿下來,我們不管押送。你再去告知葛頭領,引三五十個人下山來,我們出馬匹披掛,他們出人,扮作蕃人的馬賊,在半路上劫他。那班軍漢見了蕃人,腿腳都比兔兒快,管保到手。搶過來時,我們再分。老娘的便宜也是好占的!”


  葉主管道:“鬧大了時,若她知道是咱們搗鬼,去營使跟前吹枕邊風兒,對咱們畢竟不是個好事兒。”三娘遂道:“這廝們無禮,全是讓你們慣出來的。我今番便把這毒刺拔一拔。”


  說著三娘便叮囑道:“這件事你且悄悄去做,莫說與人。若是實在鬧開了,我也不怕!都在刀口上過活,愈猶疑時愈死得快。先壞了規矩的是他們,不修了枝丫怎麽懂事。那廝們正有把柄在我手裏,他自不怕拔出蘿卜帶出泥,我怕甚麽!”


  這日眾人正忙著時,因為葉主管出去討錢,三娘便出麵替他一刻。此時外麵進來個秀才,手裏拿著一個招子,伸著個頭兒往裏張,三娘便問。秀才言道:“葉主管今天怎麽不見?”三娘便道:“你這秀才有甚麽事?說與我罷。”秀才看了三娘一眼,口內言道:“先前在這借的銀子,今日來還。”三娘問了那人名姓,翻出簿來,卻是三兩來銀子。


  那人見三娘隻收了三兩,口內便道:“娘子少收了我五個錢。”三娘言道:“罷了,罷了,我沒找的。”那秀才哪裏肯讓?口內隻管勸說道:“娘子如何這般說?婦道人家出來不易,若叫葉主管回來了,查賬的時候少了錢,卻不問你?你再賠上就不好了。”這話兒眾人一聽都笑了,立刻告訴這秀才道:“你這讀書人不知道,這個正是我家的主人。”


  三娘亦跟著笑了道:“你這個秀才倒是心實。我這裏正缺寫的算的,你合意時,到我這裏做事如何?”秀才便道:“不才如今有事情要辦,容日後再說,如此多謝娘子抬舉。”眾人口內問他道:“你這秀才哪裏來?喚作甚麽?”那人口內便回道:“不才剛從滄州過來,姓王,喚作王安然。伏牛砦裏有一個姑母,與我在此尋了門親事。”


  眾人笑道:“你這秀才模樣斯文,卻不知事,特意從滄州跑過來。這邊廂兵荒馬亂的,錢不是那麽好賺的!”說起來這個,不是秀才要來發財,本來他在滄州與幾個小學生開蒙,怎奈他們的老子說:“學會算賬就足夠了,學多了無用!”因此隻得收拾了離開。已經老大不小的人了,正好姑母尋了門親事,因此秀才就過來了。


  一個閑人又問道:“你一路上過來時,聽見有甚麽新聞麽?”秀才便道:“如今安肅軍往來調動,我來的時候,看見好幾撥人馬了。”


  一聽見這話,有人立刻告訴道:“可不是怎地,如今蕃人鬧得厲害,這個月已搶了三五回。聽他們說,那些蕃人不長眼,連軍使外甥女兒的東西,昨天的時候都遭人搶了,一發連軍使都驚動了。如今上頭已派人下來,各處在查。”


  一個聽了這話道:“要讓我說,幸而是軍使的親眷被人給搶了。不恁地時,那些人還幹脆懶得管呢!”一聽見眾人議論起這個,有人便勸他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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