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夜審
原來弄出來一場誤會,眾人心裏麵騰騰的火氣,一時便散了。這廝們撇了李老漢,全都到客店裏坐下來,然後一疊聲地嚷:“渴死了,快點來人給老爺們倒茶!”其中一個領頭的道:“快安排飯,給我們收拾出幾間房出來,一並讓人喂喂牲口,我們明早急需要趕路!”
秦綺趕過來賠話道:“火家都出去辦事了,到晚才回來,今天人少。客官休急,一件件說,待民婦一樣一樣地辦來。”有人不滿意了道:“你家偌大的店鋪,怎麽才這麽兩個人?!我們都有急事要幹,今晚要早歇,你動作要快!”
對這番話兒,秦綺笑著應了一聲兒,轉過頭正要往後麵去時,還有人道:“我的馬前右蹄還有些跛,一塊把馬掌也給我訂了!”秦綺急忙應他道:“客官放心,我這就出去跟老聾頭交代,一會兒蹄鐵給你用好的!”
還有其他人也跟著道:“我的馬掌也給修修,好好把牲口給喂了!”秦綺一一都應畢,隨即去後麵收拾去了。才剛釘馬掌的那個老漢,這時候亦停了手裏的活兒,拎著一個大水壺,過來與眾人倒茶吃。
坐下的時候,馬蹄跛的那人便罵:“讓那紅鼻子矮子給騙了!蹄子都裂了,這馬怎麽值二十貫!”有人便道:“讓你三十貫買我那匹,你非貪便宜不想要!非得關鍵的時候誤事!”
這人立刻反駁道:“修完蹄子不還是照用?誰知道今天有急差!你那匹老的不像話,開口就要三十貫,真我當傻麽!”
還有個沒有好氣的道:“老爺昨天才輸幹淨了,還想贏回本來呢,連夜就催著去天都山,真是便宜了那幫耗子!”
回他的道:“本來閑著也是閑著,快點打起來也好。辦完了事,房當嵬卜能沒有賞錢?若這一次差事辦得好,把咱們調到皇帝的身邊,沒有危險的活不說,有好處頭一個不該是咱們?那才叫好呢!”還有人不同意這話兒道:“要去你去,到上麵處處讓人盯著,我可過得不舒服!”
因為說到了“房當嵬卜”,繼而眾人又說到差事,說話的這廝為了謹慎,把頭往四下看了一遍,除了釘馬掌的老漢在,旁邊也沒有其他的人。
因他是聾子,眾人就當他不存在,交談起來也沒個避諱,什麽都說。什麽“房當嵬卜”、“天都山”、“內奸”;什麽“宋朝的奸細”、“設圈套”之類的詞兒,直接就脫口而出了。
因為這廝們說得太多,領頭的骨婢連勃便嗬斥道:“休要高聲!機密的事情,你們怕泄露不出去麽?”有人便道:“頭兒放心,等俺們到了天都山,保證一句都不提了。這不是事先討論商議,到時好有個準備麽!”
本來李老漢就不是聾子,按他自己的意思,是看出來他們是元昊的人,不願意搭理這一班“夏狗”,所以才不接他們的話兒。突然聽見了這幾句,李老漢立刻放下水壺,轉去後麵,把夏人說的那些話兒,與秦綺一五一十地講了。
李老漢便與秦綺道:“這些人來了準沒有好事!放他們去了天都山,準能把小六一夥兒給害了!按我的意思,你趕緊收拾了打頭先撤,我去弄上幾包藥,撒在他們酒肉裏麵,毒死這一班夏狗!我已經這把年紀了,也沒什麽用處,一條老命換他們不虧!”
聽著這話兒,秦綺原本祥和的臉上,看著愈發嚴肅起來,口裏便道:“你老說的是什麽話!咱們來此的目的,不是為了舍生取義,死後能博一個好名,是在做成事情的同時,少死幾個,盡可能得保存實力。咱們的人,丁是丁卯是卯都各有用處,沒有一個是多餘的。‘一命換一命’這種事,以後不許再給我提,都不準給我輕易去送死!”
當下秦綺把李老漢嗬斥了一通,接著她又思索道:“真是他們下套的話,怕老六那一線真能有危險。房當嵬卜的人馬,來的怕不止這一路。”如今事態危急的時候,根本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兩個隨即安排起來。
正忙著間,店裏其他的幾個火家,陸續地也都回來了。有他們幫忙,今天來的那一班夏軍,總算是早早兒吃上了晚飯。因著急趕路,這些人酒吃得都不算多。這一幫夏軍用飯畢,說不幾句,便有些疲累,眼皮發沉,遂紛紛上樓去歇著了。今夜也不知怎麽了,飯後眾人特別困倦,連崗哨都忍不住打瞌睡,站在那裏直點頭兒。
也不知一覺睡了多久,等骨婢連勃醒來的時候,突然間感覺到情形不對,急待一骨碌爬起來時,怎奈一時間掙紮不出,急忙看時,原來是被人捆住了手腳,綁在床頭上不能動彈。
骨婢心裏麵叫一聲“不好”:怪不得今夜睡得沉呢,這是進了家黑店,讓那夥人下藥了!其他人正不知道怎樣呢,骨婢急忙往四處看時,根本看不見伴當的情形。
卻見之前修蹄子的那個老漢,手裏麵端了一盞燈,正低著頭兒看他,臉上似乎還有些冷笑,燈光之下,這笑看著很有些嚇人,仿佛鬼魅的模樣。
除了他之外,旁邊還圍了四五個人,也都是這家客店的火家,正是他們這些人,動手兒把骨婢給捆了。骨婢勉強掙紮了幾下,發現根本就掙脫不開,嘴裏憤怒出聲的時候,說出來的一串兒全都是蕃語。
左手邊聽不懂蕃語的雜役便問道:“哥哥,這個鳥蕃說的是什麽?”旁邊的量酒也聽不懂,仔細回味了一番後,回複便道:“好像在說,‘阿死你黑媽!’、‘屋裏的都是渣渣!’”這解釋雜役忍不了:這人已到了這種地步,都被捉了,居然不服氣,還在罵人,準準他這麽囂張了!因此上雜役跳將起來,立刻便給了骨婢兩拳。
旁邊還有勸的道:“你下手輕點,別瞪眼就打,萬一他耍賴裝死呢?俺們還沒有問話呢!”雜役便道:“夏軍殺了咱那麽多人,隻打他兩拳怕個什麽!還沒找他們報仇呢!”
因這廝們搗亂,管賬的先生上前來,把幾個搗亂給攆走了,口裏用蕃語告訴道:“你手底下的那些人,都叫俺們給結果了。你老實一點,俺們問什麽你答什麽,不然叫你也上西天!”
開始的時候,骨婢以為這些人圖錢。因為聽見了眾人的話兒,骨婢立刻換成了漢語,一連聲地告饒道:“好漢千萬手下留情!包裹裏銀錢都隻管拿去,求好漢饒命!”聽見這話兒,其中的一個便說道:“老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專門跟元昊做對頭的!哪個耐煩要你的錢!”
另一個道:“俺們說出名號來,怕嚇壞了你!房當嵬卜想要的,就是俺們的人頭哩!你老實一點,盡數都招了,不然別怪老爺們動刑。”
到了這個時候了,骨婢一口咬定了說,他隻是路過辦事的夏軍,房當嵬卜的事情,都是些機密,外人不可能知道,他也對此一概不知,也無從招供。
見了這樣,雜役便道:“哥哥,你跟這鳥廝囉嗦些什麽!管他知道不知道,總歸也是個夏軍,殺他就不虧!不如先要他一條胳膊,給俺們死了的兄弟報仇!”
因這個話,旁邊的那個胖廚子,從廚房裏麵拿出把刀來,刀刃已磨得雪亮了,對著骨婢就要動手。還有人在一旁打下手兒,幫忙把骨婢的衣服撕開,坦出一半的胸脯來。
那廚子照著他膀子比劃幾下,似乎要找合適的位置,一刀了事。為防被血噴到身上,閑人們自動讓出來位置,免得妨礙了施展。還有人拿出個木盆要過來要張血,被人嗬斥了一番道:“不是殺雞,這麽個東西頂個屁用?換大的來!”
因為廚子遲沒有動手,旁邊著急的便問道:“胖子你行麽?先卸他一條膀子就行,別一刀把他砍死了,俺們還等著問話呢!不如我來。”廚子回道:“我在村裏就好殺牛,一刀下去保準不歪,隻管放心!”合著這些人不循序漸進,一來就想著弄個大的,著實把骨婢嚇了一跳!
到了這種危急的時候,骨婢當不住連聲告饒。這個時候,偏偏嘴巴還被人堵住,有話也根本說不出來。沒奈何骨婢嗓**聲,一個勁地搖頭踢腿,指望能引起他們的注意。然而旁邊的那些人,根本沒看出骨婢的異樣,仍然隻顧著琢磨刀法,然後相互商議說,怎麽下刀能一擊成功。
這就壞了。眼看著骨婢連勃這廝,兩隻眼急成了一對鈴鐺,掙紮得臉紅脖子粗的,終於胡梯口傳來腳步的聲音,原來是女店主上來了。看見了眼前這個場麵,秦綺遂就發話道:“這個人暫時還有用,你們別鬧。要是我審他不說時,你們再繼續動手不遲。”
秦綺正待審人的時候,突然西邊傳來件大事,叫秦綺親自過去一趟。既然這樣,審問骨婢連勃這事兒,秦綺便交給了賬房的湯先生,秦綺連夜就出去了。
有湯先生帶頭兒,店裏的這些全都是會的,不說就打,把骨婢嘴裏的那些話兒,一件一件審出來,隻等秦綺那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