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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包待製考評官吏

  安排已畢,轉眼三個便回了。待製吩咐了趙詢幾句,那趙詢聽著就去了。旁邊隻剩下一個趙晨,與待製一頭走一頭商議,往館驛便來。這個時候天色陰沉,看著似乎要落下雨來。知府餘深已等在驛館的門首了,看見包待製從外麵回來,麵有疑色。廝見已畢,那趙晨有事便告辭退了。


  這邊待製便說話道:“延周才來。因你不在,我們兩個人出去閑走,果然不負今夜的好風。”餘深急忙賠笑道:“連日趕路,難得待製有興致出門。天色已經不早了,待製還是歇息要緊,還缺甚麽,下官趕緊命人去置。”


  說話間呂琳的使者呈信上來,一麵口裏稟告道:“連日大雨,路途難行,賑米仍需要耽擱數日。”待製聽了這個話,遂叫使者歇息去了。夜色已深,借著遠處的燈火,待製和知州兩個人,便在周圍走一走。風吹細雨,打在竹葉上沙響,甬路兩邊花香襲人。


  餘深跟在待製的後麵,口裏麵便道:“才剛人報:倉裏的餘糧,僅夠支應兩日的,不成想路上又遇上大雨,卻誤了賑糧的大事。百姓們看不到糧食過來,還以為是上麵故意欺瞞。”待製回頭道餘深道:“既如此時,煩勞延周明日將本處米商行頭們都請來,眾人一同商議此事。”


  餘深聽了便回話道:“待製放心,明早下官便做這事。”此時兩人已走到廳前,說著話兒便進去了。廳內已經是燭火通明,兩個使女上茶已畢,旋又退去。此時雨已下得大了,電閃雷鳴,壯如瓢潑。


  待製看罷廳內的擺設,不經意說道:“當年咱們同為縣吏的時候,延周便喜歡簡樸雅致。如今多年過去了,延周的秉性仍舊沒變。”餘深聽見這個話兒,臉上立刻堆出些笑來,請待製先坐,一麵自己去下首坐了。


  待製又將話說道:“當年建昌受災時,延周晝夜勞碌,奔走呼告,不惜為民觸犯上官。怎麽如今看見我來,你倒反而拘束了。”餘深訕笑著回話道:“些微舊事,本就是下官份內之事,哪裏及待製為國為民?那些小事,不想待製二十年後仍還記得,下官實在感動之至。”


  待製遂道:“如今陳州災荒又起,可知生民不易。流民的慘狀,你、我都知,當年之禍,不可以重蹈,賑濟安置不可不慎。”餘深口裏急忙稱是。


  正說話間,餘深又引來一個同知,專一管問賑災事宜,今夜特來見待製。待製聽見了遂道:“你說的正好。明天我正要麵見諸官,延周可以安排一下,把他們都召來,怎麽賑災,明日一塊兒商議個主意。除此之外,米行行老們那些人,明天我也一塊兒見見,有些事我要當麵問問。”當晚商議完事情後,鼓聲已經到三更。餘深不敢太打擾包待製歇息,急忙告辭就走了。


  包待製私自就出了門兒,周圍伏侍的那些人,竟沒有一個知道的,氣的眾人責問守衛。那班夯貨們苦一張臉,回話便道:“他們不穿官服出門,包待製俺們又不認得。”因此上有人描述了待製的長相,並將畫像發下來,叫他們認。


  以防萬一,上麵與眾人立下個規矩,定了手勢,往後待製出門時,跟著叫報。雖然如此,今夜待製出門去,不知探得甚麽消息。聽他那話,好似知道些甚麽,又像隻是在閑說,讓眾人心裏麵十分忐忑。這件事便罷,往後絕不可再出紕漏。


  因包待製提起明日請米商行頭議事這事兒,餘深把這事兒交代與孫炳,孫炳夤夜派人去喚。不多時陳數、陳應兄弟先來,與別駕相公見麵畢,說不幾句,陸續地李崎、章鵬、劉昶、何節,這一班陳州糧米行當的大戶,就到齊了。


  廝見已畢,別駕孫炳便親自出來,將當下的形勢講明了:因這場雨,朝廷的賑糧被阻在路上,一時之間趕不過來。為了救急,需要叫眾人先借些米上來,等到賑糧來了以後,再還回去。叫各家都往上報一報,看看都能出多少數。


  才剛這廝們進門的時候,都打了包票,一定能急相公們所急,上麵說甚麽他們都應承。突然聽見了“借糧”這話兒,一個一個的全閉了嘴巴,一時都沒有吱聲的。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呆看了半晌,陳數終於開了口,哥倆允諾借一千鬥。


  陳家哥倆才借一千,別人如何肯借多?隻推荒年裏買賣艱難,沒甚周轉,借出的數目就更少了。眼見得偌大一個陳州城,恁多饑民,一兩千鬥頂甚麽用?當夜眾人不歡而散。借糧這事兒商議得不好,少不得孫炳上報與知州餘深,求餘深趕緊想辦法。


  餘知州這邊不敢耽擱,急忙命人把陳度叫來,說與利害,叫他問兩個兄弟將米糧多借出來。兩個人當夜商議了一宿,借糧這數兒,由不得大戶們自己定。聽他們的,他們隻想在陳州賺錢,一鬥米他們都不願意出!


  為了湊夠足數的糧來,大小商賈都要出米。州衙這邊,也不等著大戶們自己報了,一一與眾人定了數,隻後日便要他們交割。商議得妥了,州衙遂就派出去人,把各家的數目都告訴了。


  一清早米商行老們便都趕來,臉兒雖笑著,心裏麵卻似割肉價疼。陳數那裏,天不亮哥哥陳度便來尋他,曉以利害,叫他照數將糧食借出來。


  令已經下了,又不能推脫,陳數硬著頭皮隻得應了,複去餘深跟前說話道:“小人回去想了一宿,那件事情做來雖難,關係到陳州數十萬百姓的性命,至關重大。小人寧可將買賣放一放,不敢耽誤了大事。今晨已使了幾個主管,去應天府、許昌、殷城三個去處,調這米糧,這數明晚便可集齊。”一麵將數拿來叫看。


  見了這數,到處都是誇他的人。陳數雖說不舍得,聽他們讚,心裏亦升起一股豪氣,好似果真救贖了萬民。得萬人傳誦,賺多賺少隻是個數,似已無礙。一時間陳數熱血沸騰,趁著知州和大夥兒都在,免不了慷慨激昂發言一番。


  有他帶頭,餘下的四家亦緊跟著,都報了數。剩下的一些小數目,雖費力些,陸陸續續地也都報了。在待製跟前交代地好,眾人心頭似吃了蜜水,恁地得意。


  暫且不說米商這邊。因今日包待製要麵見諸官,說不得陳州大小的官吏,都過來作陪。一見麵眾人就奉承待製,什麽“早就聽說過待製的大名,終於幸得一見了”。什麽“十年守孝,常人難及”。什麽“端州任滿,不取一硯”。一片聲地誇獎起來,都讚口不絕。看這個模樣,不來陳州還不知道,這邊大多數官吏,早就是包待製的擁躉了。


  然後他們又替上官們說話,爭著告訴待製說,陳州上下的官吏,尤其是上麵的知州他們,因這一場災,如何如何勵精圖治、晝夜不眠,如何如何體恤百姓,勤苦操勞。因嘔心瀝血,一個一個的都累得瘦了。


  等到正式開始議事,包待製當麵兒詢問些事情,問一問陳州的境況,誰知道眾人都沒準備:堂堂司倉的副參軍,竟不知倉裏的存貯還剩下多少,問他數月裏進來了多少,一日大約能出去多少,於今還夠幾日的支撐,這廝居然被問得啞了。因答不出,參軍肥麵上不住地往下淌著汗,手裏不斷用手帕拭汗,口裏麵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個準數來。


  司戶那裏,就更糟了。因待製詢問,各處受災的人口有多少,近日以來,有多少人從轄地裏出去,還有多少是進來的,損失的人口大約有多少。現今有多少人正在受困,多少人受困嚴重,還有多少人瀕臨受困,這些廝們知道個屁!


  好幾個因為答不上來,紛紛當麵兒去翻簿子,偌大的廳裏,除了紙張翻動的“嘩啦、嘩啦”的聲響,其他全都靜悄悄的。不知道這廝們“嘩啦”了多久,終於他們停下來,口裏麵報出幾個數來。


  這廝們白白亂翻了一通,終於他們能說出個數來,誰知這回答還不一樣:正、副職們告訴的數,相差的太遠,沒一個聽著是靠譜的。


  司田那幫人就更不用說了。本州多少畝田地受災,哪裏的災情能稍微輕些,哪裏的災情更嚴重,還有多少田能搶收,這些廝們心裏都沒數,一個個的都張嘴亂來。司田的官吏,居然不知道本州田畝的數目,睜著眼詢問別人道:“總共該有兩萬畝麽?”旁邊有小聲提醒的道:“單西華縣一縣的耕地,就有八十多萬畝了。”


  被逼問地急了,他們把責任都怪罪到蝗蟲的頭上,直接告訴待製說,蝗蟲們想要飛去哪裏,它們又不會告訴出來,真不是人力能決定的事兒!除了重修八蠟廟,其餘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所有人裏麵,隻幾個對於待製的詢問,還可以應答,其他的根本全都是糊弄。今天這一問,陳州官吏的考核,實在是太差,包待製一直板著臉,看不出一絲兒笑模樣來。問到最後,待製把同知馬迪給撥過來,專一管問賑災事宜。陳州的事情,統一都由他來上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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