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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 以文會友

  一轉眼夏天就過完了,之前還在樹上聒噪的鳴蟬,已經從枝頭上跌落下來,四腳朝天在泥地上躺著,仍在苦苦掙紮著求生。這時候距離眾人被貶,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了。隨著新黨接連被罷黜,世事許多也跟著變了。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初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漸漸地便就浮出水麵,為多人所知了。


  當初新政開始的時候,石介仿唐憲宗時韓愈作《元和聖德頌》故事,也寫了一首《慶曆聖德頌》,特意呈與趙官家。按照石介本人說法,此文章欲使“陛下功德煒燁昭於千古,萬千年後觀之如在今日也,以待樂府之采焉。”


  石介這首四言頌詩,字雖然不多,卻已把朝臣多人都點評了一番。章得象、晏殊、賈昌朝、範仲淹、富弼、杜衍、韓琦、歐陽修、餘靖、王素、蔡襄這些,都被大大讚頌了一番。


  對於點評之外的那些人,石介一點沒客氣,動輒用“昆蟲蹢躅,妖怪藏滅”、“掃除妖魃”之類的形容。對於範仲淹等人被提拔,其他幾個被貶黜這事兒,石介用“去邪惟艱”、“ 退奸進賢”這樣的詞兒。朝臣裏麵又沒有傻子,點的是哪些人自然都知道。


  本來呂夷簡罷相後,夏竦已重新任了樞密。就因為新政突然出來,夏竦立刻被罷了樞密使,樞密的職位,換成了支持新黨的人。偏偏石介這一首頌詩,明顯顯得歌頌“ 退奸進賢”,夏竦被罵了這一通,重新回朝這件事,眼看著沒有指望了。夏竦難道是好惹的?說不得就把石介這仇兒,記下來了。


  夏竦為了阻擾新政,在新黨內部安插了眼線,時刻盯著新黨的動靜。除此之外,夏竦命一個擅長書法的侍妾日夜模仿石介的筆跡。經過幾個月的習練後後,侍妾的筆跡,已達到了能以假亂真的程度。


  機會很快就來了。這日石介與富弼寫的書信,落入了夏竦這廝的手裏。夏竦命侍妾將信謄抄,將原信中“伊、周之事”改動一字,直接變成了“尹、霍之事”,意思立刻就兩樣了。


  為了將書信弄得更像,夏竦故意模仿了石介的用詞和筆法,起草了一份廢帝的詔書,又指使侍妾謄抄了。等一切準備就緒後,夏竦立即將此事告發出來。


  這件事情鬧將出來,為了避嫌,不但範仲淹自請出京,連杜衍、富弼、韓琦等人,亦都紛紛自請出京。東京這邊,除了一個歐陽修,新黨的首腦沒剩下幾個,一轉眼都已經走得盡了。


  處在這種危急的關頭,新黨這邊不甘心失敗,急需要找到一個機會,能聚在一塊兒,商議接下來的事情。如今新黨已群龍無首,仇家正緊緊盯著呢,沒一個理由,誰敢就這麽直接聚集!


  歐陽修與蘇舜欽說起來這個,正愁沒什麽辦法呢,蘇舜欽突然說起來道:“怎麽沒有聚會的機會?馬上就到了迎神賽會,不正是絕佳的機會的麽?”


  說到這事兒,按照以往的慣例,每年迎神賽會後,各衙的官吏,都可以自由聚會宴飲,朝廷是根本不管的。更何況新黨的這邊文人不少,就說是眾人以文會友,那些懷疑的沒把柄,他們又能說什麽。


  對這個計策,歐陽修並不是太放心,口裏十分擔心道:“這樣行麽?新黨要員已紛紛被貶,處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咱們還有心思作樂,還去想什麽‘以文會友’?舊黨那邊又不是傻子,他們聽說了肯定不信!”


  蘇舜欽再三保證道:“永叔放心!隻要事前做好了準備,我管保萬無一失的。倘若這一次由你主持,說些以文會友的話,舊黨那邊的肯定不信。這事兒不用你出頭,我去把眾人給召集起來,他們自然不提防了。


  隻要咱們把好了關,可疑的人馬,一個都不準放進去。等人到齊了,我遞派人出去遞個話兒,你再偷偷混進來,那些舊黨能知道個什麽!”本來歐陽修還擔心,一聽蘇舜欽準備得充足,也不再阻攔,口裏隻是叮囑道:“不論如何,子美做這件事情時,一定要當心。咱們已剩下不多的人,千萬不能再出錯了!”


  舜欽再三保證道:“永叔放心,我親自把關,可疑的人,保證一個不放心來!你隻管回去先等著,事情一好了我派人接你。這幾天咱們不能再見麵兒,當心讓他們看見了。”


  說幹就幹。歐陽修按照舜欽的意見,乖乖在家裏等著安排。這一次的聚會,就由進奏院蘇舜欽以及右班殿直劉巽這兩個主持,兩個用以“以文會友”的名頭,訂好了時間,把那些請柬發下去,召新黨眾人一塊兒來參加。


  都是這裏麵的人,眾人一看見舜欽的請帖,根本不用說什麽,立刻就明白了意思了,因此沒一個推辭的。這一次聚會,全都保證能及時趕到。


  蘇舜欽這廝想得多,為掩人耳目,搞得像是個玩樂的模樣,舜清不但請了文士,一並還請了兩個東京有名的歌妓,裝作真的隻是個宴飲。等到眾人議事畢,一並再寫上幾篇詩詞歌賦,傳將出去讓歌姬們頌唱,必然能將此事瞞過。


  新黨這邊的動靜不小,又是發帖子又是請歌姬的,太惹人耳目,舊黨王拱辰這些人,立刻就都知道了。為了能摸清新黨的情況,將他們人馬一舉殲滅,王拱辰派了幾個心腹,想要混入新黨的宴會。


  怎奈蘇舜欽、劉巽這兩個,太過謹慎。對於不知道底細的人,這些廝們層層設障,根本就不給參加的機會。王拱辰白白安排了人馬,根本摸不著進去的門兒,這就壞了。


  這個時候,有一個太子舍人李定,因聽說了蘇舜欽一行人要熱鬧聚飲,他也想著要加入進來。因此趁著蘇舜欽閑時,李定來到了進奏院,到跟前與蘇舜欽開口商議道:“聽說子美有宴會,請了不少的名士過來。這幾日我的文章也長進了不少,正想向眾人討教呢。明天這會,能否準我也參加呢?”


  李定又不是新黨的人,而且為人還不太行,蘇舜欽哪裏準他入?隻是就這麽一口回絕,怕他心疑,舜欽於是便告訴道:“明日的宴會,都是帶著文章來的。不知道李舍人有準備麽?”


  舜欽隻是想借話兒推辭,誰知道事情不湊巧:李定這廝,前幾日看了王勃的《滕王閣序》,他也做了篇文章出來。這文章他自己是越看越好,就想著哪一次名士聚會,眾人正抓耳饒腮寫不出來的時候,他一下把文章拿出來,立刻就四海揚名了。


  誰知道趕巧,這篇文章一寫出來,馬上就來了個文士的聚會!這是老天也知道他文章好,故意給機會讓揚名呢!

  因聽見舜欽要文章看,李定心下立刻大喜,樂滋滋把文章拿出來獻上,一麵嘴上還詢問道:“子美一向文采好,你給看看,憑這篇文章,我能夠格進去麽?”那邊蘇舜欽皺著眉,把文章拿過去看了看,立刻他就開口道:“不行不行,文采不夠!”


  因這個話兒,李定急忙告訴道:“我這篇隻是起頭俗了,中間和後麵還是好的!”怎奈蘇舜欽不耐煩,根本就懶的看什麽下麵,隻管皺著個眉頭道:“水平差得太多了!”


  李定十分得意的文章,讓蘇舜欽一句話貶了個屁也不是,心裏麵十分不甘心。這廝自己認定了說,雖然蘇舜欽看了不好,肯定是他沒看到好處。那麽多文士,總能有一個賞識他的。因此李定不氣餒,轉頭兒又去找劉巽,指望著劉巽能答應他進去。


  這頭劉巽琢磨了一番,然後他也覺得說,眾人商議事情的時候,雖然可以避開耳目。萬一有人吃醉了,弄不好在筵席上能說出來什麽。李定又不是新黨的人,反倒與王拱辰來往得不少,未必不是他派來的。萬一聽見了什麽話兒,跑去說與王拱辰,所有人都得被牽連,這個風險太大了!想到這個,這事兒李定也沒有答應。


  蘇、劉沒一個答應的,李定立刻被惹惱了。之前的時候,舜欽對李定就不青睞。而且李定這個太子舍人的官職,又不是考的,還是靠父蔭得來的,雖然眾人嘴巴上沒講,李定自己也感覺到了:那些考中了進士的人,對靠父蔭上來的看不起!

  在李定看來,別人能去,他李定想去撈不著,就是蘇舜欽帶頭嘲諷,他們自己畫了個圈子,將他李定排除在外,以後要受人排擠了。


  當初王拱辰招兵買馬,要拉李定入夥的時候,李定一門心思想做文豪,混入名士的圈子呢,所以當時沒答應,回道說暫時不想加入。既然出了這件事兒,李定的心思立刻就變了,馬上就去找王拱辰,重新商議入夥的事情。


  王拱辰正急需要人馬的時候,偏巧兒李定就過去了。兩個人立刻一拍即合,一塊兒結了盟要對付新黨。兩個湊頭兒商議的情形,不巧兒被一個人窺見了。此不是別人,正是禦史王拱辰的夫人薛氏。


  當年王拱辰做了狀元,被宰相薛奎榜下捉婿,做了他家的大女婿。後來歐陽修妻子過世,續弦就娶了薛奎的二女兒,兩個人變成了連襟的關係。然後薛奎長女去世,王拱辰沒了夫人後,便娶了薛奎的第三女,又成了歐陽修的連襟了。


  對此歐陽修曾戲言道:“舊女婿作新女婿,大姨夫變小姨夫。”如今王拱辰家中的夫人,正是薛奎的三女兒。


  數日以來,丈夫總是鬼鬼祟祟的,與陌生的人馬往來密切。看看眾人這番模樣,像是在密謀商議些什麽。薛氏留神去聽時,說話似乎是與新黨有關。尤其是今天李定過來,王拱辰命仆役全都退了出去,兩個在一塊兒商議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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