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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 張亢下牢

  眼看著遼、夏之戰已經打完,遼軍已經退兵回國,元昊這頭,將各處來救興慶的人馬,也都一一封賞了,眾軍將戰況交代完畢,便各自退回原處去駐守了。遼、夏兩家漸安靜下來,

  張亢這邊卻遭了秧了。


  因為張亢沒有經過上報,私自將糧草輜重賣給了遼軍,這件事終於被傳揚出來,立刻就鬧得沸沸揚揚的。有人以“受賄賣國”的名義,立即對上麵揭發張亢。


  上頭鄭戩得知了這事,覺察到“賣國”這件事實在太大,遂不敢鬆懈,馬上將事情上報與東京,一麵鄭戩又找了借口,要傳喚張亢。等到張亢人一到,立刻被鄭戩捉住了,關了他下牢。


  上頭見了鄭戩的上報,也不敢耽誤,把事情一一詢問畢,把張亢與遼人定那份契約,也都拿過去認真看了。按照他們的契約,除了高價賣糧這事,還有在豐州附近建寨,以及提高遼國鹽稅等事兒。


  仔細看時,因宗真是有事急求於宋朝,因此張亢定的幾項,不僅宋朝沒吃虧,反而還占了不少的便宜。這麽一來,說張亢收受他國的賄賂,欲圖“賣國”的這個說法,就不是很能站住腳了。


  盡管如此,因張亢被提拔得太快了,一向被不少人嫉恨。如今他已經被捉了,被關了下牢。政敵們不趁著這時候扳倒了張亢,哪有輕易再放手的道理!又再者說,專司專責,沒有上麵的吩咐,切勿想著要越俎代庖。縱然宋朝在條約上沒有太吃虧,張亢畢竟不是國使,沒有上麵的指令,哪個準他去參與國事!


  在群臣們商議了多遍後,如今朝堂上主流的意見,已經達成了一致:私自與別國和談這事兒,這個口子開不得,倘若開了這個頭,人人都這樣,以後豈不是要出大亂!


  張亢本來正要上書,將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和盤托出,而且把兩邊商議的細則,一並上報,

  怎奈鄭戩不經細查,拿人太快。張亢因為這件事不平,一定要上告,此時似乎已弄成了僵局。


  如今的情勢,朝廷這頭,既不想放棄契約上得到的這些便宜,也不想把輕易把張亢就這麽放了。總而言之,這件事情遺禍太大,張亢鬧出來這麽大的事,沒辦法一點都不受懲罰。


  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內中許多的原因,張亢這牢必須要坐。然而這種事對外又不好明說,鄭戩隻好以“任上虧空”、“濫用公使錢”之類的名義,將張亢入牢的這件事,對外麵宣告。


  處在這種情況下,張亢的形勢很不好:若是因為“受賄賣國”這件事,張亢這一頭的人,有許多理由可以上告。若是用“濫用公使錢”這個說法,張亢的破綻實在太多,還真是沒法兒幫他說話。


  張亢這廝,自從到了河東以後,膽子也大,用錢也多,不合規製的地方,更是多到數不過來,虧空這事是明擺著的,基本是一查一個準。這事兒若是追究起來,對張亢這邊十分不利,太難反駁。


  再說張亢的為人:張亢的毛病太多了,時常得理就不饒人,惹人厭煩。又恃才傲物,人緣也差,用別人評價他的話說,叫做“銳於為國遠慮,而不見身害。”如今到了這個份上,除了府州、麟州的軍民,以及西北的邊人以外,沒幾個心裏是向著他的。


  百姓們隻知道捉了個“貪官”,還是因“濫用公使錢”被下獄的,恨不得把他抽筋剝皮,若哪個相公要放了他,那就是收了張亢的賄賂,被張亢一夥人收買了。


  張亢入獄了這件事,很快到處都傳遍了。王琪、劉炳鶴、鄭裕彤、王庭蘇這幾個好友,還有張亢的兄長張奎等人,都在為張亢奔走忙碌,上告喊冤。


  眼見事情遲沒有頭緒,王庭蘇害怕張亢著急,親自去牢裏麵看他時,張亢那廝的氣色,居然還不錯。一個人占據著整間牢房,把匣床胡亂當成個坐具。把腳鐐、手扭當成玩意,沒事兒就要拉一拉,弄出個響來好聽了解悶。


  庭蘇忍不住開口道:“憑你張公壽的能耐,不是在河東幹得不錯麽?你自己也說了馬上要高升,怎麽就升到牢裏麵來了?”張亢便罵:“屍位素餐的能安枕無憂,立了功勞的反問罪下牢,這件事我也沒想到!怎麽你一個探牢的人,美酒佳肴一樣沒帶,就帶了一張笑人的嘴麽?”


  因這個話兒,王庭蘇立刻把食盒提過來,揭了蓋子,一樣一樣得擺出來。庭蘇一麵把肴饌擺好,一麵口裏麵告訴道:“有,有,有,你愛吃的那幾樣,全在這呢!這幾年你在府、麟待著,中原的肴饌吃不到,趁熱快嚐嚐!”


  替張亢安箸倒酒之後,看著張亢吃滿意了,庭蘇便開口安慰道:“公壽放心,你的事情,已經有一些進展了:王琪已經找到了晏殊,晏學士親口答應說,可以在官家麵前幫你說話。令兄仲野也請了撥人,正四處奔走,打算多聯合起一些人來,在朝會上替你說話呢!”


  雖然不少人答應了幫忙,但是到底管用不管用,如今仍舊隻是個未知,愁的王庭蘇都幾夜沒睡,臉上看著明顯老了。反觀張亢這個廝,對自己的事情不太擔心,這時候了,還有閑心在那裏說笑。


  大牢裏麵,張亢還在追憶往昔:那一年夏天,張亢去到東京城,欲圖拜訪範仲淹,誰知道趕上了新政失敗,然後跟庭蘇在客店裏說了一宿的話。


  那個時候張亢還年輕,年紀不到三十歲,腿腳靈活走得了遠路,體態也不如現在豐碩。那個時候張亢覺得,人是可以特立出群的,不必學別人隨波逐流,認定了內因總大過外因。儒學之類正統的東西,他是不屑於遵從的。如今隨著年齡的增長,見得過了,張亢在許多的事上,又有了一些新的看法。


  說起來儒學,張亢突然想起來什麽,立刻與庭蘇辯駁了幾句。庭蘇此時也人到中年,肚皮都已經凸起來,發福了不少。來牢裏麵看他,王庭蘇嘴上說什麽“一切放心”,臉上看著卻一臉憂色,似乎已認定了時局不利,神情便有些沮喪,在牢裏似乎也不是個地方,沒這個興致,不願意辯。


  張亢反而看開了,還講了個故事給王庭蘇聽,這也是不久前張亢聽別人說的故事:有一個在村裏住的傻子,無故被村人綁縛在樹上。村裏麵男人不斷用樹枝打他,婦人、孩子也跟著學,往他身上吐口水,用石頭、土塊往身上扔,打得傻子那一個慘!這個時候,有人看不下去了,上前來砍斷了傻子的綁縛,還端來一碗飯給傻子吃。


  按照話本、小說的套路,這個故事應該圓滿,對於解救了自己的人,傻子應該能感恩,對恩人死心塌地的。誰知結果卻出乎意料:傻子一從樹上下來,立刻動手,把救他的這個人給打了。問起來緣故,因為這蠢廝沒有了綁縛,他的手腳能打人了。


  時人對此評價說,聰明的人,知道救下來傻子會挨打,幹脆他們隻口頭上勸勸,根本就不去冒這個風險。隻有著急救人的“傻子”,不管不顧蒙著頭就去,果然就被傻子給打了。


  本來別人講這個故事,是在替張亢抱不平,故意說出來罵朝臣的:連番的戰敗,那幫王八沒本事,隻有被夏軍虐的份,不容易出來了一個張亢,把傻子們從恥辱柱上解救下來,誰知道轉頭就被他打了,恩人還被關進了大牢。


  張亢在牢裏麵待了幾天,有時間琢磨東西了,突然他就覺得說,儒家也是個救傻子的,而且這巴掌也挨得不少。舉一個例子:看看蕃人,為政的那些,沒有經過儒學的熏陶,心無憐憫,從來不知道“仁政”為何物。別的不說,單看看奴部活成了什麽模樣,就知道了。


  土地如果沒長上莊稼,那裏並不會變成空白,隻會被一些野草覆蓋。沒有道德束縛的地方,底下大多數的人,隻能是活得更加悲慘。


  像那些奴隸,日夜被人驅趕著勞作,所得全部被別人掠奪。動作慢了是不行的,輕者會挨鞭子不說,重者就要被砍斷手腳。


  劓刖羸老、槊貫嬰兒,挖眼、刖足,剝皮、割舌,他們幹這些事情的時候,還需要什麽理由麽?大家全都這麽幹,也沒有哪個說這樣不對,因為已經習慣了。強者被尊敬,弱者被欺淩,一切以武力定勝負。


  白天的時候,不容易發現太陽的好處,就算知道,許多人也認為那是理所應當的,畢竟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太過明顯。等到真正見得多了,然後與別家一比較,立刻好處就出來了。雖然如此,張亢仍擔憂一件事:文明對上野蠻的時候,最終誰贏真未可知。


  趁著空閑,張亢一個人在牢裏思索這些的時候,外頭朝廷已議論紛紛,張亢入牢這件事兒,已經傳到範仲淹耳內。如今範仲淹因為患病,已經告假在家中休養,這次因為張亢這件事,立刻帶病又回來上朝。


  朝會上麵,仲淹為張亢極力辯護,對於“濫用公使錢”這件事兒,為他舉出了兩個理由:一則河東二城離中原太遠,朝廷無力給太多的支援,大多數時候隻能靠自保。存亡之際,隻得靠重賞邊軍奮勇殺敵,緊急的時候,有些事情該適當放寬。


  二則雖然張亢在任上有虧空,但是官軍在張亢的家中,並沒有搜出來什麽銀兩。張亢一族,也都沒有搜到太多的餘財,不存在“損公肥私”這一說。


  三則朝廷與邊軍該是個整體,都是為國家效力的,不能為了各自的利益,把兩邊單獨去分割出來。如今正用人是之際,倘若沒有造成確實的損失,不可以對邊將太過苛責,以免出親痛仇快之事。


  因為範仲淹極力奔走,釋放張亢這件事,總算是出來眉目了。這個時候,折繼閔、苗繼宣這兩個府州、麟州兩處的知州,以及府、麟兩州的許多人馬,因為張亢遲遲不放,心中著急,已經在上書請命了。不單是府、麟兩處的許多官吏,還有兩地許多的邊民,都紛紛上告,請求朝廷盡快賜還張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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