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 人心易散
眼看著這事兒仍然辦不成，有人便勸老肖道：“這點人馬夠幹個屁！肖哥你再去說一說，讓上麵再撥些人馬來，給都給了，讓上麵一下子給足吧！”好幾個都道：“是啊，肖哥！在黃指揮麵前，你比俺們有麵子，你再去跟他說一說，讓他多借些人馬來！”
再去求人？就眼下這麽十個人，還是肖誌遠求爺爺告奶奶，不知道賠了多少小心，好不容易才求來的。要一次人，比登天還難，不知道受了多少臉色！
要人這事兒，不管別人怎麽說，反正老肖是堅決不去了，誰愛去誰去。沒奈何，如今單憑著這一十八個人，也就胡亂出發了。幸而黃指揮有言在先：一旦發現白玉堂行蹤，立即上報，蠻軍這邊能給予增援。有這句話在，眾人到底能放心些。
就這班人馬，才剛出發了不長的時間，事兒就來了。不是這個嚷嚷著口渴，就是那個嚷嚷著肚餓，要麽就偷偷說小話。還沒有走出幾裏去，眾人一個個就坐下了，嘰嘰歪歪不肯走，沒一個肯伏調遣的。
誌遠無奈罵一句，有人便不滿發話道：“肖哥，再怎麽說，咱也是一塊兒過來的。不求你胳膊肘朝俺們這邊拐，你也得一碗水端平吧？你看看他們那十個蠻子！一出來了，屁都不幹，全跑到村裏麵捉雞去了。他們大叫大嚷的，你老肖屁也不敢放出來一個，反而樂嗬嗬陪著笑，你怎麽不問他們呢？！說是帶攜俺‘升官發財’，如今官兒在哪兒呢？”
老肖支吾了幾聲道：“你著什麽急？這個官兒麽，肯定會有的！隻要把差事辦好了，還愁上麵不給你升職？！”好幾個道：“呸！什麽好差？！我看這差事還沒辦完，俺們的小命就先沒了！”
老肖又道：“給你們說，咱幾個現在是一體的。我好了，將來能沒有你們的好處？別遇到點難事兒就怨三怨四的！”
又一個道：“當初俺們沒投來時，你說投來了能這麽好、那麽好，這些蠻軍如何英明，儂智高對下麵人怎麽好，怎麽怎麽升職容易，全都是屁！跟一幫蠻瑤出來辦差，人家還朝咱吆三喝四的！如今我算看明白了：在這邊儂軍便是一等人，這些蠻瑤是二等人，咱這些漢人投來的，就是個墊底兒挨欺負的，還不如以前當土兵呢！”
話尚未完，說話的已經被好幾個摁住，有人斥責他便道：“驢兒養的，命不要了！”眾人急忙往四處看時，幸而那十個蠻軍不在附近，這些抱怨沒人聽見，不然肯定會惹出來大禍！
當日眾人出去了一天，搖搖晃晃又回來了，什麽事情也沒幹成。
唯一的收獲，就是跟著出來的那十個蠻軍，從村裏搶掠些東西來。得了東西，他們的臉上倒挺樂，一整天差事算沒白幹。
到晚眾人睡下的時候，提起來白天的事情時，八個人免不了議論起來。有一個道：“那十個跟著屁用不頂，他們出來，屁的忙也幫不上。他們隻知道跑到村裏捉雞，有必要繼續帶著麽？”
這話兒立即就有人讚同：“是啊老肖！他們這一路，心思全用來搶東西，動輒就大呼小叫的，莫說是人，這動靜聾子也能聽見！就算姓白的在附近，聽見了老遠兒也跑了！要緊的事情，還是得靠咱們自己。”
又一個道：“就說你們年輕吧，果然眼淺，不知道往深裏再想想！有他們跟著，一旦咱們遇襲的話，上麵那姓黃的能不管麽？若沒有那十個蠻子在，就憑咱們這幾號鳥人，就算全死了，上麵也懶得過來救你！”
還有人道：“我想了想，其實就這樣也挺好：姓白的老遠兒聽見了動靜，帶著人跑了，咱們這邊摸不到人，差事辦不成也不怨咱。有了默契，兩邊都活著不好麽？”反駁的道：“怕隻怕人家姓白的不跟你‘默契’，看見你過來，他躲在暗處放冷箭，直接就讓你見閻王了！”
有人突然想起件事兒來，便開口道：“喂，唐哥，俺們這些人不識字，沒有好法子就罷了。可你一向自稱是‘在世的諸葛’，‘宋朝的張良’，如今到了節骨眼上，你怎麽一言不發了？肚裏的學問都飛了？”
因這個話兒，老唐便道：“別吵吵，著什麽急？諸葛亮出主意，也得給一個時間麽，你以為想一個好主意那麽容易？再等等吧！”有人便問：“老唐，你這個‘諸葛亮’，難不成也是假的麽？我看也像個帶汁的！”
當日眾人商議了一宿，到底沒商量出個結果來，第二日一切仍然是照舊。與眾人愁眉苦臉兒不同，跟著來的那一班蠻廝，因為昨天嚐到了甜頭，今天再出來，幹脆連裝模作樣跟一程，都不肯了，直接去村裏麵牽牛、趕豬，鬧得雞飛狗跳的。
這情形好幾個見了都皺眉，嘴上有些擔心道：“肖哥，唐哥，你說那廝們是不是鬧得有點大？村裏麵人多，他們一共才十個人，這麽大搖大擺的，別讓人打了！”老肖滿不在乎道：“不怕，不怕！這附近都是蠻軍的地盤，在蠻軍的地盤上打蠻軍，那些鳥村廝不要命了？！”
話還沒有說完呢，隻聽見那邊“轟”的一聲，那十個蠻軍，突然飛也似的奔出來，後麵跟過來上百個村夫，揮著鋤頭一個勁攆。幸運的撒腿逃掉了，另還有兩三個倒楣的，被幾十個村裏人摁住了，圍在一塊兒，打得他們爬不起來。
見這個情況，眾人急忙問老肖道：“肖哥，這情況咱們跑還是不跑？”老肖便罵道：“跑個屁跑！馬上就要出人命了，別站著呆看，趕緊上去勸勸吧！”
說著老肖帶上麾下的這些人，急忙上前來勸說道：“列位好漢聽我一言，有什麽話好好說，先住了手吧！”其他的也跟著嚷嚷道：“要出人命了！都住手吧，別打了！”這個時候，村裏人因為被搶急了眼，管他是不是來勸的，先打一頓再說。
這下好了：鬧了一天，東西搶了沒多少，眾人還帶了一身傷回來。有一個捂著腫脹的臉頰道：“肖哥，俺們這算不算因公負傷？明天的差事，可以請個假不去麽？”有他帶頭兒，另外的一個急忙道：“肖哥你看，我的胳膊成這樣了！這不是折了？傷筋動骨一百天，我明天請個假可以麽？就算跟去了也屁用不頂，也是個累贅！”
沒等到老肖回複呢，眾人一疊聲嚷嚷道：“肖哥，肖哥！我也被他們打壞了！”“肖哥，明天我也去不成了！”“肖哥！肖哥！”“…”眾人開鍋也似得嚷，老肖便罵：“請假？可以啊！除非你們被打死了，沒了氣就準！隻要還能動彈的話，明天一個都別想跑！”
請假這事兒既然不準，眾人一個個都噘了嘴，不說話了。等到老肖走了後，眾人立刻嚷嚷起來，背地裏說一些不滿的。
有人忍不住抱怨道：“喂唐哥，喂高哥，你們都說說！你說咱們幫蠻子挨了打，怎麽他們搶來的那些東西，沒有跟咱們分分呢？他們得了那麽多，連一個雞蛋都不分，這事兒也太說不過去了！”
一個便道：“分？！誰分？就他們？！你他娘的想什麽呢？為了他們，咱們被打成這個鳥樣，人家連一個‘謝’字都沒說，分你個屁分！說不定人家還嫌你過去晚了！”
又一個道：“這事兒我算看明白了：在這裏沒人能主持公道！老肖那廝，看見了蠻人就搖尾巴，一臉獻媚的模樣。咱受了欺負，他屁也不敢放出來一個，能指望個屁！”
眾人私下裏議論道：“惹不起他們，咱離遠點兒，不幫忙總該可以吧！以後他們搶他們的，咱們不在近處晃，別打起來血濺到咱臉上！”
當下幾個人商量好了，等到第二天出來的時候，這廝們千方百計的找理由。不是傷口突然疼，想要坐下來歇歇了；就是突然驚聲叫一聲“蛇”，立刻躥出去老遠。要不就有這樣、那樣的原因，不能繼續往前麵走了。總之就隻有一個目的：不願意跟那幫蠻子挨得太近。
誰知道老肖還不讓，你多說一句，老肖劈頭蓋臉就罵過來，罵眾人道：“打脊食貧的東西，寒冬臘月哪來的蛇？都給老子爬起來，休想著躲懶！”
——老肖這個天殺的賊驢，當初用得著眾人的時候，他扮成一個笑眯眯的臉兒，嘴裏麵說的全都是好話。如今他爬到眾人頭上，立刻就原形畢露了！
因為在這裏過得不好，好些人心思又活絡起來。這些人背著老肖的麵兒，私底下湊在一塊兒商量，一個便罵：“他娘的，當初投蠻這個主意，是哪個王八蛋起哄的？忒害人不淺！”
另一個便對罵的道：“當初姓肖的跟咱們說，投蠻的個個有錢分，怎麽怎麽升官兒發財，他們這邊，一個個都是文明人，怎麽怎麽待人和善，本來我是不信的。可你也跟著老肖說，蠻子這樣、那樣好，我才過來了。現在你看：幫他們搶回來那麽多東西，合著咱們是白幫忙，人家連一個雞蛋都不分你！”
那人立刻急道：“啊呀，說這個話兒，我當初不也是被老肖給騙了麽？！他說他阿舅投降了蠻軍後，買東西根本用不著花錢，成天就是吃肉吃酒！”
當初聽見老肖說，投降過來有一萬個好，饞的眾人口水流。真的投靠過來了，好他個屁！就這麽漫山遍野出來亂轉，走得兩條腿都抽筋了。單挨村裏人打就算了，萬一真的碰上了宋軍，怕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他老肖自己升了職了，別人倒是被他給賣了！遠的不說，眼下這差事如何應付？
當下眾人商量了一通，有人便道：“依我看咱們還是偷偷去村裏弄些盤纏，找一個機會再逃回去，這鬼地方真的是沒法待！”有人便問道：“真回去了，那咱們投蠻的這件事兒，被人知道了怎麽辦？咱們不就沒命了？！”
回複道：“什麽‘知道’，誰‘知道’了？不就是孫虎和朱老六那幾個？嚇唬幾句，他們誰敢放出半個屁來！雖然還有個姓白的，那廝又不是本地人，能知道個屁！”當下眾人同意了這主意，準備找機會再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