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鄭貴妃
鍾南也認同孫承宗的意見:自己根基不穩,全賴皇帝的信任和諸多戰功,才有了今日的高位。若是攪進了那一灘渾水,肯定會失了聖眷,太得不償失了。
既然下定了決心,鍾南便打算:無論是申時行還是其他哪位大臣,要讓他做個搖旗呐喊的人,絕不能一時腦熱答應了對方。就算他們說出花兒來,或是許下誘人的承諾,也一定要保持原則。至少在完全摸清朱翊鈞的意圖之前,決不能胡亂站隊。
可是“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他不想趟渾水,人家卻是沒放過他,非要將他拉了進去。而且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後宮最會討皇帝歡心的鄭貴妃。
鍾南接到鄭貴妃的旨意,是在那次早朝後的第三天,對方派了一個叫小凳子的太監,直接到了鍾府。盡管鍾南打心底來說,是不願意去的,可又沒法拒絕,同樣也不能拒絕。因為若是不去,就是擺明了不給鄭貴妃麵子,對方之後絕不會有好果子給他吃。
小凳子帶著鍾南穿過了各種閬亭樓閣,才到達鄭貴妃居住的永和宮。
見麵之後,鍾南恭恭敬敬地低頭行了禮,在鄭貴妃給他賜座後才敢半抬頭觀察對方。
穿越前,鍾南雖然不看所謂的“宮鬥劇”,但是公司裏的女同事們尤其鍾愛這類劇目,也經常會相互討論。據她們說,後宮裏的女人個頂個地有心機,稍不注意就會被賣了。所以鍾南生怕鄭貴妃整出什麽幺蛾子來,給他下個套兒,進門後一直緊繃著神經和對方打交道。
“侍郎大人不必緊張,本宮今日召你前來,確有要事相商。”
我就是怕你有要事和我商量啊,鬼都能想到是立太子的事情,鍾南在心裏腹誹著,臉上卻假裝放鬆下來。鄭貴妃見鍾南不接話,隻能繼續開口。
“本宮聽聞侍郎大人,是本朝第一位由武官改任文官之人,想來定是文武雙全,不然皇上也不會為了侍郎大人開了先例。”
對方一上來,就給鍾南戴了頂“文武雙全”的高帽,搞得他不能不接話了,“貴妃娘娘言重了,下官僥幸得到皇上的賞識,自當為皇上鞠躬盡瘁。”
“那是自然。看來皇上果真沒有看錯人,侍郎大人的耿耿忠心天地可鑒。”鄭貴妃稍微頓了一頓,“聽說侍郎大人之前一直在軍中效力,朝鮮戰役和不久前的蒙古之戰都有上佳表現。尤其是勇退蒙古六十萬大軍的事跡,已在京中廣為流傳,估計連三歲的孩童,也都聽說過侍郎大人的威名了吧!”
鍾南不知道對方的意圖,隻得謙虛一番,“這都全賴皇上的英明神武,下官隻是僥幸罷了。”
“侍郎大人莫要自謙,聽說大人的騎術和射術頗為了得,連蒙古鐵騎都要甘拜下風呢!”
這鄭貴妃越誇越離譜,搞得鍾南很是汗顏,心道,這女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隻是嘴上隻能應承道:“貴妃娘娘莫要聽信傳言,我的騎術和射術雖然不錯,但是還算不得超一流。”
“是吧,侍郎大人自己也說不錯了。剛好我家皇兒對騎馬射箭很感興趣,侍郎大人不妨去指點一二?”鄭貴妃突然把話題拉到朱常洵身上,鍾南立馬就警覺了起來。略一思考,便明白了這是一個套兒。
怎麽說呢,古代是一個尊師重道的社會,老師的地位比父母低不了多少。自己今天要是答應了鄭貴妃的要求,去指點了三皇子朱常洵,那麽對方便可以以他鍾南的弟子自居。這樣一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鍾南便被綁在了三皇子的那條船上,除了盡力輔佐其登上皇帝寶座外,再也找不到其他途徑了。
如果三皇子僥幸坐上了龍椅,那還好,鍾南的帝師身份多少有些用處,說不定有朝一日,還能入閣拜相,那也是說不準的。比如像曾經的首輔張居正,以及如今的首輔申時行,都做過朱翊鈞的老師,也都坐上了首輔的位置。
可要是奪嫡失敗,很可能就是萬劫不複的深淵。即使三皇子能得以善終,可之前輔佐他的一幹人馬,估計隻能被邊緣化,很難在皇長子的班子裏找到合適位置。
想清楚了其中的厲害關係,鍾南便不會上當,“多謝貴妃娘娘抬愛,隻是一來剛才下官也說了,我的騎術和射術還算不得特別好;二來嘛,自從進了京之後,下官也就沒有機會騎馬射箭了,這一身技藝早就荒廢了,哪裏還敢出去獻醜。”
“何況,無論是三皇子還是其他皇子,其府上能人眾多,下官還是莫要去班門弄斧的好,嗬嗬……”
雖然鍾南委婉拒絕了鄭貴妃的要求,可是同時也說明了自己不會站隊皇長子的立場,在他看來,鄭貴妃應當不會太過刁難於他。
果不其然,鄭貴妃原本不太高興的臉色,在聽到最後之時,又重新恢複了波瀾不驚,她語氣平靜地說道:“還是侍郎大人想得周全。”
“下官不能辜負皇上的一片厚愛,自然一切隻能唯皇上馬首是瞻!”鍾南搬出了朱翊鈞來,言下之意就是隻要你能讓萬曆皇帝開口,立朱常洵為太子,我自當盡力輔佐他。
鄭貴妃哪能聽不出來其中的弦外之音,她沒有接話,隻是招手讓遠處的宮女過來續茶。鍾南也明白對方的送客之意,喝了兩口茶過後,便借著兵部還有事務需處理的由頭,離開了永和宮。
出得紫禁城,鍾南才長鬆了一口氣。這鄭貴妃果真是個人物,不聲不響之間給人下了套;在他識破詭計,婉轉拒絕後,對方仍能做到不露聲色,確實有些心機和城府。之後和她打交道之時,自己一定要多加注意,鍾南如是想到。
回去的路上,鍾南一直在回想鄭貴妃的一應表現。對方不僅僅是臉蛋兒生得不錯,腦瓜子也比普通人靈光得多,而且在鍾南看來,情商確實不低,難怪能得到朱翊鈞一如既往的寵愛。
回到鍾府,鍾南又召來孫承宗,讓他簡單介紹了一下鄭貴妃入宮前後的事跡,聽得孫承宗的講述後,他對鄭氏的了解又多了一分。
朱翊鈞在即位後,娶了三個老婆,王皇後、劉昭妃和楊宜妃。三人的相貌應當不差,隻是由於都不是他自己選擇的,自然也就談不上有多喜歡。之後,楊宜妃因病去世,朱翊鈞的後宮裏就隻有兩個老婆了。
於是李太後便琢磨著,給兒子選些妃嬪吧,讓後宮充實起來,不然想抱孫子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朱翊鈞也認為王、劉兩人並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雖然王皇後“性端謹”,劉昭妃“性謹厚”,但是對他而言,卻沒有什麽吸引力。
之後,全國上下便展開了轟轟烈烈的選美活動。鄭氏就是在這次選美活動當中,脫穎而出的。其實真要說起來,鄭氏的被選入宮,算得上是十分偶然。
鄭氏出生於京師郊外大興縣的一個貧寒之家。她十三歲時,皇上要選妃的公告傳到了大興縣,全縣上下一片嘩然——那時候的好人家,沒誰願意把自家女兒送入皇宮,從此骨肉分離不說,若是得不到皇帝的賞識而被寵幸,就得守一輩子活寡。於是,聽得選妃消息的大興縣人民,不是歡呼雀躍,相反的,縣城裏眾多適齡女子為了逃避冊選,竟連夜出嫁。
鄭氏也不例外,她初時並不想嫁入皇家。其父鄭承憲為了女兒的幸福著想,也升起了同別人一樣的念頭。他匆匆忙地尋找了一位“孝廉,打算讓女兒嫁給對方為妾,並和男方父母商量好要火速成婚。“孝廉”是個什麽玩意兒呢?就是那時舉人的俗稱。
一切安排妥當,就等著到了日子,男方上門接人。哪知就在即將迎娶之時,鄭氏想到為了躲避冊選,自己一個黃花大閨女,竟然不惜給人做妾。鄭承憲也覺得委屈了女兒,兩人悲慟不已,抱頭大哭。
巧的是,他們的哭聲,被屋外路過的選妃太監聽到了。太監們闖進門一看,鄭氏生得十分俊俏,立即稟報主事官。上官一查,鄭氏的名額並未上報,大家都懂得其中的彎彎繞,於是不由分說,將鄭氏帶回了京師。
之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鄭氏被選中,成了“九妃嬪” 之一。後來由於倍受朱翊鈞寵愛,身份漲了又漲,在後宮中的地位,也越發穩固。
鍾南不清楚最初的鄭氏是個怎麽樣的人,也不清楚曾經的鄭氏,是如何進化成如今的鄭貴妃的。但是他清楚,皇帝的後宮絕不是一個幹淨的場所,即使再單純、再清澈見底的人到了那裏,也免不了黑化。
“唐僧肉”就隻有一塊,米要是吃了,其他人就隻能喝風。同理,皇帝隻有一個,不管是皇後,還是妃子或者是其他哪個女人,分走了他的大部分寵愛,那剩下的女人們,也就沒了多少活路。
所以有人說,在古代,皇帝的後宮,是女人最向往的地方,同時也是女人最畏懼的地方。一念之間,天堂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