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聞道千清 第十一章 托付
不多時，莫茹揪著李青塵到了山上的一座大殿，才放了手。莫茹靜靜的站在大殿門前，抬頭看著大殿門匾上仙風道骨的三個大字“虛極宮”，眼神似有流波閃動。
“娘，你哭了麽？”李青塵看見莫茹揉眼睛，便問道。
“沒，就是這宮殿上掉了些灰塵，進我眼裏了……走吧，去看看你雷爺爺他們。”莫茹拉著李青塵向大殿內走，這時一個急匆匆的身影衝了出來，李青塵被莫茹拉著，閃避不及，便摔倒在地。
“幸虧有娘拉著，不然就摔個結實，喂，道士，你撞了我怎麽一句對不起都沒有？”李青塵上前一把抓住那個急匆匆的身影。
那道士回過身，低著頭的囁嚅了一聲：“對不起，我……我剛剛走的太急沒看見。”完便又急匆匆的跑開了。
李青塵正打算跟上前理論，卻被莫茹一把拉住，她低聲道：“別跟人家女孩子一般計較，看那孩子低著頭，定是遇到了什麽事兒，好了，跟為娘進去吧。”李青塵愣了愣問道：“娘，他……她是女的？”
莫茹翻了個白眼，沒有搭理李青塵，李青塵自知不妥，尷尬的撓了撓頭，便跟著莫茹走進大殿。
還未走幾步遠，便有一藍衣女子從殿內急匆匆跑出來，後麵也有幾名男男女女跑了出來，藍衣女子一邊跑一邊喊著：“師姐，師姐……”莫茹站住了腳步，仔細看著奔來的女子，不確定的：“你……你是沈蕁師妹？”
“是啊，師姐，是我！”藍衣女子激動地抱著莫茹。
“沒想到當年的姑娘現在都長這麽大了，我還記得二十年前我見到你，你還隻有這麽高點……”莫茹比著高度，笑著。
“不這個了……”女子微微有些羞赧，繼而又道：“師姐，我帶你進去吧，雷長……雷師伯的狀況不太好，五師伯，怕是……”著，藍衣女子的眼眶便紅了起來。
“走吧，我們去看看，青塵，跟著娘走。”她完，看見李青塵正盯著藍衣女子直勾勾的看著，“啪”的一巴掌打在李青塵的腦袋上，低聲道：“看什麽，非禮勿視，娘剛剛怎麽的？”李青塵還沒回答，旁邊幾名女子便“咯咯”的輕笑起來。
“娘，我沒有……”李青塵摸了摸頭，低聲道：“娘，這個是你的師妹啊？看起來好年輕啊……”
“啪”又一聲脆響，李青塵頭上又挨了一掌，隻見莫茹怒道：“你是覺得你娘我老嘍！臭子，我今……”李青塵哪裏還不知道“年輕”二字觸怒了他娘，趕忙捏肩捶背，認錯道：“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對那位姐姐竟然是你的師妹感到意外，娘你在我心目中形象是仙女，從始至終沒有變過！”
“好了，好了，趕緊跟著我走，你雷爺爺還在裏麵呢，一會兒話注意點，聽見了嗎？”莫茹吩咐著，李青塵點頭答應。
剛剛輕笑的幾名女子被藍衣女子訓斥了一番，都垂下了頭，然後一眾人朝著虛極宮的內殿急匆匆的走去。
“五……五師弟，別費工夫了，我這身體已經油盡燈枯了……隻是現在我有一樁事放不下，我那孫女，咳咳，剛剛你們也看到了，這麽多年我不在身邊，這孩子已經聽不得我話了，她這是……怨我啊！”雷老斷斷續續了些話，便麵如金紙，五長老趕忙渡過一縷真氣，又捏破一個藥丸塞到雷老的嘴裏。
“雷爺爺！”
“雷大哥！”
莫茹和李青塵飛快的來到雷老的身邊，莫茹看到雷老的模樣，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
她想起，莽山萬裏，叢林疊嶂的地方，是他護著李雲山和自己從刹雲洞活著出來，那是第一次下山曆練，如果沒有雷大哥，她早已死在了那萬裏綿延之中。
她想起，沼澤之地，雷大哥拚著修為損失的危險，擊殺蛇妖，奮力的救起差點葬身蛇腹的她，令匆匆趕到的李雲山抱著她嚎啕大哭。
她這一生僅有的兩次生命之險，是雷大哥給予了她生的希望，然而，現在他卻麵如金紙的躺在這道床之上，昏昏欲睡。
“，茹……你……你來了……”雷老虛弱的聲音傳來，莫茹趕緊湊近了一些，李青塵也走進了些。“我所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本想著，等到掌門師兄來了，跟他聲對不起，看來是沒機會了……”雷老顫抖這聲音，如遊絲般，仿佛下一刻就會死去。
油盡燈已枯，雷老原本光潤的臉龐此刻早已爬滿了皺紋，眼窩深陷，唯有一雙眼睛還帶著眷戀的神采。
“茹，雖然，我大你和雲山很多，但你和雲山都當我是……你們的大哥，我也拿你們當我的弟弟，妹妹，大哥要走了……你也回到機門，這裏往後就是你的家……你放心……大哥……大哥拜托你一件事，冰若那孩子，往後就……托付給你了，你要……替我好好看著他，我這一輩子……雖道業問心無愧，但，我愧對……”雷老還沒完，又“哇”的一聲吐了口血，五長老，趕忙掏出一枚金丹，便要給雷老喂下。
雷老擺了擺手道：“五師弟，不要浪費了，我這便要去見師祖他老人家了，我能看到師祖在向我話……”邊著，雷老邊坐了起來：“茹，冰若就拜托你了……青塵，來，孩子，讓爺爺再看看你。”李青塵早已淚流滿麵，此刻他抽噎著靠近雷老，雷老撫摸著李青塵的頭，和藹的道：“青塵，這世上或許是有仙人的，雖然爺爺我不曾見到，但你未嚐不能見到，好好的修煉，別辜負你娘的一片心意，好好孝順你娘……”
李青塵不住地點頭哭道：“雷爺爺，我記住了，我記住了，我一定會按照你的話去做！”
“傻孩子，哭什麽，雷爺爺還沒死，硬朗著呢……”雷老此時麵色好了些，竟還有一絲絲紅潤浮現在臉上，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幾位師弟：“等則言醒來，告訴他，師兄這次怕是又要食言了，染花釀就讓莫茹給他釀個夠吧，哈哈，咳咳……你們幾個，修煉別偷懶，師兄對你們寄予厚望，道門複興，路還長啊……”
幾位長老眼中含著淚水，默然無言。他們知道，這怕是雷師兄回光返照了。
“雷師弟！”隻聽一句淡淡的聲音從外間傳了進來，聲音裏夾雜著些微的悲憫。
“師……師兄，是你嗎？”雷老聲音顫抖著，他的眼裏含著淚，他看到一個青衣男子緩緩的向他走來。
“雷師弟，是我，我來遲了。”青衣男子不由分便用掌按在雷老的心口，霎時，心口處立刻泛著微微的綠光。
“師兄，沒用的，這心脈全然斷了的，我吃了五師弟的藥，吊著這口氣，想來，我還是留戀這虛極宮，留戀這千清山機門……”
“唉，師弟，你放心的去吧。”元空掌門索性收了掌，站了起來，他手一揮，便有數百長劍有序的飛來，圍繞在雷老的床周圍。
“師兄，當年的事，你可還怨我嗎？”
男子轉身，卻微微一笑，沒有話。
“師兄，恐怕你終究還是怨我的……”雷老苦澀的喃喃道。
“諸位師弟，起陣，送雷師弟走最後一程！”元空掌門大喝一聲盤腿坐下，幾位長老也跟著坐下。
“師弟，其實當年之事當年的我是怨的，但今日之時，今時之人，我又怎能懷有怨懟之情，道言：‘太上忘情’，雷師弟，你也莫要再執著，冰若那孩子，我們替你看護，道門之興，自有為兄和諸位師弟在，你安然的去吧。”元空掌門看著雷老神色莊重道。
“師兄……我……”雷老嘴唇嚅動，接著他微微吸口氣，緩緩道：“謹遵掌門師兄教導，師弟謹記。”
此刻，劍陣煥發出白色的光華，耀眼無比，雷老坐在劍陣的中心，閉目不言，仿若仙人般安詳。過了片刻，雷老睜開了眼，他道：“多謝諸位送我，便到此為止吧，接下來，我便自己走罷。”隻聽雷老朗聲道：“生作貧家子，為道或為生；禦劍幾十載，亦言不空明；道參不破心，曾言吾已尊；降妖伏厲鬼，道門氣升衝；凡間二十載，惟願道成；人道惜繁蕪，道貴眾誠，諸氣蕩蕩，我道日興隆。”
言畢，身形華為一道流光竄進劍陣之中，劍陣旋轉，又有序的飛出虛極宮。
“爺爺！”一聲淒厲的喊聲傳來，一個身影追著飛劍跑了出去，李青塵看到，好像是那個撞他的道士，他也隨著眾人追了出去。
隻是那數百的飛劍飛的太快，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李青塵的視線裏，他看到那個道士跪倒在地上，痛哭著，他想上前安慰，又覺得不知什麽好，平日裏的機靈，仿佛此刻化成了冰塊，凍結在了腦袋中。
“孩子，別哭了，人死不能複生……”一位長老還沒完，便被打斷，隻聽那跪在地上的道士哭腔道：“你走開！走開……”長老無奈的搖著頭，回到人群之中。
莫茹見狀，便拉著身邊的沈蕁去扶那個道士，來也奇怪，那道士這會兒倒是很聽話的被拉到一旁聽莫茹和沈蕁向她著什麽，但卻是表情木然。
李青塵默默的看著這一幕，他突然想到去世的老爹，的時候，自己也這樣哭過吧？那種失去親人的滋味，那種要在餘生都攥著這種思念度過的心思，該是怎樣的百轉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