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聞道千清 第三十一章 塵事
“我自幼生活在易陵城的道觀中……”過了很久，沈蕁才悠悠的開口道。“盛世的時候，城裏還有些粥棚施舍給那些乞丐和饑餓的百姓，後來遇到了戰亂，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的，因著易陵城城池堅固，易守難攻，就有很多流亡的百姓來易陵城裏避難。一時間城內安置不了太多的流民，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百姓，便漸漸的宿住在道觀裏。”
這時候，諶漓不再低著頭靜靜的品茗，李青塵也不再發呆，兩人看著沈蕁，原本曼妙的身影，此時卻顯得蕭索，疏離。
“不過這樣也不妨事的，我家道觀，在易陵城方圓幾百裏都是有名的，因為爹娘的辛勞操持，觀裏的糧食也足夠這些寄宿在道觀裏的流民吃上兩三年，那段時間雖然也有他國來攻城，但都被守城的官兵打退了，後來漸漸的沒了動靜，偃旗息鼓。易陵城也過了一段相對安靜和平的日子。”沈蕁著，緩緩的從長凳上站了起來，她拎了在地上的水壺，在幾人的杯子裏加了些水，然後便捧著茶盞，又坐回了長凳。
沈蕁輕輕呷了口茶，繼續道：“後來，突然有一日夜裏，城門不知被誰打開了來，敵國的鐵騎毫無阻礙的殺進了城中，雖然守城的將士拚死抵抗，但奈何敵國是騎兵，守城的將士就像沒穿盔甲的布衣百姓一般，很快就被屠殺殆盡。”
“後來，我爹把我娘和我安置在城郊的山裏，他自己帶著平日道觀裏的青壯，掩護著寄宿在道觀的流民離開易陵城，他臨走時還對我：‘囡囡，聽你阿娘的話，等爹爹回來。’”
“我記得我當時還過：‘阿爹，你一定要回來，外麵好多壞人，很危險。’”
“我記得爹爹答應過我：‘放心，爹爹一定活著回來，等爹爹回來給你買冰糖葫蘆。’”
“可是我爹始終沒有回來，我和我娘在山裏呆了七日有餘，帶出來的幹糧漸漸的吃完了。我娘有一日早上去尋山間的野果和一些野物充饑，半個時辰都沒回山洞，我一時慌張，便跑出了山洞向山下走……後來，我在山下碰到了師父和莫師姐，便被她們帶到了山上。”
沈蕁猛地把茶水飲進，然後道：“後來，我聽師父過，那我娘偶然見到了我爹，正在城郊的山下力戰。雖然那夜敵軍偷襲，守城將士被殺的措手不及。但是易陵城還有一些駐城的禁軍和血勇的青壯，自發的組織起來，與敵人血戰。我娘和我爹雖都會些武藝，但是敵人派了太多的兵，城郊也漸漸的被攻占了，我娘和我爹……就死在了山腳下。師父和師姐那時路過，受了我娘的托付，便把我帶到了千清山，我才能安穩的長大成人。”
“師兄，在我心裏，你是個資卓絕的修道之人，比之陳情師兄也不遑多讓。而我，資有限。”沈蕁站了起來，她緩緩的坐到諶漓的對麵，看著諶漓認真道。諶漓嘴唇動了動，正要話，卻見沈蕁手指虛按了一下，又看了李青塵一眼，繼續著。
“就算是我資再好，但其實，我的心來到這千清山上，並沒有一向著清心寡欲的道。我的心裏還想著易陵城，想著那座道觀，想著那裏的百姓，想著我的爹娘。這一切，不論是修多少年，煉多少載都不會忘記的，我這顆心終究還是要回到那裏，所以，我希望師兄能夠成全我，因為，在我的內心，從不能想兒女私情。”沈蕁鄭重的持了禮，眼神堅定而灼灼的看著諶漓。
諶漓定定的看了一會兒沈蕁，心中著實痛苦，以他的性格，絕不會輕易的愛上一個人，但如果愛了，他就絕不會放棄，絕不會退縮。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蒼要如此的折磨？
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沈蕁的請求，特別是，他看到她的眼神，那種堅定，那種渴望，那種一往無前的氣機。如果他了不，如果他了拒絕，那樣，也許隻會給他的沈蕁師妹增加困惑，影響她的道心，阻礙她的道。
想到這裏，諶漓笑了起來。
“沈蕁師妹，既然有這般原由，為何不早出來。幸好我單相思還不久，及時收回還來得及。放心吧，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諶漓一臉的輕鬆寫意。
沈蕁看了諶漓一會兒，輕輕的呼了口氣，才道：“我還真怕師兄你不答應，畢竟是沈蕁的不是。”
“別這麽，這件事其實也怪我，做的太突然，給師妹添了麻煩，師兄給你陪個不是。”諶漓行了一禮，沈蕁微微側身，也還了一禮。
“師兄，師姐，你們好麻煩啊，這種事情，幹嘛道歉來道歉去，不喜歡就不喜歡嘛，搞得這般客氣，在我們鎮子上哪有這般繁瑣。”李青塵喝了口茶，不耐的道。
沈蕁和諶漓相視一笑，諶漓打了李青塵一巴掌道：“臭子，就你多事。”
“師兄，你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你你還要傳我劍法……”
“來來來，再吃我一劍……”
“師姐，師姐，你別看著啊……來幫幫我，師兄，我錯了，別用劍，別用劍……”
沈蕁看著漸漸跑遠的兩人，輕輕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她的眼淚便流了出來。
“爹，娘，囡囡，好想你們……”
“師兄，師姐沒跟過來吧。”跑了一會兒，李青塵聲道。
“沒有，你子真夠機靈的，走，我們去找你程昱師兄。”諶漓道。
“嗯，程師兄真幸福，哪像你，被沈師姐拒絕了，唉……”李青塵促狹的了一句。
“嘿，我你子上癮了是吧，信不信我手中的諶藍一不心給你個窟窿，看你還笑的出來。”諶漓作勢便要提劍。
“不不不，師兄，是師弟我不對，我們還是去找程昱師兄吧。”李青塵著，趕忙跑開了。
諶漓搖了搖頭，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廊亭的沈蕁，向著那個背影默默的念了一句：“師妹，保重。”便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程昱師兄，程昱師兄……”李青塵來到紫竹宮宮門前，卻發現原先站著的兩人此時都沒了蹤影。
“我在這兒，青塵師弟。”程昱一臉笑容的在一間廂房的窗戶口揮著手。
“程昱師兄，我們打算離開了，你不走嗎？”李青塵邊走邊道。此時諶漓也走了過來。
“啊，離開了……那我也走了。”然後程昱起身關了窗子。
不一會兒，程昱和方薏兩人十指相扣，從房間裏慢慢的走了出來。
“喲，程昱師兄，恭喜恭喜啊。”李青塵抱著拳笑著道。
“謝了，謝了，等我和方薏成了婚，少不了你的喜酒。”程昱也笑著道。
“哈哈，程師弟，你現在都已經想到成婚了嘛……不錯不錯。”諶漓也上前打趣道。
方薏聽了兩人的打趣，心裏著實羞澀，她鬆開了扣著的手，捂著臉跑開了。程昱趕忙追了兩步，拉住她：“師兄師弟們開玩笑的，你莫要當真。”
“我知道，那你這個師兄剛剛的是真的假的？”方薏轉過頭，狡黠的問道。
“額，我的自然是真的。”程昱道。
“你發誓？”
“我發誓，如有欺騙與你，定讓我遭受……”程昱還未完，方薏的手指便按在了程昱嘴唇上。
“傻子，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我等著你。”完，方薏便飛快的跑開了。
程昱一時間心緒繚繞，一會兒像是禦劍乘風去了雲端，一會兒又像是路過山澗喝了些甘洌的泉水，一會兒又像冬日裏坐在火爐的旁邊喝著滾燙的茶水，諸如此般的感覺交雜在一起，令程昱一時迷醉。
“程昱師兄，程昱師兄，醒醒，回神兒了，方師姐走遠了……”李青塵看見程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跳了過去，在他麵前揮著手道。
“額，哦……這就走，這就走。”程昱道。
諶漓和李青塵一邊笑著程昱，一邊向著宮門的方向走。程昱此時倒是一臉的坦然，絲毫沒了來時羞澀和尷尬。過了一會兒，兩人覺得沒什麽意思，也就作罷了。
待三人走出了紫竹宮，一襲藍裳出現在宮門處，她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
“師兄，保重。”
色漸漸的有些暗了下來，三人出了紫竹宮，又去了混元宮，混元宮的弟子都在專心修煉。諶漓隻好強行拉著混元宮的大弟子林嘯帶著三人閑逛。
“諶漓師兄，就算我修為沒你好，你也不能這樣拉著我到處閑逛吧……”林嘯有些無奈，諶漓師兄何時這麽霸道了。
“林嘯師弟，今你就多包涵包涵，掌門師伯讓我帶著新來的青塵師弟到處看看，你看這混元宮，你比我熟，怎麽也得給師兄這個麵子吧。”諶漓笑著道，也鬆開了拉著林嘯的手。
“師兄，待會兒師父回來看我沒在……”林嘯為難道。
“好了好了，我估摸著孟長老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他們在我師父那裏議事呢。”諶漓安慰道。
“好吧，青塵師弟，我來帶你看看混元宮的景致。”林嘯想了會兒，終於點點頭，並對一旁的李青塵道。
“那就多謝林師兄了！”李青塵施了一禮。
“要著混元宮的景致，莫過於混元一體了，要不我們先去那裏看看？”程昱提議道。
“程師兄所言極是，那不如我們禦劍過去吧，這會兒色漸暗，我們到地方等上一等，估摸就能看到那等景致了。”林嘯也道。
“我提議，帶些酒去，林師弟，你們混元宮的混元一體是一絕，可那混吟釀可不比染花釀差啊，要不今日……”諶漓著，舔了舔嘴唇，向林嘯看去。
“師兄，你……我那裏也就三壇了，還是師父去年獎勵給我的，你真要如此狠心嗎？”林嘯痛心疾首道。
“就當為青塵師弟接風洗塵嘛。好了好了，青塵師弟的娘親可是莫茹大師姐，她的染花釀可是……”諶漓還未完，就聽見林嘯漸漸遠離的聲音：“等我片刻，我去取酒……”
留在原地的三人互相看了看，隨後紛紛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