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聞道千清 第九十一章 起舞
沈蕁飛身上了屋頂，頭枕著玉臂，看著無邊的月色。
皎皎明月白，寸寸心難知。
沈蕁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害怕，還是煩悶，剛才分明驚恐的要命的情緒，就在她躺在這屋頂的一刻，竟出奇的平息了下來。
她靜靜的躺著回想自己下山以來的經曆，不知不覺的覺得來了困意，便側了個身子，睡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蕁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有些許的酒味兒飄入她的鼻翼。她醒轉了來，便看到一件外袍披在自己的身上。
“青塵師弟？”沈蕁輕聲喊了一聲。
“唔，師姐，你醒了？”李青塵一邊喝著酒，一邊道。
“你怎麽在這裏？不休息嗎？”沈蕁問道，她記得李青塵分明是進了屋的，難不成他也是……她搖了搖頭，趕忙否認這種想法。
“唔，我睡了一會兒，有點不舒服就出來了。”李青塵回答道。
“哦……不舒服？怎麽了？可是身上的傷勢？”沈蕁關切的問道，忽然的她才想起來這個坐在自己麵前的少年模樣的人，先前可是受過重傷昏迷了好久呢。
“倒不是，我隻是……隻是有點想大冷臉……”李青塵喝了口酒，聲音有些低沉。
“大冷臉？”沈蕁不解的問道。
“就是璣曜。我劍裏的劍靈。”李青塵解釋了一下。
“劍靈？你的劍還有劍靈？”沈蕁訝然，璣曜她好像有些印象，但她卻不認得那是個劍靈。
“是的，就是這把。”李青塵從身後抽出一個長長的，用布裹著的長條模樣的東西，遞給了沈蕁。
“它叫洗塵劍。”李青塵的聲音有些酒醉的沙啞，他像沈蕁解釋道。
“洗塵劍？”沈蕁疑惑的問了一句。她見李青塵點頭，便觀察了起來。劍的樣式古樸，劍身較長，通體細膩通透，借著月光隱隱有寒光映射出來。
“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麽，我又不想要你的劍。”沈蕁看了片刻，覺得劍是好劍，而且還曾經有過劍靈，必然不是凡品。但卻不趁她手，有些疑惑，李青塵到底要什麽，她又把劍遞給了證喝酒的李青塵。
“你知道嗎，師姐……”李青塵摸著洗塵劍的劍身，目光柔和。
“這把劍是我進入修道之路的第一件東西，而大冷臉，也是我修道之路的第一個朋友。”李青塵輕輕的著。
沈蕁恍然，也明白了李青塵為何那般重視這把劍了。
“我從的夢想便是做一個大俠，能夠行俠仗義，幫助別人。這也許算是子承父業吧，聽我娘，我爹也是這樣。”李青塵道。
“但是，我修為低啊，修為太低了，我不知死活的要下山，還要不知死活的去幫別人找解藥……”李青塵到這裏，猛然的灌了一口酒，轉頭對沈蕁繼續。
“結果害死了大冷臉，要不是師父救了離火，我還會害死他，他還隻是個孩子。”
“這不是你的錯。”沈蕁歎了口氣，安慰道。
“不，這是我的錯，我不該好奇，我要是一早就離開這個鬼地方，大冷臉就不會死，你知道嗎師姐，大冷臉雖然不常話，但我能知道他一直都在等他的阿離，三千年了，他都等了三千年了……卻被我害死了，被我害死了啊！”李青塵痛苦的哭出聲來，不停的用不知道從哪裏拿的酒壺，敲著自己的腦袋。
“師弟，青塵師弟……你快停下，別這樣……”沈蕁趕忙站起來，急忙去拉李青塵敲腦袋的手。
在沈蕁的勸阻下，李青塵停了下來，他的眼睛紅紅的看著沈蕁道：“師姐，我該怎麽辦？我閉上眼睛就能看到璣曜消散的樣子，我能看到他不甘的表情，能……”
“別了，青塵師弟，這一切不全是你的錯，你不能太苛責自己，要怪的話，師姐也算一份。”沈蕁拍著李青塵的肩膀道。
李青塵茫然的看著沈蕁，眼神中盡是不解。
“我當時就不應該跑去看白書子和沉香子前輩的戰鬥，這樣我們還能有逃跑的機會，璣曜他也不會被白書子所殺……”沈蕁自責的道。
這些日子，她其實也在想如果當時自己沒去的話，會不會是另外一種結果。
但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如果，再多的想象也隻是想想罷了，一切都做不得真。離開的人還是離開了，所有的假設都變成了空無意義的空中樓閣。
“師姐……”李青塵張口喊了一聲沈蕁，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本來是自己自責的話，怎麽到現在反而成了師姐的不是？
但沈蕁的話也的確減輕了李青塵心中的負罪感，雖沒有解脫，但他確確實實的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間。
“好了，我也就是，璣曜的死不全怪你，你畢竟修煉時日尚短，相信璣曜也不會怪你，又或者他這麽走了對他來講是一種解脫呢……”沈蕁拍了拍李青塵的肩膀輕聲道。
忽然她好像記起了什麽似的，重重的拍了李青塵一下，嚇得李青塵差點把手中的酒壺扔了出去。
“青塵師弟，你是不是有些什麽話要對我？”沈蕁眨了眨眼睛道。
“什……什麽話……”李青塵茫然的看著沈蕁。
“你不覺得自從醒來，你的行為就變得不一樣了嗎？還有你的修為是怎麽一回事，怎麽突然間的就到了地坤境？”沈蕁問道。
“師姐，改我再與你聽吧，現在，我……”李青塵不敢看沈蕁灼灼的目光，隻是低聲道。
沈蕁看了兩眼李青塵，抓起那件李青塵的外袍，扔給了李青塵。
“那你就在這兒呆著吧，我去休息了，前輩不是明日還要去泗水鎮嘛……”沈蕁著便站起來。
“嗯，師姐你早些休息。”李青塵應了一聲。
沈蕁飄然離去，隻有一句輕飄飄的話傳入李青塵的耳中。
“別太難過，早些休息，別忘了你修為的事……”
李青塵望著沈蕁漸漸消失不見的身影，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在心裏默默的著：“師姐，謝謝你。”
還未下山的時候，沈蕁對他的態度也許隻是因為拒絕了她的請求吧，沈蕁師姐是個很好的女子，也許得有一個修為上乘，品行一流的人才能配的上她。
“這麽想來，諶漓師兄是相當符合啊……唔，算了算了，想也無用，我還是先和璣曜喝兩杯吧。”李青塵喃喃自語了一句，便起身，將酒壺拋向空中，然後飛身而起。
“夫有地劍，一劍動蒼穹。夫有混沌綾，一舞山嶽崩。夫有世間琴，一曲驚魂夢。夫有迷魂幡，一幡遙隨風……”
李青塵一把抓住空中的酒壺，喝了一口，便將壺中的酒灑向空中，口中吟著太息歌，舞起劍來。
璣曜，這一世遇見你是我李青塵莫大的福分，沒有你，便沒有學會禦劍術的我。
璣曜，這一世和你鬥嘴嬉鬧是我李青塵最刻骨銘心的記憶，我會帶著這份回憶，好好活下去。
璣曜，這一世沒能護住身為劍靈的你，沒能竭盡所能的提升自己，以至於讓你消散於地。
這一世，是青塵負你！
“大冷臉，如果你還聽得到的話，就吹吹風吧……”李青塵輕聲了一句，然後繼續舞劍。
“塵中百年歲，卻言太匆匆。修道或千載，又道心意朧。不言己不悟，惟願地公。凡塵十二轉，世事總相逢。”
突然，伴著這聲聲的太息歌訣，風乍起！
是你麽璣曜？是你回來了麽？李青塵的眼眶猛然的濕了，原本哭紅的眼睛，又泛起了眼淚。
“情深時為情，夢真時亦夢。初見時傾心，終別時淚湧，何意修此道，跫然做無功……”
李青塵一邊吟著，淚水一邊流著。
他想起了虛極宮苦讀的時日，想起了劍閣中習得禦劍術的時日，想起了深夜三人喝著清冽甘甜泉水的時日，想起了互相嫌棄，卻又溫暖無比的時日。
時日雖短，如今卻彌足珍貴。
風聲呼呼的刮著，李青塵的劍舞也越來越淩厲，洗塵劍從所未有的泛出了晶瑩的光澤，仿佛在響應這李青塵此刻的心情。劍舞輕揚，劍聲作響，衣袂翻飛，發髻散亂……
李青塵漸漸的感到有種不勝酒力的微醺，漸漸的感到手中的洗塵劍越來越輕盈，他仿佛看到了璣曜就在洗塵劍漫的劍影之中，迎著皎潔的月色，一貫清冷的璣曜露出了絲絲的笑意。
大冷臉，一路走好！若有來世，請務必讓青塵找到你。
“驟然傾盆雨，真言若洪鍾。閉目誦真訣，朗聲似劍掙。心若太上境，身如不動鬆。聞道欣時悅，不言別離倥。”
四周寂寥，明月當空，倒是沒有什麽下雨的跡象，但李青塵的心中似有漫大雨，化作淚水，灑向長空。一曲太息歌舞罷，李青塵飄然落下屋頂，他抬頭看著空中的皎月，靜靜的佇立著。
聞道欣時悅，不言別離倥……
“也許師父在廟觀舞劍的時候，也是這種心境吧，又或許他也在想著某個人吧。”李青塵喃喃自語著，彎下身來，撿起了先前纏著洗塵劍的布條，緩緩的從劍柄纏起，一道，一道，像是在做著某種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