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借刀殺人 六
張近賢望眼欲穿,一直在期盼的援軍此時正被另一股近千人的流民圍在安塞縣成中,召集這股流民的人正是鎮北堡旗總何二狗。
前幾日,何二狗奉劉仁玉之令,易容改麵,在安塞縣城附近尋找流民,找來找去,找了近千人。這千把流民都是被何二狗令手下煮的良心稀飯吸引來的,所謂良心稀飯指的是,米粒相連,粘稠,筷子插在上麵也不倒。
當流民們你爭我搶,甚至不惜打鬥來爭搶稀飯的時候,何二狗的一句話讓這些多日來因為極度饑餓而黯淡無神的流民們的雙眼頓時精光直冒,何二狗道:“你們跟著我有稀飯吃,跟著我到了安塞縣成,有肉吃。”
“額們跟你走,不要騙額們。”流民們聽到這句話的反應雜七雜八,但是數這句話出現的次數最多。
於是這些幻想著吃肉的流民就統統被何二狗帶至安塞縣成外。
那城上的守門官看到這許多不懷好意的流民靠近,嚇得酒都醒了,他急忙叫人閉上城門,並向縣令示警。
那安塞縣令聽了警報,自然是讓本縣守備點齊人馬,抓上一些丁壯,再定下賞罰的標準,驅他們去守城,縣令大人自個兒呢,則在縣衙中燒香拜佛,希望賊人能夠自行退走。
若說那縣令為何如此,這卻是因為本縣守衛軍兵的餉,知縣大人吃了一半兒,那守備又吃一半兒中的一半兒,結果簿冊上有的500軍兵,實際上就是守備的20家丁,除此之外,盡皆老弱,還不足200人,這樣來看,安塞縣城其實毫無防備,防禦力相當低。
好在城外流民隻是鼓噪,圍城而已,情緒還算穩定,安塞暫時無大礙。
流民圍城的景象,被諢名叫草上飛的使者看了個真切,心知張家堡沒救了,他略略思考一下,覺得回張家堡基本等於自殺,於是他便撥馬而走,投南方而去,看樣子是去尋新的東家去也。
卻說那張近賢,左等援軍不至,右等援軍還是不至,而王蠍子部的進攻卻是一陣緊似一陣。
“大夥兒並肩子衝啊,隻要上了城,打開城門,咱們就能活。”一個抬著梯子的流民青壯喊道。
得到休息的流民下午攻的時候有了經驗,慢慢地走,反而更容易被殺,還不如忍住恐懼,激發生命的潛能,燃燒小宇宙,以生平最大的速度跑到城牆下,這樣反而安全係數更大些。
張家堡城牆上的守軍連續廝殺,虎蹲炮連續發射,熱的燙手,必須冷卻;弓箭手手臂酸麻,實在開不了弓了,火銃手在尾隨流民趕到城下的虎頭寨弓箭手的打擊下死傷甚眾。
在遠程打擊武器啞火的情況下,尾隨在流民身後衝鋒的虎頭寨崩山炮部人馬,不住地彎弓放箭,射殺牆上守軍。
到了這個時候,張家堡守軍的傷亡陡增。
“啊,”一聲慘叫,一名張家堡佃戶咽喉中箭倒在地上,他先是捂著箭杆一陣抽搐,接著暗紅色的血轉眼間就留了一大灘。
旁邊另一個佃戶看了,心中頗為害怕,就連握著刀的手都在抖,他下意識地往後看了一看,見莊頭不在,便馬上丟下手中駁刀,朝著樓梯飛奔而去。
“不打了,不打了,回家去,躲在家裏不出來了。額隻是個苦命的佃戶,沒來由何必為張老爺死戰。”他口中猶自念念叨叨地,便跑到了樓梯口。
當他正打算順著樓梯跑下去的時候,那監管他們的莊頭攸地自樓梯下麵轉上來,正好看見那佃戶。
“你待怎的?”那莊頭問道。
“額回家,額家窮,不怕山賊來搜。”那佃戶此時才覺得窮也是一種優勢。
“張管家有令,後退者死,你不怕嗎?”那莊頭說道。
“嘿,額知道,不過額就要過去,你敢殺額嗎?”那佃戶似乎是吃準了莊頭不敢下手。
“算你厲害,額是不敢,不過,”說到這裏,那莊頭臉上現出不忍的神色。
“不過什麽.……”,那佃戶話音剛落,便眼前一黑,接著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這卻是那王一刀,提一口單刀將那試圖逃跑的佃戶一刀砍翻,接著他割了那佃戶的首級,提在手上,對著還在觀望的守城丁壯們說道:“這沒卵貨想跑,被額一刀剁了,你們想跑的時候可想分明了,是額的刀快,還是你們的腿腳快。”
那些本來因為傷亡劇增而有些動搖的佃戶們看了看,還在滴血的人頭,都打個寒噤,收起逃跑的念頭,繼續廝殺。
雲梯架起來,倒下去,又架起來,又倒下去,經過長時間的進攻,終於有幾個流民攀上城頭,那些守城的佃戶,平時都是修理地球的,依靠著城牆丟丟石頭還可以,麵對麵的與人廝殺卻完全是不在行,而那些流民也是臨時改行,客串了一把軍人。
於是,本來應該是慘烈廝殺的戰場對陣卻變成了這個樣子,一個流民與一個佃戶根本就沒用兵刃互砍,他們把兵刃丟在一邊,自顧自地扭打在一起,互相撕扯頭發,一頓王八拳你來我往,打的極為熱鬧。
還有一個流民則用手抱著一個佃戶的腿,一會兒前進,一會兒後退,那佃戶被拖得一邊兒蹦蹦跳跳的,一邊兒大喊:“你他娘的撒手,快些撒手。”
看到這麽個滑稽的場麵,一直在一邊觀戰的鎮北堡軍士哈哈大笑,他們都覺得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也許是實在看不慣這等不嚴肅的作戰方式,張近賢身邊的林教頭告一聲罪,便領著張家堡最精銳的30名家丁,提著刀槍棍棒,往那缺口趕去。
待林教頭與手下人趕到,那幾個流民隻眨眼的功夫就被剁翻在地,死於當場。而那個缺口的流民全部被殺。
林教頭與其手下收拾完這個缺口,又急急趕到下一個缺口充當救火隊員。在虎頭寨匪眾上城之前,城牆還未失守。
正當此時,由於體型巨大而一直落在後麵的衝車終於直抵城門處。
一直被熬製的迎風臭十裏的特製金湯終於找到了用武之地,這個原始衝車上麵沒有蓋板兒,金湯兜頭而下,隻燙的推衝車的流民皮肉分離,水泡叢生,哀嚎不止。
這一鍋足料的金湯倒完,在城樓上的張家堡守軍便繼續用石頭打擊推衝車的流民。
這些流民死命地推著衝車往城門洞子裏麵走,等到衝車的前半段進入門洞子,城牆上的守軍夠不著,隻好任由流民們撞擊城門。
張近賢聽報告說賊軍正在撞城門,猛然想起忘了朝城門洞子裏填磚石,這下賊人在撞城門了,他才想起這一茬來。
“這卻如何是好呢?”張近賢正自煩惱的時候,忽然想起一條計策,他對來報信的張從勳道:“你快些帶人多備柴木,都填在城門洞子裏,潑上煤油,若賊人果然破了城門,你就放上一把火,把城門洞子燒個通透,讓賊人進不來。”
張從勳應一聲“是,”跟著就帶人在柴堆中搬運木柴到門洞子中。
經過連續的撞擊,張家堡的木門“叱哢”一聲被撞開一個縫隙,可容兩三人通過,那些一直跟在流民身後的匪眾,瞧準機會就要往門裏擠,可他們走近門縫,往裏麵張望,才發現自個兒麵前堆著一人高的木柴,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濃重的煤油味兒。
當這幾個匪眾正自愣神的時候,張從勳將一個火把扔在柴上,那堆柴接著煤油的火力,極短的時間內就燒的極旺。
如此之猛烈的大火,匪眾們如何敢再往裏衝,他們隻好退走。
這樣一來,要想在短時間內攻克張家堡,隻有強攻城牆這一條路可走。
打到這個時候,張家堡的軍力已被榨幹,平時疏於訓練的佃戶遠距離攻擊尚可,近距離廝殺實在是門外漢,根本不濟事。
也就隻有林教頭手裏的30個家丁,還有王一刀手裏的20個護院還算有點兒本事,可以略略廝殺一陣。
張近賢此時已然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援軍不至,堡中軍力損耗殆盡,士氣低落,真是不知道還能守多久。
他正自彷徨間,虎頭寨的匪眾銜著刀掩殺而至,匪眾中的弓手在城下壓製,見著露頭想拋石頭的就一箭射死,射傷。牆上的守軍沒奈何之下隻好看著雲梯的方向,憑感覺扔石頭,這種情況下命中率可想而知。
匪眾們的身手豈是流民可比,不多時身手矯健的匪眾便殺上了城牆,佃戶們可不是殺人專業戶土匪們的對手,不幾個會合,但凡是碰著土匪的佃戶都被一刀砍翻,絕無例外。
也就隻有林教頭帶著的家丁,才能與土匪互有殺傷,這其中,又猶以林教頭的武藝最高殺傷最多。
林教頭帶著手下殺來殺去,上來的土匪越來越多,漸漸感到力不能支,他便喚王一刀來幫忙,王一刀見城牆上險象叢生,也顧不得監督的任務,便帶著手下與林教頭並肩子殺敵。
城牆上的守軍本來就支應不住,被殺的心膽俱寒,隻是因為有督戰隊在,才勉強沒有逃走,這下王一刀與土匪殺在一處,誰還管他們是不是在作戰。
“王大刀沒看著咱們了,大夥兒快跑啊!”一個佃戶發一聲喊,牆上的佃戶一呼而應,紛紛從各個樓梯跑下城牆,這下張家堡方麵的士氣立馬全線崩潰。
一直在城牆上督戰的張近賢見佃戶在跑,一時間也慌了神,他也趕忙帶著幾個心腹手下倉皇逃跑。
一直在與土匪纏戰的林教頭與王一刀看到張近賢都跑了,自然是戰意全無,但他們又實在是脫不開身,就隻好一邊苦戰,一邊往城牆下退。
百步開外,一直在觀戰的李繼業對劉百川道:“這張家堡牆修的這般高大,還有火炮助威,卻不成想守城的丁壯不濟事,才死了這麽點兒人就潰散而去。嘿,大人高看了他們,還派你們來炸城牆,現在來看,完全用不著嘛。”
“嘿嘿,大人叫咱們來,咱們就來,用不用得上咱,也要看虎頭寨的本事,若是他們不濟事,我們還不是要上,反正小心些總是好的。好了,不說了,我們跟王蠍子說一聲,這就登城吧,免得這些惡漢,殺掠的興起,舉火燒了囤積糧食財貨的倉庫,那我們就等著被劉大人責罰吧。”
“好,李繼業先應一聲,接著便對王蠍子道:“大當家的,張家堡破了,我們這就入城,記住了,子女玉帛任你們取,張家府邸,還有堡中倉庫先由我們看管,等我們共同點算完堡中集藏,我們再按照約定分你們四成。還有,劉大人點名要要一個叫張懷仁的人,諾,這是他的畫像。”
王蠍子接過畫像,遞給手下,叫他帶下去傳閱,而後給了一個簡短有力的回答:“依你。”
“好咧,兒郎們,跟著我殺進張家堡。”劉百川道。
“是,”眾人轟然應諾,然後就奔向張家堡。
礦工旗的漢子們常年挖礦,身子骨都硬實,再加上劉仁玉步兵操典上的地獄式訓練,殺人的功夫也還不錯,這麽厲害的軍士去張家堡殺幾個殘兵敗將,還不是小意思。
待炮兵旗加入戰團,城牆上的張家堡守軍早已逃散一空,接下來虎頭山與炮兵旗聯軍隻需肅清殘敵即可。
城牆一破,張家堡已是聯軍囊中之物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