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視察
待劉仁玉料理完不聽話的孫悼雲,埋葬掉倒黴透頂的鄭友乾一家,距離洪承疇所給的發兵期限僅僅隻剩下一天而已。
這一天他有很多事情要做,他首先要考慮的是自個兒治下百姓吃飯的問題。
之所以要考慮吃飯的問題,是因為靖邊堡的地理位置不怎麽好。
卻說這靖邊營堡,地處毛烏素沙漠南緣,北麵,東北,西北大多是半固定沙丘或者沙丘,其上隻生長著稀疏牧草,唯有南麵兒有一條蘆河穿過,帶來一些濕地,河灘,沿著這條河流才衍生出兩萬畝得用農田。
這兩萬畝得用農田,按照劉仁玉的政策,每戶可分十餘畝,看起來也不算太少,可是西北的土地大多貧瘠,產出都比不上關中平原,更不用說江南。
也就是說,就算劉仁玉把水利打整好,使用溫室育苗的方法,每畝田的產出也才僅僅隻有400斤,而且還是不脫殼400斤,要是交完租子,再看看收成,實在是有些少。
所以,為了盡量讓每家每戶多過上相對富足的生活,劉仁玉決定分出一些百姓出來,分別從事畜牧業,養殖業。
當然,為了不破壞環境,導致掠奪式的發展,所以劉仁玉打算限製牧民的數量。目前他打算先分出100戶出來,由他撥付牛,羊,馬,牧民自行放牧即可。
至於養殖業,劉仁玉打算開辦養豬場和養雞場,也是由他撥付豬崽和小雞兒,百姓自行養殖。
這個養殖戶他也不打算發展的太多,他打算先分出20戶來試點。
除了這些措施之外,他還讓杜若男幫忙,到福建,廣東,浙江去購買番薯,土豆,玉米的種子。
這些外國舶來品雖說目前產量還比較低,但是好在都很耐旱,隻需要把它們的種子往這些個貧瘠的土壤裏一種,注意施夠肥料,適時補充水分,差不多就可以放養了。
有這些雜糧助陣,還有杜家的財力支撐,基礎夯實了,他劉仁玉就可以放心地再招500脫產戰兵出來專門負責打仗。
他把自個兒的這些想法都跟馬天君說了,馬天君二話不說,全部照辦。
在采買的時候,由於此時陝西正處於變亂之時,很不容易買到牛、羊,馬天君就在劉仁玉的授意下,主動與蒙古土默特部聯係,希望用蒙古人需要的茶,藥材,布帛與之交換牛,羊。
而後為了得到馬匹,劉仁玉甚至同意用鐵鍋和糧食去交換草原上的駿馬。
對於劉仁玉的這個決定,馬天君頗有微詞。
“大人,若北虜得到鐵鍋,將其鑄作兵器,然後南下抄掠,我等恐怕會遭難。”馬天君擔憂道。
“嘿嘿,此時我大明的防務形同虛設,便是不賣鐵鍋給他們,他們還不是要來搶,與其這樣,倒不如用鐵鍋去換他們的馬匹。把咱們武裝起來,到時候蒙古人打過來,就把他們打回去。”
“大人說的倒也在理兒。”馬天君服氣道。
“哦,對了,你進行貿易的時候,盡量挑小部落,而且買馬的時候,要注意買好馬。好馬的標準是這樣的,小馬駒生下來的時候,北虜會把母馬牽到山坡上,然後鞭打母馬,此時能夠跑到山坡上護衛母馬的小馬駒就是好馬,你要買這種馬,明白嗎?”
“是,大人,卑職記下了。”
“嗯,願意放牧和養殖的百姓,給他們優惠,馬駒,豬崽,小羊,仔雞,牛犢,全部白送給他們,並且免一年租子,去跟他們好生說說。”
“是,大人。”
與馬天君說完自家百姓吃飯的問題,劉仁玉又去視察地道挖掘的工作,還有城池擴建的工作。
卻說李繼業手下那幫礦工,挖坑掘土是老本行,挖地道這個事兒幹起來當然是得心應手,這個自不待言。
至於疏浚護城河,開挖壕溝的事兒,那就需要等到趙老爹把東麵兒的城牆修理好了,才能進行。
在挖掘地道的工地上,劉仁玉找到坐鎮指揮的李繼業,打算把未來一段時間的工作交代一下。
“繼業,地道的標準還是跟咱們鎮北堡老家一樣,等你把地道挖完了,就派個人再到山西那邊兒去,再去招108員礦工來,人招來了,你記得要把簿冊交到後勤部。”
“是,大人,卑職知道了。那個,嘿嘿,大人,我有個事兒想說道說道,您說咱畢竟是千總,手底下才兩百多人,這叫什麽事兒啊,您看能不能多招點兒人?”李繼業嘿嘿媚笑道。
“你以為我不想啊!我主持著這麽大一個攤子,到處都要錢糧,如果隻管你們軍隊,百姓們還要不要吃飯了?”
“我這不也就是說說嘛,大人您可別往心裏去。”
“我知道,你隻管放心,隻要條件允許,我一定會擴充兵員,畢竟現在的流賊隨便一個首領出來,手裏都是3000人往上走。雖說咱們的兵戰鬥力強,也架不住他們人多啊。”
“那咱們什麽時候招啊?大人您給個準信唄。”李繼業忽然又熱切道。
“你看你,又來了,你先把手頭上的事兒辦好再說吧。招兵的事兒,我自有計較。”劉仁玉嚴肅道。
“是,大人,卑職曉得了。”李繼業訕笑道。
與李繼業說完招兵,還有挖地道的事兒,劉仁玉又去看城牆施工的情況。
卻說這個靖邊堡的城牆,方圓五裏,牆高兩丈一尺,代宗景泰年間修建的時候隻是以夯土作為牆體。隆慶皇爺在位的時候才包上磚石。
如今為了容納新來的百姓,又不得不在原有基礎上再行擴建。
這個修城牆的工程,按照劉仁玉的意思,需要趙打鐵的施工隊在東麵再修築一段城牆,圈出一塊兒地來,然後再把原來東麵兒的城牆拆除。
這麽做的目的,是防止敵軍忽然而至的時候,沒有城牆可以依托。
這次建造新城牆所用的磚石木料,大多來自被山匪洗劫的張家堡。那張家堡距離靖邊堡不過30裏而已,用馬車來回拖運磚石,也費不了很大的功夫。
參與施工的施工人員,自然是在戶口簿冊上麵登記了的靖邊堡所有百姓。
在這些百姓中間,那些劉仁玉自鎮北堡帶來的安插流民知道修築新城是為自個兒的新家圈地基,自然都是振奮之極,幹活兒極為賣力。
靖邊堡中原先的百姓們,幹勁兒自然比不得這些安插的流民,不過他們一來迫於監工的強力彈壓,二來感念劉仁玉分給他們田地,未來的小日子肯定過的不錯,三來為劉大人幹活兒,三餐管飽,而且還有工錢,所以他們還是較為賣力地幹著手裏的活計。
劉仁玉騎著馬,站在東城外麵兒,看著自個兒治下的百姓們忙得腳不沾地,新城牆的地基已然初見端倪,他當然很是滿意。
“趙老爹,百姓們幹活兒很苦,要給他們多備些米糧,肉食。隻要是在幹活兒的人,不論是男,是女,都叫他們吃飽,隻有吃飽了他們才有力氣幹活兒。”劉仁玉叮囑道。
“大人你隻管放心,這個事兒有馬鎮長派來的管著,大夥兒對夥食還是很滿意的,沒人發牢騷。”趙打鐵回道。
“嗯,那就好,還請趙老爹多多努力,加快進度,現在是多事之秋,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有流賊,或者北虜殺過來。所以早點完工,百姓們也能早點兒得到保護。”
“大人且寬心,隻需要修這麽點兒城牆,用不了多少時間的額,額琢磨著至多一個月的時間,這個新城牆就能修好。”
“如果真能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咱們還是要先集中力量把城牆修好,然後再安安心心地在城裏修建房屋。”劉仁玉笑道。
“是這個理兒。”趙打鐵道。
“那趙老爹你就好生照應著修城牆的事兒,我到別處去看看。”
劉仁玉與趙老爹道完別,就經過東門,進入堡內,隨後直趨兵營校場而去。
卻說這幾日,按照劉仁玉的想法,既然有杜家的強力支持,目前還算錢糧充足,他就打算再招500員脫產正軍。
新招來的人,加上原有的500正軍,就恰好可以湊出一個部的兵力,一千正軍,而且都是家丁級別的正軍,在延綏這塊兒地方,如果采取守勢,勉強可以立足了。
此次招兵所麵對的對象,按照規定,是持有靖邊堡戶口,18至35歲的青壯年,另外幾個要求是,品行端正,身體健康,無暗疾。
在招兵的時候,鑒於此時當兵在明朝人眼中還是一個沒有前途的職業,為了吸引社會有誌青年投身軍伍,劉仁玉特別命令鎮北堡的戲班子編演一出“張二蛋翻身記”的戲劇,借以扭轉百姓們的觀念。
這個戲劇的張二蛋,本是貧苦至極,家徒四壁的尋常民戶,在鎮北堡掙紮求存,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黃連有多苦,他就有多苦。
可自打劉大人到了鎮北堡,築城牆,修房屋,開田地,要招兵入伍。
張二蛋反正孤身一人,沒依沒靠,索性就把牙一咬,就此從了軍,於是分到了好田地,每月足足一兩月餉,還有月糧,這些都是後勤部直發,上官無從克扣。
然後張二蛋勤加訓練,因為各項指標都優秀,被升作隊長,然後又跟著劉仁玉出去剿匪,打建奴,他又升了百總。
如今他住著江南才有的大瓦房,養著容色秀麗的美嬌娘,生活樂無邊,不羨鴛鴦也不羨仙。
戲班子裏麵兒幾位伶人一起賣力演出,將張二蛋當兵而生發的故事足足演了三日,這出戲劇裏張二蛋的遭遇,在那些個靖邊堡百姓們的腦海中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誰說當兵是個苦差事,不招人待見,那是老黃曆了,如今要想在靖邊堡活出個人樣來,就得參軍才行。
這是看完這出戲的百姓們所持有的普遍想法。
於是,劉仁玉來到軍營校場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幕。整個靖邊堡18至35歲的青壯幾乎都在此處排隊,等著各支部隊負責招募人員的篩選,軍營裏人聲鼎沸,熱鬧至極。
這個大校場上,人群一共分作四隊,分別在刀盾兵,長槍兵,弓兵,騎兵等處等候測試。
各個部隊招兵人員所用的測試手段差不多都是一樣的,第一步,先觀察氣勢,看有沒有軍人應該有的凶悍之氣,如果沒有,隻怕無法威嚇敵人,所以隻能剔除。
第二步,進行基本能力測試,也就是體能測試,當兵打仗,沒有良好的體能,那是不行的。
體能測試的項目,分別是負重跑,俯臥撐,引體向上。
第三步,才是各持兵刃,耍上兩下,看看有沒有架勢,是不是當兵殺人的材料。
劉仁玉帶著手下親衛騎在馬上看了一陣,覺得招400員正兵出來不是問題,就打算回去歇息一下。
不成想他正待回返的時候,自個兒身邊的孫無病卻忽然眯著眼睛讚歎道:“咱們騎兵這邊兒隻怕是來了個狠角色了!”
“哦,什麽狠角色?”劉仁玉聽到這個,就勒停自個兒的坐騎,很感興趣地問道。
“大人,您看,站在騎兵報名處最前麵那個少年郎,那囂張的神態,狠厲的眼神,大咧咧的站姿,還有他身後的少年郎都躲他躲得遠遠的,卑職敢用腦袋打賭,這個人肯定是個‘大蟲’。”
“是嗎,我聽說你當兵以前也是個遠近有名的‘大蟲’,既然你這麽說,那你就去試試那個少年郎的成色如何吧。”劉仁玉笑道。
“是,大人,卑職這就去。”話說孫無病這個人平素最喜歡惹是生非,如今得到劉仁玉的命令,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挑事兒,他自然是喜不自勝。
可他正待撥馬前去會一會那個少年郎之際,卻不提防被劉仁傑攔住。
“大人,卑職是騎兵司管事兒的,那個少年郎以後就是我的手下了,他的成色如何,就讓卑職去試試吧。”劉仁傑說請求道。
“哎,我說你……。”眼看著到嘴的肥肉就要被人搶了,孫無病當然不幹了。
“你什麽你,咱們軍中第一條鐵律是什麽?說來聽聽。”劉仁傑問孫無病道。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孫無病無奈道。
“這不就對了,你還有什麽話說嗎?”劉仁傑問道。
“沒有了。”孫無病做個鬼臉,甕聲甕氣道。
“算你識相。大人,我去會會他。”劉仁傑說完,便撥馬徑自來到騎兵招兵處。
這時,那個少年正在接受招兵工作人員的詢問。
“姓名?”
“何耀宗。”
“年歲?”
“18歲。”
“戶口本兒拿來我看看。”
那招兵的人仔細看了看戶口本兒,撇嘴道:“你今年才17歲,年齡不夠,按照規定,不能從軍,回去,到東城幹活兒去。”
“年歲不到18又如何,額後麵兒那幾個比我大的,還不是被我揍得滿地找牙。”何耀宗右手握成拳狀,大拇指指著自個兒,大咧咧道。
“你就是能跟武鬆一樣,殺幾條大蟲也沒用,說不行就是不行,行了,快走,不然我叫人來轟你走。”
“不用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如果這個何耀宗確實得力,便是不到十八歲又何妨呢。”一直站在一邊觀望的劉仁傑開腔道。
“喲,您來了。”那招兵人員見到劉仁傑,本打算行禮,卻被劉仁傑止住。
“你叫何耀宗是吧?”
“是。”
“為什麽想當騎兵?”
“騎兵最威風,能騎馬。”
“嗬嗬,你倒還挺識貨的。”劉仁傑聽到‘騎兵最威風’幾個字的時候,不免有些得意。
“騎兵威風,自然是不假,可你會騎馬嗎?”他又問道。
“額從前為東家做工的時候,騎過驢。”何耀宗頗為自負地說道。
“嗬嗬,騎過驢!那也成,你隻需要再練練,就可以騎馬的。不過,你未滿18歲,按規矩不能招你入伍。”
“嘿,說了半天,還是不讓額入伍,那你跟額在這裏說這許多廢話作甚?”何耀宗聽到這句話,還以為劉仁傑涮他,是以不滿道。
“莫急,莫急,還有一個辦法,你隻要能夠打贏我,就可以入伍。”劉仁傑淡淡笑道。
“當真?”何耀宗喜道。
“當真。”劉仁傑看著一臉喜色的何耀宗,不免有些好笑。
開玩笑的吧,你當我劉仁傑跟著大人這幾年是白混的嗎?咱的功夫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很顯然,劉仁傑對自家的功夫很有信心。
而就在他還在想著自個兒到底是幾招之內就能把何耀宗拿下的時候,不提防何耀宗招呼都不打一聲,突然手一抬,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灑出一把石灰,正中劉仁傑雙眼。
那把石灰灑到眼睛裏,遇到視網膜上的水汽,頓時帶來一陣灼熱之感,將劉仁傑的眼睛燒的生疼。
“啊,我的眼睛。”劉仁傑吃疼之下,不由自主地雙手捂著眼睛,大聲呼喊。
此時,何耀宗馬上欺身而上,一個小飛腳踹在劉仁傑的肚子上。
劉仁傑的小腹遭到重擊,吃疼之下整個身體都彎曲起來。
何耀宗見狀,就從地上撿塊兒石頭,魚躍而起,用這塊兒石頭朝著劉仁傑的腦袋一把燜過去,頓時就把劉仁傑砸的暈倒在地。
怎麽會!?
看到這一幕,整個校場都安靜了。
那個負責招兵的人看到這個場景,大驚之下,馬上拔出佩刀大聲喝道:“快把這廝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