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章:我即天意!
「我在這成神途中,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柳毅喟然搖頭,又悄然長嘆。「我得到的,自然是成神而去的機緣,自然就是神人境的秘法,而我失去的正是我所付出的……我付出的,卻是諸多太乙金仙的性命!」
再回想起這一次在雲海世界,征伐四方的過程,柳毅心中竟是隱約生出了一股寒涼!
他分明就回想起來了,每當誅滅一位太乙金仙之時,誅滅一位半步大能之時,自己距離成神的時機,就會更近一分,直到……直到終於察覺到了,距離成神只有一線之差,才不得不停止了殺伐之事。
也正因如此,眾生求道堂一眾高手,才逃脫一死。
如若再誅殺任何一位太乙金仙,柳毅只怕立即會跨出成神的最後一步,從此長生不老,從此成為神人境高手,而天地眾生,也從此在他面前變作了螻蟻一般的存在。
可柳毅卻在最後關頭,抵擋住了成神的**,竟是連眾生求道堂諸多修士的性命,也一併開一面放過了。
不因其他,只因柳毅心中隱隱覺得不對。
內心深處陰影出現了一種遭人算計,彷彿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當中……
「明明是我柳毅自身要修鍊成神,為何卻要靠著殺伐別人的性命,來達成成神之路?」
柳毅深吸一口氣,心中想道:「當初橫山魔帝曾與紀無雙說了,成神一途,在於得失二字,所謂有得必有失。我所得者,自然是神人之位,我所失的又是何物?那些太乙金仙死在了我手中,身死魂滅,也只是殞落了別人的性命而已,與我並無多大關係,又怎麼算是我所損失的東西?故而這得失二字,若由我自身來看,則只是得到了神人之位而已,並無多大損失……」
「可是,若從天地眾生來看?」
一念至此,柳毅神色勃然大變。
「若從天地眾生來看,那麼就相當於,天地眾生在多了一個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長生不老的神人之時,同時會隕落了數以百計的太乙金仙!」
得失!
得到的,是一位大神!
失去的,是上百位太乙金仙半步大能!
柳毅這一年以來征伐四方,先是去了夔牛一族,再到九尾一族,途中來去縱橫,衝殺入十幾個上古族群的修行駐地,最後殺入了眾生求道堂,一路殺伐下來,手中誅殺的太乙金仙何止百餘位!
柳毅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恍然就想起了當年的橫山魔帝。
那橫山魔帝的成神秘法,正是要誅滅整整一方橫山地界的生靈,斷絕了整整一方世界的生機,再以此成神,這等成神之法,與柳毅斬殺太乙金仙半步大能修鍊成神,又有多少分別。
一個是誅殺天地眾生,一個是專門誅滅太乙金仙半步大能。
「難怪修士常說,修行之世,就是大爭之世,如此看來,那些能夠成神而去的天縱英才,只怕在成神之前,不知誅滅了多少修行之士,才能將得失二字做到平衡!」
柳毅緩緩站起身來,已是想到了其中的關鍵之處,念想道:「瓊玉地界十萬年來,只有我師凌求劍能一劍成神,不僅僅是因為凌求劍是天縱之才,只怕當初玄天宗的卑微渺小的地位,也是凌求劍成神的關鍵!玄天宗名聲不顯,地位低微,凌求劍受形勢所迫,崛起於微末之間,披荊斬棘,一路殺伐,不知殺戮了多少高手,誅滅了多少強敵,才把區區一個名聲不顯的玄天宗,推到了瓊玉地界第一大派的位置。其中,也不知有多少真仙,多少陸地神仙,多少太乙金仙,死在了凌求劍手中……」
在凌求劍那個時代,太乙金仙的數量到底有多少,柳毅並不知道,也不曾真正仔細去考察過。
可柳毅卻分明記得,當他與玉溪派眾多修士回歸了玄天宗,其後所遇到的那些強橫敵人,太乙金仙已是寥寥無幾,除去道玄宗掌門人,地底勢力黑獄女皇,聖火宗掌門申屠虎、以及那東明水府主人瀋海冰之外,諾大一個瓊玉地界,再無其他太乙金仙高手。
先前,柳毅還只以為是瓊玉地界十萬年的修行歷史太短,又或者是這十萬年間瓊玉地界出現的天才極少,才導致了整個世界當中,只有區區四個太乙金仙。
這太乙金仙的數量,實在無法與橫山地界相比。
要知道橫山地界單憑一個誅魔寺,就有好幾位太乙金仙。
而今再回想起此事,柳毅禁不住搖了搖頭,念想道:「只怕……只怕並非是瓊玉地界沒有太多高手,而是瓊玉地界那些太乙金仙,大多已經被我師凌求劍斬於劍下,當做了他成神一途當中的墊腳石……」
得失!得失!
得到多少,就失去多少!
天地間多了一個神人,卻要失去諸多太乙金仙,或是失去諸多生靈……如此算來,這其中卻像是有著一種詭異的均衡之道。
可是,為何會如此?
為何成神的關鍵,在於得失二字?
柳毅仰頭看著天空,久久不語。
倏然間捫心自問,在心神深處問自己,「莫非這一切,都是由冥冥之中的天意在主導著一切?有那冥冥之中的天意,來維持著這均衡之道?可天意本無情,為何會卻會如此?」
不知不覺,時節已是到了深秋。
玄天宗所在的道場,也有春夏秋冬四季分明。
到了秋天,自然百草凋零,落木蕭蕭,天地間儘是一股子肅殺之意。
柳毅就像是一座雕塑,一直站在半道峰大殿之內,凝神打量著殿外的山山水水,看著雲霧中那芸芸眾生,花草樹木,身形整整數月時間,都不曾動過,只睜大了眼睛,凝視著,靜靜地觀察這一切。
看到了春蠶到死,看到了蠟炬成灰。
看到了秋蟬僵亡,看到了草木枯敗。
一直如此,一直到冬日。
柳毅身形紋絲不動,處於一個悟道的狀態當中。
直到第一縷春風,吹拂在玄天宗七座靈山之上,吹得大地歸春,吹得繁花盛開,柳毅恍然間笑了一笑,宛若是佛祖在菩提樹下捏花悟道,整個身形都變得有些虛無縹緲起來。
彷彿這一步他還在玄天宗,下一步就將跨越億萬里虛空,橫渡星辰大海,去往混沌深處,再不會回到這人世間……
「原來如此!」
柳毅微微搖了搖頭,淡然一笑,緩緩走出了一年不曾離開的大殿,走進了春雨飄飄的山林里,一步步踏足在香風飄蕩的林花之上,心中想道:「草木有枯榮,飛禽走獸有生老病死,草木等到春日再來就能萬木逢春,飛禽走獸卻靠著繁衍生息,代代相傳,薪火不絕,如此一來,才算是長長久久。這種天地萬物有起有落,有生有死的過程,才是存在於天地玄黃之內的自然規律。」
「我輩修行之士,吞雲霞食煙火,隨著修為提升,壽命越發的悠長,神魂境就可以活五百歲,到了純陽境修成元神可以活數千歲,等到修鍊至太乙金仙,則可以活百萬歲。如若修鍊成神,則長長久久,則長生不老……如此一來,豈非逆天而行,豈非是打破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規矩?」
「在這天地之間,只怕這冥冥之中的天意,就不想要讓眾生修鍊成神!」
一念至此,柳毅經不住回想起先前曾經見到過了,出現在虛空深處的那一條天意大河,以及三千八百支流,頓時神色又變了變,沉吟道:「天意既然不讓人成神,為何顯現出三千八百支流,為何上古之時會有老祖在講道之時,說三千大道、八百旁門,條條皆可以成道?」
只是這個問題,卻有些過於遙遠。
柳毅的當務之急,還是成神。
「這冥冥當中的天意,講求的是均衡之道……既然天意均衡,為何多寶道人等人卻說,天道不公?這其中,只怕有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聞……」
柳毅隱約覺得,事情絕非這麼簡單。
而成神之事,也決不能如此草率。
轟!
一方小世界,被柳毅拋了出來,懸浮在虛空雲海當中。
柳毅召來貪狼,對它叮囑一番,說自己閉關修行去了,讓兩位娘子以及諸多道友不必擔憂。
只等貪狼一點頭,柳毅就身形一閃,飛進了自己的小世界當中。
一座高不可攀的不死楊柳樹,矗立在小世界正中央,宛若是世界之樹,支撐著天與地。
柳毅的本尊法相,則盤膝坐在不死楊柳樹之下,彷彿是盤膝坐在菩提樹之下的阿彌陀佛,身上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寧靜感覺。
柳毅一步步走向楊柳樹,等到他來到本尊法相勉強之時,本尊法相倏然間睜開了眼睛,朝著柳毅微微一笑,淡然言道:「成神,就在近日!」
「的確如此!」
柳毅點點頭,又說道:「可我卻覺得,若再斬殺一位太乙金仙,就此成神而去,竟覺得自己就像天地間所有的神人一樣,似乎都難以逃脫出冥冥天意之外,心中十分不安。」
聞言,本尊法相突然間睜大眼睛,轟然言道:「若我即天意,那又如何?」
我即天意,那又如何?
本尊法相口中的「我」,實則指的就是柳毅自己。
這一段本尊法相與柳毅之間的對話,看上去是柳毅與自己的本尊法相在一問一答,實際上卻是在自問自答,只因本尊法相所思所想,就是柳毅自己的所思所想,本尊法相在不死楊柳樹之下悟道,也相當於是柳毅自己在悟道,本就是一體同源,不分你我,只不過這段對話在形式上給人一種是兩個人在一問一答的感覺,歸根到底,是在叩問自己的道心,是在自問自答。
我即天意,那又如何?
哈哈哈哈……
柳毅仰頭大笑,凝視著小世界當中漸漸變得完善的山川河嶽,凝視著遠遠近近的層層白雲,呼吸著濃濃的天地靈氣,心中豁然開朗。
只因,在這小世界當中,完全沒有冥冥天意。
就連冥冥天意大陣,在這小世界當中,也起不到作用。
早在許久之前,柳毅就曾經試探過,在這小世界當中布置出了一座冥冥天意大陣,想要藉此來試探一番,看看那冥冥天意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石頭同樣的有效。可到頭來,那冥冥天意大陣卻是引來了一條天道大河,以及三千八百條支流,要灌入這小世界當中。
可是,在天道大河與三千八百條支流出現的那一瞬間,一直紮根在小世界當中的不死楊柳樹突然暴起,揮動著樹枝,猛然一刷,就把顯現出天道大河與三千八百支流的虛空縫隙刷爆了,硬生生把那天道大河趕出了小世界之外。
從那一日開始,柳毅就知道,自己的這一座小世界,並不受到冥冥天意的影響。
以至於,此時此刻,柳毅心中所想,乃是要在自己這小世界當中修鍊成神,而並非是像其他修行之士一樣,在面臨成神的最後一步之時,竟是興奮得難以把持住自己,只顧著一心成神,卻不考慮其他事情。
「道友請歸位!」
柳毅朝著本尊法相點點頭,本尊法相化作一道劍光,灌入了柳毅下丹田當中,然後柳毅才緩步走到了不死楊柳樹之下,盤膝坐了下來,就這麼吞雲吐霧,採集天地靈氣,凝神修行。
天地之間,本無修行之法,修鍊的人多了,才有了修行之法。
這就像地上的路。
有人說,這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天地間是否本來就有大神,又或者是修鍊的人多了,慢慢就有了大神,柳毅並不知曉。
他最為理解的,最為了解的,還是自己這一座小世界。
這小世界當中,從未有滋生出什麼大神,甚至連冥冥天意都被不死楊柳樹隔絕在了小世界之外。
「我即天意!」
只有在這小世界之內,柳毅這一句話才算是擲地有聲。
這是他的世界!
自己的世界,才有自己的規矩。
柳毅凝視著天空,忽然間竟是站了起來,閃閃飛到了不死楊柳樹頂端,伸出了雙手。
一手,指著天。
一手,指著地。
此時此刻,柳毅就這麼肆無忌憚,指天畫地言道:「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便是修鍊小有成就。而今我頂上三花恢弘無量,胸中五氣生生不息,又有這一方世界在手,合該就此成神!」
這話,並無太多的邏輯。
可是,當柳毅口中說出此話之時,小世界當中天地靈氣竟是激蕩不休,陰陽相悖,並作一道道雷霆,在天地之間顯現出無窮無盡的閃電,鋪天蓋地,將這世間打得光彩琉璃,一片奇光異彩。
「我合該成神!」
此話,比起先前那一段話語,更是毫無來由,更是沒有依據。
為何他就合該成神,難道就沒有理由嗎?
可就在此刻,一道道七彩光輝,顯現在柳毅身上,一道道赫赫神威,從柳毅五臟六腑當中滋生出來,沿著渾身經絡運轉著,乍泄於身軀之外。
竟是真的成神了!
果真成神了!
柳毅眼神有些驚嘆,可心中對於此事,卻並無太多驚訝,只是在心中念想道:「果真如此!果真與我心中所想,一般無二,與我心中所想的一樣!這小世界,乃是我自行煉製而成的一方世界,我便是這世界當中的主人,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我所下的每一個法旨,在這小世界當中,都是天意,都是規矩。所謂出口成憲,口含天憲,言出法隨,就是如此!」
「只怕在雲海世界當中,以我的修為實力,也應該已經能夠成神而去,卻有冥冥之中的禁錮,冥冥之中的某些事情,在壓抑著我,在困頓著我,就像是自開天闢地以來困頓著所有將要成神的修士一樣,逼迫著我去做那均衡之道,去遵循那得失二字……」
「而已經我已經修鍊成神,卻並未像冥冥天意所說的那樣,真正的在得失二字之間成神!」
「橫山魔帝所說之言,有一些道理,卻並非完全有道理!」
「我不是橫山魔帝,他的成神之路,與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