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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飛天鏡,二

  他走了片刻, 海桐進屋來詫異地問,“誒?怎麽王爺又走了呢。”


  杜若趴在案上把玩一把象牙絲編製的扇子,白玉扇柄上點綴蜜臘製成的赤色蝙蝠, 翡翠葉子、螺鈿粉花, 極是精巧雅致。


  那卷《西北邊防圖冊》在案角搖搖欲墜。


  海桐撿起來看,地圖上小字標注了密密麻麻的線條、三角、方形圖標,有些地方畫著三三兩兩小人。


  “王爺忘了這個, 一時長生恐怕要來討, 不如叫鈴蘭送一趟過去。”


  杜若懵然不應。


  海桐推她道, “再過兩天就白露了,扇子也當收起來。”


  杜若收起散漫思緒,閑閑問。


  “你可記得班婕妤的《怨歌行》?裁為合歡扇, 團團似月明, 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


  海桐搖頭, “奴婢記不得這些幽怨之語。”


  她是個爽利幹脆的性子, 向來不理會春怨秋愁。


  杜若唇角浮起極淺淡笑意。


  “後頭還有兩句, 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男女之間, 若是初時歡好情熱,終於秋扇見捐,又有什麽意思呢。”


  “尋常人過不到一塊兒還能和離, 偏帝王家霸道。你看府裏諸人, 當初不過當件玩意兒,喜歡就抱回家來, 三日五夕拋諸腦後。有孩子的還有些盼頭, 那幾個沒子女的, 天長日久,有什麽意思。”


  海桐收拾了琺琅雕翠大花瓶中枯萎的梔子花枝,哢地一聲清脆折成兩段,忽然遲疑的看了她一眼。


  “他是王爺,要他一心一意,確是強人所難。可是要他真心總不過分吧?”


  杜若不語。


  海桐道,“品級不肯給,娘子不如提郎主的事。若王爺辦了,也算真心待你。”


  杜若想了許久,緩緩搖頭,麵色沉得像浸了水的熟宣,白裏透著灰,濕噠噠悶塌塌,提起來要爛,丟了白可惜。


  “王爺當真有心,我又當如何呢?”


  海桐伶俐的接話,“自然也真心待他。若是兩情相悅,就不怕過後變心。”


  杜若歎了口氣。


  時光荏苒,郯王府裏櫻花早已結子,半年時光倏忽而過,她雖不曾親眼目睹,卻能想象那滿池荷花如何在五月初露尖角,在六月綠葉田田,在七月燦如錦繡,波光碎影裏搖曳人影花隨,赤紅映日,又如何在九月任秋雨摧殘至枯萎殘破。


  杜若心頭溫熱酸楚,耳膜裏嗡嗡作響,不由得屏住聲氣。


  “你還是想的淺了。貴賤有別,他所有者甚多,隨意賞我的,便夠我終身所需。而我隻有真心,分量太輕,又怎敢時時捧出來讓他看見?時日久了,真的也變成假的。”


  次日清早,鈴蘭記掛著大事,搓手在院中來回踱步,終究不敢敲門探問。蕉葉嗤笑道,“鈴蘭姐姐服侍一場,原來連房間都進不去啊。”


  鈴蘭咬一咬牙,狠狠道,“娘子年幼好性兒,一時叫你糊弄住罷了。”


  蕉葉得意的指著她笑。


  “杜娘子算半個韋家人,誰敢糊弄,王妃先就把她打死了。”


  杜若在房中聽見二人鬥嘴,不勝煩惱,折下盆中一支今晨新開的雪白梔子在鼻尖輕嗅。


  “我這院裏統共十來個人,成日便鬥的烏眼雞似。阿玉貴為親王正妃,真不知如何統禦震懾。”


  海桐打著嗬欠從熏爐上取了昨夜熏下的裙子。


  “鈴蘭與蕉葉,娘子總得挑一個進屋服侍。不然奴婢真要累死了。”


  貓眼銀珠耳墜長長的流蘇打在肩膀上微微發涼,鏡中人近來時常輾轉難眠,麵龐清瘦了許多。


  杜若隻得將脂粉重重蓋在眼下,務求遮了烏青。


  鈴蘭走進來連聲勸。


  “昨兒王爺走了,果然又去明月院。蕉葉那蹄子近不得王妃的身,還以為您是王妃舉薦的,盡跟奴婢爭些閑氣。奴婢受氣不要緊,娘子可千萬別犯糊塗!您本就是王爺挑的!若失了王爺寵愛,難道還能仰賴王妃?”


  “鈴蘭姐姐一向侍奉王爺,自然知道王爺挑了妾來作甚。如今王妃肯順從王爺的心意,便是妾可用。”


  鈴蘭頓時急了。


  “王爺是有意尋了您來點眼,可十分假裏總有一分真,您既然已經進了王府,終身都在王爺身上掛著,抓住這一分真,便是一世的指望!”


  她這樣著急,縱然有私心夾在裏頭,到底也是替自己打算,杜若有些動容,隻得從鏡中強笑著解釋。


  “王妃那晚早產,把王爺急的,急赤白眼恨不得立時飛過去。偏當著王妃的麵總裝作不在意。妾若揭破了,豈不壞了他的好事?”


  李璵對英芙竟有這般情深,海桐與鈴蘭俱是一怔。


  鈴蘭垂首想了半日,不無擔憂地低聲解釋。


  “王爺向來不喜歡女眷沾染政事,從前張孺人曾勸王爺與太子親近,以求自保,便遭王爺申斥。後來王妃嫁過來,又勸王爺與惠妃娘娘走動——”


  杜若聽得莫名其妙,見鈴蘭神色凝重,一時也想不明白,便隨口應道,“有則天皇後與韋皇後在前頭比著,想來宗室家眷們都要謹慎些才好。”


  鈴蘭抬眼看了看她,似有話說,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海桐咋舌,“夫妻倆你猜我我猜你的,好沒意思。”


  杜若聽著‘夫妻’二字,心頭越發沉重了。


  說來說去,擇貴妾入府不過是他一招好棋,這頭堵了楊家的嘴,那頭與英芙耍花槍。


  可恨自己輕薄,平白生出許多想頭,反而縛手縛腳,混忘了來路。


  人家夫妻,一體雙生,同舟共濟,有沒有情分不要緊,身家性命綁在一根繩子上,就是硬邦邦實打實的根基。英芙再剛硬不懂轉圜,李璵再輕佻難露真心,又如何?


  隻要英芙身後還站著韋家,他們便是佳偶天成。


  李璵希望英芙的兒子給韋家一線希冀,便能把韋家牢牢綁在自己的戰車上。


  杜若惱恨自慚,不願多見鏡中人影,蹙著眉換了衣裙,濃濃抹了鹿角桃花粉。


  此粉方不循常規,未用米粉、鉛粉,而是以鹿角、雲母作底,添色材料更顯奢靡,乃是珍珠、銀箔和珊瑚。以此粉塗抹,臉頰粉白之中帶著寶光閃爍,不似真人,倒像新燒的蒔繪漆畫美人,再以烏膏覆唇,明暗對照之下幾乎變了副五官。


  杜若原本姿容鮮妍,不屑濃墨重彩,偶一為之,格外明豔照人。


  一時收拾停當,蕉葉早去回稟過,傳了肩輿候在門口,待坐定,海桐、鈴蘭、蕉葉、方婆子等皆隨在身側。海桐見杜若容光煥發,全無昨夜忐忑心事,不免好奇不解。


  肩輿行至忠王府北門,方婆子上來打起軟簾。海桐與鈴蘭一左一右攙扶了杜若出來,另換馬車乘坐。


  杜若正滿心裏懊惱,突然聽見海桐輕輕‘呀’了一聲。


  “這馬真襯王爺。”


  杜若抬頭,隻見李璵端坐在黑馬背上,右腿安閑地橫架在馬背上,左腿無所事事的晃蕩,浮浪炫技的姿態仿佛胯下不是野性難馴的千裏神駒,倒是早早被他降服的小毛驢。


  杜若在腹內翻個白眼。


  黑馬體量高大,通身毛色鮮亮勻稱,一根兒雜色都沒有,麵上戴著金絞絲的絡頭,眉心掛著拇指大的墨綠色火珠,不仔細看隻覺得那處毛色略深些。口裏銜著玄鐵鑣子,胸前係的革帶墜下象牙雕的白色銀杏葉垂飾。馬鞍馬鐙上都烙了細密的紋飾,搭著棕色羊毛鞍袱,背上的革帶與前頭相映襯,點綴的金色銀杏葉。


  杜若門第所限,從未見過親王全套車馬出巡的架勢,今日乍見不禁暗想:雖說宗室炫富無妨,不過永王、壽王的坐騎隻怕都沒有這麽繁複浮誇的行頭吧?都照這個格式來,也太奢靡浪費了。


  姿勢雖不標準,李璵卻要嘚瑟他禦馬的功夫,沉腰使力,攆著馬不情不願向前趕了兩步,湊到杜若跟前居高下望。


  他的身材本來就挺拔昂揚,尤其今日穿的是一身濃鬱鮮紅的翻領窄袖胡服,腰上緊緊束著黑底螭虎金紋帶,越發顯得矯健有力。


  杜若的豔妝模樣也令李璵頗有耳目一新之感,手中把玩著東海黑魚須編製的馬鞭,徐徐笑道,


  “今日本王不過略加打扮,二娘就看得這麽入神?”


  杜若眉心收緊,做作的抬手遮住他目光,略側頭,乖覺安靜的像隻玉兔。


  “妾陣前失儀,按律當罰。”


  李璵得意的一笑,目光在她身上蜻蜓點水般跳了幾個起落。


  “今日風大,來呀,把本王的披風拿來。”


  很快,一個衣帽周全的小黃門雙手捧著個錦緞包袱走來,瞧著卻是麵生。


  向來都是長生跟在李璵身邊,杜若難免多看了兩眼。那人轉身見是她,忽然撩起袍角噗通跪倒,砰砰磕頭,朗聲大叫。


  “奴婢謝杜娘子救命之恩。”


  事發突然,杜若腳尖往後一縮,忙扭臉回避。


  海桐踏前喝道,“你胡喊什麽,娘子幾時救過你性命?”


  那人扯下帽子仰起臉咧嘴笑。


  “娘子常行善行善舉,全不掛在心上,奴婢房裏卻是供了娘子的畫像,日日燒香祝禱。”


  杜若上下打量他,相貌平平,眼活嘴利,滿臉藏不住的機靈勁兒,帶了幾分油滑,她遲疑問,


  “你是那日宮裏攆出來的內侍?”


  “奴婢賤名果兒。”


  他邊說邊叩起頭,咚咚咚敲得人驚心。


  海桐忙將杜若擋在身後,指著他問,“你哪兒來我們娘子的畫像?”


  果兒兩眼咕溜溜亂轉,嬉笑起來,賣弄似地大聲回話。


  “娘子是侍奉王爺的,奴婢哪兒敢偷繪玉容。不過那日往西市辦差,遇見十來家鋪子供奉觀音大士像,有一家畫得精細,波斯貓似圓溜溜的翡翠眼,懸膽鼻,櫻桃口,正如娘子形貌,便忙請了回來。”


  他胡亂比方,惹得李璵在馬上轟然大笑,拿鞭子虛虛在他身側點了點。


  “你好大的膽子!”


  果兒扭身笑道,“奴婢不敢窺伺貴人,供在房裏也是蒙了薄紗的。”


  他這般油嘴滑舌,在場諸人無不掩嘴葫蘆,有幾個膽大的,縱然當著李璵在場,也匆忙盯了杜若幾眼。


  李璵看得分明,揚起馬鞭在空中一甩,啪啪數聲。諸人忙收了笑意斂容躬身侍立。


  杜若無奈,隻得快步上車坐穩,低聲狠狠罵道。


  “該死!一心念著能見阿玉,竟忘了戴幕籬。你去打聽著,這個果兒怎麽就貼身服侍起王爺了?”


  “娘子莫氣惱,那猴兒崽子胡亂攀扯佛祖固然不敬,話說的可不錯。娘子的眼睛可不就像波斯貓似的,又靈透又嫵媚。”


  杜若惱得唾她,“連你也來笑話我。”


  因是就近宴飲,不曾擺出全套依仗車馬,獨李璵與四個黃門騎馬走在頭裏,三四十個金吾衛簇擁著步行跟在後頭,浩浩蕩蕩沿長街向壽王府行來。


  諸王府毗鄰而建,壽王因冊封晚,住的格外遠些,其實相隔也不過兩裏路,如若拍馬快行,將將半袋煙功夫便該到了。


  入府小半年,這還是第一次出門。


  雖然沒能離了‘十六王宅’的範疇,到底出了忠王府。


  杜若好奇心重,加之長街兩側都是王府,閑雜人等混不進來,也就不那麽拘束,將窗簾高高卷起。


  其時正是秋高氣爽,日光明媚,雖不似春時蜂蝶環繞,卻自有一股清朗適意。


  李璵走在前頭,時時回首看顧馬車,眼見杜若像個久困房中的貓兒一般探頭探腦,毛茸茸的小腦袋若隱若現,又念起方才果兒說她像波斯貓,越發好笑。


  金吾衛諸人都穿的金色鎧甲,唯有李璵身量既高,又是坐在馬上,高出眾人一截。


  陽光似流淌金粉,映著他的臉燦爛光華,微微下壓的眼角給笑意添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杜若東張西望之餘,偶有兩眼與他相對,心中直如小鹿般亂撞。


  李璵的相貌固然是英挺的,然而相對於柳績那種清俊精致的美感,更偏重於英氣勃發,舉手投足間的果敢利落遠勝五官本身。


  郎朗晴空之下,他紅袍配黑馬,身披墨黑金絲披風,錦袍掩蓋不住的精悍身材隨著馬步起伏,雖有眾目睽睽,杜若還是能感受到一股極其霸道的威壓破空而來,強硬、坦然、毋庸置疑,壓得她喘不過氣。


  ——撲通撲通。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極其輕微,卻又仿佛力逾千鈞,久久回蕩。


  李璵一望便知,得意地吩咐下去,“走慢著些,下回出來,記得尋幾個耍百戲的在這兒擺個架勢。”


  長風一頭霧水。


  “在這兒?殿下要看把戲,把人招到府裏去不就成了,這人來人往的,各位王爺都看著呢。”


  李璵笑了一下,眼神輕飄飄一晃,向來被輕佻麵具掩蓋的真實五官忽然亮出來。他慢條斯理的用馬鞭點著杜若的馬車,直白示好。


  “演給杜娘子看,府裏不暢快。”


  車簾嘩啦一聲垮下來。


  長風這才如夢初醒,心裏頓時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感受。


  李璵轟然一笑,揚鞭向前跑了幾步,遙遙領先於隊伍,又過片刻,車簾才再次悄悄卷起。


  果兒早將兩人情狀盡收眼底,略一思忖便計上心來,有意裝作不擅騎馬,忽然翻身跌了下去。


  ——隻聽唉喲一聲,唬的後頭幾個金吾衛快步上前查看。


  隊伍驟然停住,李璵一眼掃過去,果見杜若縮了縮腦袋。


  李璵便含笑吩咐。


  “你們幾個,看看他傷著沒有。”


  金吾衛辦的多是捉賊緝盜的差事,相較而言服侍貴人們進出輕鬆的多,還能撈著重賞,都十分殷勤。


  為首一個叫秦大的便衝出來。


  “回王爺的話,中貴人似是扭了腳,隻怕不宜再上馬。”


  李璵點頭,“勞煩郎官送他回去,另喚了我府裏的長生來。”


  秦大應了聲點幾個人辦差。


  一眾人堵在大道上,人聲馬嘶,熱鬧得很。


  今日各王妃為避開楊玉宴請,都早早找借口出門,出城的出城,走親訪友的走親訪友,剩下去赴宴的多是孺人、妾侍們,並無沒多大陣仗要擺。各家王府關門閉戶,青磚街道上行人寥寥。


  杜若看著熱鬧,眼神隨便一瞟,頓時僵住了。


  小巷內,三人鼎足而立,聽見秦大吆喝,其中兩個便同時出手扣住第三個人向巷內退去。


  長安城的布局似棋盤,橫縱交錯,大道筆直,小巷蜿蜒,大道上的王府巍峨高聳氣派萬千,小巷上的商戶雜役勞工灰頭土臉。他們往小巷去,本來深幾步就匯入背景再看不見。


  可偏偏,就在杜若望去的那一瞬間,快被摁住的那個人抬起眼,視線恰恰好與杜若交匯。


  她盛妝的麵孔上頓時劃過一絲錯愕,指尖微抖,車簾飄墜落下。


  而被扣住那人亦是踏前兩步,幾不置信地瞪大眼睛,右手握成拳頭。


  “走啦,走啦!”


  秦大高聲招呼,馬車繼續吱吱呀呀前行。


  杜若心底深深震蕩,不覺皺著眉思忖,沒走幾步忽覺馬車停駐,一片擾攘之聲,瞬間聽見前頭有人厲聲嗬斥。


  “大膽!”


  杜若刷地掀開車簾。


  那人已扯下衣襟蒙在臉上,旋風般自小巷衝出來,身後兩個灰袍男子緊追不放,三人突然發難,來勢洶洶,咣當撞進隊伍,差點衝到李璵身前。


  秦大暗暗叫苦,一躍而起,還有幾人同是護主心切,不約而同竄到李璵周身,將他團團圍住,頓時馬車便失了護衛。


  李璵吃驚之餘反不敢出聲訓斥,生怕惹得賊人注目馬車,又怕杜若驚叫招來禍事。


  秦二站的遠些,見狀刷的一聲抽出橫刀殺將過去,將領頭那人奮力一格,生生擋在了李璵跟前一步遠處。


  這變動來的突然,場麵瞬間靜了下來。


  為首那人被秦二擋住,後頭兩人一左一右都伸手來抓他,他也真是剛硬,不閃不避,索性就地站穩,刷地拔刀出鞘。


  陽光被刀鞘折射,閃出犀利孤寒的光芒。那人臨風而立,剛猛不屈,一晃眼竟有孤膽英雄的風姿。


  秦二頓時急了,大聲怒喝,“什麽人?竟敢在長街上亮兵刃?!”


  “還不放下!”


  “站住!”


  “哎呀,這是——”


  忽然有人發出驚愕的叫聲,在場金吾衛無不相顧愕然,原來那人所持的竟也是京城十六衛獨有的橫刀!


  秦二心底湧起一陣恐懼,大唐承平日久,關中地區早已沒有成氣候的匪幫,更何況長安城中,十六王宅內?


  可是今日竟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當街行刺親王?!

  尋常宵小也就罷了,倘若是十六衛出身的內行人馬,這……這到底是行刺,還是別有所圖受人指使?!


  他心有顧慮,眼神未免閃爍,那人禦敵經驗豐富,便趁著這一瞬間縱身而出,揮刀橫劈,照著秦二頭上、腰上接連招呼了三四招,招招都是以命相搏的架勢。


  秦二心頭一凜,顧不得分析利害關係,拿出全身功夫與他對招,卻覺得他動作似有些熟悉,而且殺招劈麵而來,總是虛晃一槍勘堪避過,並沒有傷人分毫。


  他心頭越發狐疑。


  追來的兩人看出端倪,袖手隻往後退,也被幾個金吾衛拔刀攔住。


  秦大遠遠瞧出三人仿佛並非一黨,心頭略鬆,揚聲喊道,“長安令在此,是何賊人這般不自量力!”


  那人聞言大驚,手上便慢了兩分。


  因李璵在場,秦二有心賣弄,反而越攻越急,直往他麵上黑布上挑。那人唯有兩眼露在外頭,眼眶通紅,目光驚懼,像頭被逼到絕路的喪家犬。


  連躲幾招之後,他心知不能戀戰,便欲往外頭逃去,偏金吾衛術業有專攻,最擅長以多打少,早將他團團圍住,包圍圈越縮越小,逼得他無力騰挪,幾乎就要束手就擒。


  萬般無奈之下,他忽地暴喝一聲,將橫刀奮力擲出,飛刀風聲呼呼,直直向著馬車而來。


  杜若原以為來人是衝著李璵,正急切地扒在窗口探看,忽見明晃晃的利刃飛來,嚇得驚聲尖叫。


  飛刀轉瞬即至,擦著馬頭而過,竟將馬脖子劃出一道鮮明的血痕!

  陡然爆發的變故之下,李璵脊背上的結實肌肉陡然繃緊,凝結成蓄勢待發的孤峭兵刃。


  ——就像草原上淩空翱翔的雄鷹盯上了闖進羊群的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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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會打架也算是個優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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