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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夜宴

  “胤王,老奴就送您到這了。”姚公公帶著葉舜停在胤王宮前,稍稍躬身行禮,看葉舜好奇的四處張望,笑著多了一句:“您若是得了空閑,可要多多在宮裏遊玩。這胤王寢宮周邊呐,可是多有公主郡主走動。”


  葉舜聽懂了姚公公話裏有話,忙不迭從兜裏撿出一張銀票,熟稔的塞進姚公公寬敞的官袍袖口,“陛下……看上了誰家女兒?”


  姚公公喜笑顏開的將袖口的銀票深推了推,“回殿下,這離您寢宮最近的,可是中山王宮。中山明珠柔嘉郡主生來可人,是宮裏娘娘們最喜的美人兒,年歲也和您相仿。”


  聽的出姚公公話有所指,葉舜站在冷風裏莫名的有些腦熱,“我……本王今年不過9歲,舅舅是不是……有些著急了?”


  大齊皇子曆來十三幼齡成婚,若是太子,更是早上一年,僅1歲便有了太子妃。至於成婚前的宮女試用,怕是早的令人發指。


  “老奴告退,殿下多多歇息,晚些時候,老奴遣下人知會殿下去禦膳房,和宮裏的貴人們一同用晚膳。”


  “有勞姚公公。”


  見新主子近了寢宮,忙不迭有宮女推門。兩三女官,兩三奴婢恭候在門前,想來是姚公公知道他不喜旁人服侍,早早知會內務府,沒有照著王爺的例製,為新辟的胤王宮過多配給奴婢。


  “都下去吧,我……本王生性孤僻,”看那最前的精致女官嬌顏粉白如桃花,年紀不過二八,胤王故作嚴肅的停頓了少許,“想來本王的名聲在這宮裏並不怎麽好,兒時頑劣燒了皇後寢宮,更甚氣昏了太後,對貴人皆是如此,對下人更是苛刻,若深夜靠近,身死莫怪本王夢中殺人。”


  一番話下來,女官奴婢早已被嚇得瑟瑟發抖,更有怯弱的,明媚的眼裏已經氳滿了水霧。


  胤王在這深宮裏,可是一向被傳的有若鬼神。


  胤王三歲入宮,四歲便放火燒毀了皇後娘娘的寢宮,後宮女眷人人惶恐,為平宮怨,陛下便將年幼的胤王逐出了宮。原本以為胤王出宮下太平,在太後六十大壽當,回宮慶壽的五歲胤王一句老而不死是為賊,又將太後生生氣昏了過去,惹得陛下龍顏大怒,責罰胤王跪於禦書房外,整整兩個時辰。


  至於為什麽責罰胤王跪在禦書房外,而非太後宮外,從來無人在意過。


  禦膳房距離寢宮不遠,本應在下人的帶領下去往禦膳房,好叫熟悉皇宮的宦官在身邊提醒以識人辨物,隻是姚公公派來的下人不知怎的,讓葉舜莫名感覺有些不舒服,似是隱隱帶著陰毒和怨氣,也不知從何而來。


  於是便簡單問了兩句,問清了方位所在,短襖寸頭裝扮的胤王,就騎上大齊唯一一輛標誌性木製單車,風一般的奔向了禦膳房。


  看山跑死馬,在胤王宮登高所見的禦膳房,似乎也是同樣的可望不可及。


  車程大概三十分鍾,有些腿軟的翻身下車,想著是不是應該單車換成摩托,葉舜推著單車靠在牆邊,進了禦膳房,仿佛初初進城的鄉野兒,一路遇人就笑。


  “可是胤王?”


  座首肅正端坐著麵容清秀的年輕男子,蓄發,穿白色金龍紋絲袍,左頰有掌印形淤紅,怕是生來的胎記,年紀大概在二十左右,舉手間氣度不凡,隻看過去,便有若沐了春風。


  葉舜臉上帶著微羞的無害笑容,隱隱覺得這身裝飾衣著,應是哪位皇子,似是太子,不過記憶裏,卻不記得太子臉上有什麽胎記。


  胤王三歲入宮,多是與子親近,幼時雖然在宮裏住過一段時間,平日裏也不出宮見上什麽人。更何況皇家血脈實在龐雜,光是王公便有四十九人,對這男子真是毫無印象。


  “本宮……見過胤王。”


  確認了來人,清秀男子的目光有些淩厲起來,凝視著葉舜良久,終還是投降一般收回目光,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本宮……也曾抱過你。今日,本宮不怪你。”


  “臣……見過太子。”


  雖然有些疑惑今日發生了什麽,但也猜到當是火藥炸了王府,牽連了宮裏。太子臉上那掌印形的淤紅,怕是被陛下摑了掌。


  “見過太子。”葉舜平淡的應著,落座在座尾,與太子同側,一頭一尾。


  “你我表兄弟,不應如此生分。”太子傾倒香茗緩緩流入紫月琉璃盞,言談舉止風度翩翩,姿態大方,真是讓人賞心悅目。


  隻是這表兄的生母,當朝母儀下的皇後娘娘,陛下與內相李洪元,疑其在葉舜四歲時,教人投毒。


  “胤王前月寫給父皇的治軍策,真真是極好的。”太子李秉打破沉默,言語間的稱讚不似作偽,“尋常軍略不過主張精其武器,強其士氣,多為紙上談兵。胤王在策中奏傳簡易包紮法,傷患消毒法,清潔提高免疫法,已是我大齊兵將莫大之福,更是直指強軍之基在於兵將強其體魄,野蠻其精神,兵將戰力厚薄,首重自身武力,次之自身士氣,再次兵將配合。本宮自幼熱衷行軍布陣,這一句強其體魄,野蠻其精神,深的本宮之心。”


  “太子當為大齊之福。”葉舜不鹹不淡的拱拱手。


  太子性善手黑,有明君相。


  胤王性猖狂,不當人臣。


  宮裏的貴人們都這般想。


  “本宮乃大齊太子,最重人才,胤王之才……”


  有紅衣美人入席,中斷了略有尷尬的兄弟敘情。看她年紀,大概在十二三上下,著一身紅衣,姿容方物,雖稍有少女的青澀,但已出落的足夠誘人。


  “臣女林菲雪,見過太子殿下,”大將軍林若海之女林菲雪端莊的向太子福了一福,稍稍遲疑後轉而麵向葉舜,微微福身,“臣女林菲雪,見過胤王。”


  戰南大將軍林若海,素來親近東宮。


  太子生母當今皇後,素來不喜胤王。


  “你林家,對待大齊陛下子侄輩最為尊貴的胤王,見禮居然也這般敷衍?”


  葉舜笑嘻嘻的倒了一盞茶,看那英氣美人神情不自然的望向太子,漲紅了雪白香頰,搖搖頭,略感無趣的飲了一口手間萬花琉璃盞裏映光的香茗。


  宰輔大柱國葉重還在朝時,為大齊現今駐守四方大將之恩師,東劉德,西杜青,北林風勁,南林若海。四人中戰南大將軍林若海,稱得上是大柱國的得意門生,這兩年對戰大越,十戰九勝。有大柱國當年風采。


  隻不過見了林家的掌上明珠,葉舜實在有些喟歎,本以為將門之女,行事多少要孟浪一些,也不知怎是這般家碧玉的模樣。


  身前不知所措的紅衣美女久不見太子解圍,終還是咬咬銀牙,對著胤王低身,再次盈盈行禮。


  “臣女林菲雪,見過胤王殿下,殿下萬福。”


  “免禮。”葉舜頭也不抬的觀察著手捧的琉璃盞,偶的瞥見太子對麵,皇後落座的位前擺放了一套異常精致的九把溢彩瓷盞,起身走過去,看上兩眼,忍不住啊了一聲,趕緊心捧起,仿若無人般匆匆帶回了自己位上。


  大齊對於這種彰顯尊貴的玩意,倒是技藝高超。也因著瓷器玻璃的成熟工藝,控製火候溫度的冶煉技巧,實在不俗。


  太子搖頭沉默,林菲雪坐在座尾,與葉舜相向而坐,神情有些不自然。


  “怎麽?本王和傳言裏不一樣?”胤王瞥了一眼對座,看林菲雪忙低下俏臉錯開目光,好奇的問了一句。


  “臣女……”


  少女心下波瀾,隻覺得應和身前年幼的精致人兒上一句什麽,又不知如何開口。


  本以為閨閣間流傳的胤王故事雖有誇張,但是並不會太過離奇,傳的久了,也就潛移默化的信了魔頭胤王舜生即虎背熊腰,有三丈之高,麵目醜陋可憎,行為及其下流粗鄙。更重要的是,其父母具是大齊最為功名煊赫的兩位貴人,不想胤王的弱智程度,竟聽聞和初生嬰孩相仿,行為舉止怪誕無禮,燒皇宮,罵太後,淫弄宮女,欺壓下人,惡事做盡。若非當今聖子感念那二位貴人,怕是早就扔到禦獸場喂了餓狼。


  出門將軍府的英氣少女平時見慣了大齊各類才俊,反而今日見了真人,才知道謠言有多麽不可信。


  胤王無法無,目中無人或許是真的,但是論氣場,似乎當今東宮也遠遠不及。


  “我大齊大柱國之後,自然不是傳言裏那般不肖。”太子輕聲解圍。林菲雪柔柔稱是。


  “戶部王尚書到~!”


  “軍部範尚書到~!”


  “宜貴妃到~!”


  “淑貴妃到~!”


  一聲聲唱諾接連響起。公侯落座,受邀的諸大臣緩緩歸來。


  皇家的夜宴若是久違的開了,向來不禁女眷,三三兩兩的貴人們結伴而來,紛紛落座,隻是這麽多年過去,宮裏已沒有幾個貴人還認得出曾經的魔頭,隻略帶無視的瞥過座尾,便流轉眼波,互相輕聲吟語著,等待這座皇宮真正的主人到來。


  “陛~下~到~!”


  傳聲太監清晰的悠長尖聲在酉時的深宮裏準時驚起,禦膳房外的明黃色偉岸身影越來越近,像一把大錘,將起身恭候的貴人們一一砸進地下,讓這夜宴裏所有人,心服口服的跪在地上,高喊著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隻是滿座隻有胤王孤零零的坐在座尾,看著那套分明不曾為人用過的明淨瓷盞,莫名的想要流淚。


  胤王,葉重之後,當今大齊唯一一人,遇子不跪,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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