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遺囑
第3章 遺囑
六年前,那是一個難得陰雨綿綿的夏日。
福利院一樓大廳。
大門和樓門都敞開著,涼風習習吹拂過大廳的每一個角落。大家都待在這裡消磨時間,包括捧著書本學習的單小溪。
當援助所的車輛停在大門外時,小孩子興沖沖圍過去瞧熱鬧。
查理是援助所負責青草街公益事務的專員,有一頭黃色捲髮和一雙黑色的眼睛,福利院的孩子們喜歡叫他「黃捲毛」。每個月都是他開車過來給梁琴院長送支票和物資。這次他又帶來了一個大活人。
單小溪在椅子上沒有動,側頭悄悄打量跟在查理身後的陌生男子。
臉色蒼白的青年男子,留著一頭褐色短髮,一身灰色休閑服看上去很新像是剛買的,走起路來有些搖晃似乎是右腿有問題。
查理把青年簡單介紹給大家,然後跟院長單獨說了一會兒話就離開了,把青年一個人留在了福利院。
單小溪現在還能想起青年當時的表情隱忍、不適、溫和、謙遜、狼狽但彬彬有禮。這就是文森特第一次出現在福利院的樣子。
查理給了文森特一點錢作為生活費。因為文森特是成年人,他只能得到這一筆援助,之後就沒有了。
文森特當時大病初癒,身體又很瘦弱幹不了體力活。他用那一點錢買了畫具,找了個孩子帶他去稍微有點錢的人居住的地方,就在街頭給人畫像賺錢。
福利院資金有限,無法供孩子們上學。單小溪能上學那是多虧有哥哥寄來的錢。
她偶爾會抽出時間在院里教小孩子們一些知識,但她有工作忙碌有空的時候比較少。文森特來了,教導小孩子的事情就交給了他。不論孩子們多麼淘氣多麼蠢笨,文森特都會耐心地為他們講解。
他還喜歡養花。單小溪房間里那盆杜鵑花就是他送的生日禮物。
即使身上穿著老舊衣料粗劣的衣服,文森特的舉止也從未因此顯得粗俗過。他永遠優雅,像童話故事裡落入凡塵的王子。他的溫柔和浪漫是福利院最珍貴的幸福色彩。
單小溪看到文森特的最後一眼,是他蓋在白布下的衣角。因為襲擊事件性質嚴重,普通人不被允許靠近和參與。
文森特的死太過突然和意外,福利院的人們暫時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包括單小溪在內。
這幾天她睜開眼似乎仍然能看到文森特忙碌的身影,而閉上眼又會夢到他的音容笑貌。
襲擊事件三天後,單小溪接到警局通知去辦理相關手續。送來通知的人說話有些吞吞吐吐,讓單小溪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史蒂文是東區警局的老警員了,年輕時出勤受過傷,後來就被安排負責處理一些家長里短的小事情。
他對文森特這個人還有些印象。文森特的四環戶籍是他辦理的,尋親告示也是他經手發出去的。
文森特身上的內環特質比較明顯,史蒂文一度覺得應該能很快找到他的親人。但是發出去的告示卻在內環石沉大海,史蒂文就對文森特的處境有了一點猜測。
這次文森特在意外襲擊中身亡,他的死亡證明和通告同樣是史蒂文處理的。這一次,三環那邊很快就有了反饋。反饋過來的信息印證了史蒂文的判斷。
東區警局某間小會議室里。
單小溪麻木地坐在椅子上,默默聽著桌子對面中年警察機械地宣讀文森特的死亡通知。
按照官方規定程序,史蒂文在宣讀完死亡通知后問道:「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比如畸形為什麼會在白天出現?為什麼畸形會襲擊人群?還有.
單小溪抬起頭望著對面的警察問:「那隻畸形抓到了嗎?」
史蒂文猶豫了一下回答:「抓到了,當場擊斃。」
當場擊斃?那天的白布下面有畸形屍體嗎?單小溪不記得了,或者說當時她並沒有注意這件事。
似乎是察覺到對面女孩子的疑惑,史蒂文趕緊進入下一個程序:「是這樣的,你暫時還不能拿走他的遺物,有一個比較麻煩的事情需要先處理。」
單小溪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皺眉問:「什麼事情?」
史蒂文清了清嗓子:「我們查到了文森特的身份,他原名李喆名,出身三環,他的直系親屬均已去世,但還有旁系親屬。」
文森特在福利院住了六年,警方一直找不到他的親人。現在他死了,三天就找到親人。單小溪只覺得頭皮發麻。
史蒂文繼續說道:「按照律法規定,李喆名的親屬有權力繼承他的遺產。但是,李喆名生前立了遺囑,按照遺囑他死後所有的遺產都歸你。」
單小溪一愣:「遺囑?我不知道他立過遺囑。」
「遺囑是去年立的,見證人是援助所的查理,警方系統的備忘錄里有相關檔案。我已經派人通知了查理,他應該一會兒就會到。」
單小溪想不通:「他為什麼會立遺囑,還沒有告訴我們?」
也許是恢復了一些記憶,想起了自己有一群吸血鬼親戚。史蒂文心裡有個答案,但他不能這樣告訴單小溪。
史蒂文:「由於他的親戚比較多,事先給我們警方發送了代表授權書,他們的代表今天也會過來。今天把你們幾個相關人士都找過來,就是徹底了結李喆名遺產的事務。你來早了,等查理和李喆名的親戚代表都到了,我們再詳細討論遺產的問題。」
對面的女孩臉色蒼白,一雙明亮的眼睛即使有黑眼圈也遮不住光芒,只是女孩的深情悲傷又迷茫。
史蒂文還是起了惻隱之心,忍不住提醒她道:「援助所是官方機構,任何人留在那裡的遺囑都具備合法性,我建議你可以跟查理先聊一下。」
查理,黃捲毛,那個每個月給梁琴院長開正府補貼支票的男人。
雖然支票上的金額越來越小,他每次到福利院的日期也總是一拖再拖,但好歹他每個月都會來,不是嗎他是個可靠的人嗎?文森特立遺囑沒有告訴福利院的人而是找了他嗎?
有人敲響了會議室的門。史蒂文讓單小溪一個人在房間等著,他還有其他工作要處理。
單小溪還沒有搞清楚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是文森特的親戚來搶他的遺產?文森特除了畫以外還有財產嗎?他為什麼突然立遺囑?
他不可能預見自己的死亡,除非他想起了自己是誰。單小溪在心裡推演著各種可能性。
文森特恢復記憶想起了自己留在三環的財產?可如果他恢復了記憶,為什麼不回三環還要繼續留在福利院?
要等他的親戚和查理到了才會有答案么,單小溪想到這裡就有些坐不住了。
史蒂文讓單小溪在屋裡坐一會兒,但也沒說她不能出去。
單小溪輕輕打開門朝外面張望,沒看到史蒂文,卻看到了剛剛從警局大門進來的查理,便跟他打了招呼。
查理看到了單小溪,但還是先找其他警察問了一下史蒂文,知道他正忙著其他事情,就徑直走去了單小溪所在的會議室。
關上門,會議室里只有單小溪和查理兩個人。不等單小溪詢問,查理就拿出文件把文森特遺囑的大致情況跟她說了。
一年前,文森特獨自一人到援助所找查理。他的確恢復了記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以前的事情。
文森特向查理詳細敘述了自己立遺囑的初衷。查理將他們的談話全都做了記錄備案。
文森特出身三環李家。李家是個大家族,家大業大。
文森特的父母都是藝術家,作為他們唯一的兒子文森特順理成章成為了一名畫家。但是文森特一家三口運氣很不好,在一次車禍中他的父母雙亡,而他也受了重傷導致右腿瘸了。
第一次受傷時文森特還沒有失憶。
人生遭遇大變故后,他改變了生活態度,經常一個人從三環到四環,迷上了用畫作記錄四環平民的生活。但厄運再次降臨,他在四環採風的時候被人搶劫了。
第二次受傷文森特失憶了。
從此開始了他在四環的生活,至死都沒有再回三環。在他四環生活的第五年,也就是一年前他的記憶突然回來了。
查理當時問文森特為什麼不在恢復記憶后回三環。文森特說,四環有他的家人和他愛的人。
查理望著快要哭出來但一直忍耐的單小溪繼續說著:「他當時就是這麼跟我說的,這些全都有記錄可查,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是他的遺囑內容.」
文森特遺囑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在他死後所有遺產都歸單小溪所有。
他明確說出了名下的財產,東西並不多主要就三樣:他所持有的李家工廠的一小部分股份、他名下在三環的一套房產和他在四環留下的所有東西。
這聽上去似乎是一筆價值不菲的遺產。
單小溪又不明白了。
如果文森特有這麼多財產,即使他不願意回三環,也可以把這些財產變賣掉換錢。有了那樣一筆錢,福利院的情況會好很多。
為什麼一年前的文森特不變賣財產,而是把那些東西作為遺產留下。
看出了單小溪的疑惑,查理想到了文森特給他說的那些「題外話」,跟遺囑有關但不能被記錄下來的那些話。
那些話不只跟單小溪有關,還跟查理本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