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出差
楊軍和趙文斌的探親假屆滿,已經回東南乳製品廠上班,每天下班後直接去櫃台,因為傍晚的顧客非常多,一個夥計白天盯班還可以,傍晚實在忙不過來。現在改由草祥子在斯瑞特賣鞋,他雖然相貌上差點,口齒伶俐,話多,陳海濤覺得他做推銷還是蠻合適的,就找了老家來的憨夥計頂替他送貨,讓他接替了楊軍。趙文斌所在的秀水街攤位換了一個秀麗的中年婦女,據說是陳海濤從第二外國語大學聘來的老俄語翻譯。她五十年代學的俄語,在俄國留學5年,俄語功底很深。夥計們傳聞她一個月的工資有兩千多塊,不過誰也沒法證實。
議論起來,草祥子也有口實:“什麽?太不公平麽,趙文斌和她做的一樣多,憑什麽他就拿200多塊,那老女人拿這麽多。”
楊軍倒是沒有什麽驚訝的,表麵上露出對草祥子說法的同意。陳海濤這麽開工資大概叫做物有所值吧。他經常會從陳海濤角度考慮問題。不過,他沒有說出口,怕傷了同學和氣。
春暖花開,時下暮春四月。耀眼的黃黃的迎春花開了,謝了,風花月季在北京的各大街道兩旁多情地輕擺,她的花苞脹得很滿,就要乍豔吐芳了。春天的生機勃勃,春天的一派清新,春天的盎然生機。
天長了,白天久了,楊軍已不再是摸黑去斯瑞特。下班後他三拐兩拐,片刻,就融入飛快蹬自行車趕路的人流中。夕陽把最後一縷橙色潑灑在人們身上,像是呼喚人們奔向浪漫黃昏。與史春玲解不開的情愫與自己無情的背叛所造成的巨大心裏隱痛,讓他在連日疲勞的奔波中多少有些淡忘。而幫助陳海濤做生意,親眼見到錢生錢的迅捷,刺激著他的野心快速膨脹。他無數次打著自己的算盤,如同此刻,都要自問自答:我一定要自己幹,自己幹!一雙鞋進價23元,每雙路費加價3元,成本26元,賣44元,每雙賺18元。一個月賣五百雙就可以賺9萬。我再賣得價格低一點,同樣的東西誰不喜歡便宜的。一個月不說9萬,就算5萬,嗬,不得了的。有一千雙鞋庫存,最起碼要兩萬五千元。可這本錢怎麽才能搞到?資金,頭號大事。他搜腸刮肚,想了又想,忽然想起一個人,不妨試試,看他是否願意投資。接下去是是供貨,湖南的鞋廠多如牛毛,式樣也蠻新潮的,邵陽地區又是輕車熟路,讓小刃先聯係著,應該不難找到。生產廠聽說在北京繁華商場賣,求之不得呢。交一部分現金,多拿一點的貨,大概不成問題吧,人家要不相信我怎麽辦,我得親自去一趟,告訴他們,國家這麽大,企業這麽多,能有幾家在首都北京設櫃?
胡思亂想了一通,他的自行車已經停到斯瑞特商場門旁的自行車棚。鎖上車,他疾步走向斯瑞特。老遠,他看見陳海濤先是向車棚方向張望,繼而衝著自己跑過來。
“有點急事,想讓你出差。”陳海濤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出差?什麽?”
“是。你跟我來。”
兩個人小跑著去自行車棚取出自行車,快速地騎上。
和平門,陳海濤的家或者叫倉庫裏。楊軍和陳海濤並排著坐在地鋪上,兩個人中間堆著十幾捆錢。
一邊數錢,陳海濤一邊低聲對楊軍說:“昨天上午秀水街那裏談了一筆大生意,俄羅斯人一下訂了廠家全部皮鞋。”
“多少?”
“估計4萬雙吧。”
“什麽?!”楊軍幾乎要叫了出來。
“小聲點。是的。一共15個款式,偏大型號的都要。前兩天我剛和三個商場簽了協議,他們要我們長期供應上海皮鞋。誰知俄羅斯的事又到了。上午店裏通知我說俄羅斯人想大批買走我們的皮鞋,讓我過去一趟。我過去一看就想樂,他們要的都是珠海騰浪皮鞋廠積壓的存貨,上次他們廠長找到我,死氣白賴讓我幫助代銷一部分。別處櫃台我沒敢放,怕降低上海鞋的檔次,想著秀水街外國人多,什麽東西都有希望賣出去,就放了點,誰知,哈,他們看上了,而且不隻一星半點,說是越多越好。我現跟廠家打電話,廠家說還有4多萬雙,哈,他們全要。”陳海濤得意的表情微露,他向來不露聲色,這次生意格外大,太讓他振奮了。
“錢是大事,我說破大天讓老毛子先付我們貨款的三分之一,等貨到,付清全部。我說我們是長期攤位,丟不了,讓他們放心付款。錢還是不夠,我和廠長商量半天,我們帶訂金,交給他,讓他先把貨運過來,老毛子全部付完我們賬,我們再給他。這批貨都是積壓兩年的產品,急於脫手,廠長愣是同意了。唉,好不容易。這筆生意做成了,太誘惑人了。
“你跟我走一趟,我們帶上錢,坐飛機去珠海,你要親自押車返回北京。你的報酬我想,”陳海濤停頓了一下,像是觀察楊軍的反應,又像是思考,楊軍在等下文,陳海濤繼續說,“一次給你2000元,怎麽樣。”聲音壓低下來。
“可以。”這種聞所未聞的商業探險讓楊軍連神經末梢都興奮起來了。“什麽時候走?”
陳海濤還是接著剛才的話:“我答應帶20萬元給廠長,我們需要自己帶,其他錢等老毛子結賬之後再給他們。不過,如果老毛子臨時不要貨了,我們可就瞎了。我們手裏拿了他的20萬,估計他們惦記著,應該不會離開北京吧。廠家還得在北京就地把貨處理掉,他的東西質量不錯,可款式太陳舊了,很難出手。已經和他們交涉好了,如果退貨,我們交給他們的20萬塊錢,歸他們廠,我從來沒這麽冒險過,隻能成功,決不能失敗。”陳海濤纂緊拳頭捶了一下地鋪。
“我們趕明天早班飛機,8點鍾起飛,你回去和趙文斌交代一下,讓他幫你請個假。”陳海濤的態度不容商量,“明天一早你就先過來,我們一起走。”
從陳海濤的語氣和神情中,楊軍感到不由分說的壓力。
天色已晚。陳海濤母親端上兩碗西紅柿刀削湯麵,這是西北人喜愛吃的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