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有緣
在漫天豔烈的火光中, 唯有一個身影, 猶如子夜, 是讓人無法忽視的巍峨。
殷無極猶如閑庭信步一般,向著那渾身散發著黑氣的妖禍走去,跟隨在他身後的是用折扇敲擊手心的軍師。但是陸機在七步之外停駐了, 以袖掩住鼻, 十分乖覺地離上司遠了些。下一瞬,漆黑的利爪便從天而降,似乎要把擅自進入攻擊範圍的他們拍成齏粉。
而殷無極卻是冷冷一瞥,不過長袖一拂, 妖物利爪便被漆黑烈火灼燒,發出慘烈的嘶吼。
他仍然未抽劍,隻是薄涼地抬起眼眸, 裏麵仿佛湧動著緋色的烈火,像是在耐心等待什麽。下一刻,一股腥臭的妖風襲來, 連帶著滾滾的瘴氣,將他整個人淹沒。
“無涯子道友!”有人急切喚道。
“不礙事, 管好你們自己。”陸平遙十分矯情地拂了拂衣袂, 笑嘻嘻地道:“一般來說, 你們就是死光了,他也死不掉, 禍害遺千年啊。”然後隨意地擺了擺手, 下一刻便也一腳踏進了瘴氣裏。
“……”謝景行原本被風涼夜扶著, 此時卻本能地掙紮著向前走了幾步,可魔氣仍然在他體內流竄,他光是用靈力壓下去就很費力了,更別說要維持正常,讓人不發覺異樣。也多虧是在妖風四溢的環境之中,大家對魔氣都不敏感。
“小師叔,您別過去!”風涼夜見他掙開他的手臂,幾乎半跪在了地上,連忙道:“無涯子道友一定不會有事。”
“我知道。”但是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那瘴氣根本奈何不得他!
謝景行被他氣過了頭,反倒冷靜下來,一手按著自己的胸口,費力整理自己的靈脈。他心裏焦躁至極,自己的魂魄境界遠超身體,即使能夠使出遠超於境界的術法,身體的經脈與靈氣全都跟不上,這才會被殷無極陰了。
“小師叔,您身體不好,退下前線吧,這裏由我們防守!”司空嬌手執長弓,身姿颯爽,鵝黃色的衣衫仿佛春日的新柳。
她拉開弓弦,箭頭對準了妖獸的一隻眼睛,靈氣猶如利劍一般將迷障破開了一道縫隙。
正中紅心!
箭頭紮入了妖禍的一隻眼睛,它發出憤怒的吼聲,靈氣凝成的箭矢卻逐漸崩碎,消失,妖獸竟然毫發無損!
與此同時,各大門派的弟子也都嚐試過多種辦法,皆不能破開妖禍堅硬的外皮,麵對小山一樣高的妖物,他們由衷感到了不可戰勝。
“錯了……”謝景行喘息一聲,然後勉力支撐住自己的身體,長發在腰際飄蕩。
他一把按住司空嬌的長弓,聲音如初雪一般,冰冷而斬釘截鐵。他道:“不要盲目攻擊,退下,聽我的號令。”
在場之人也都是天之驕子,若是換作數月前,他們斷然不會聽謝景行的話,即使他有著“聖人弟子”的名頭。
但是現在幾乎半數之人,都是在謝景行等人的庇護之下,才勉勉強強活至今日。也不是沒有人小聲說:“既然陸平遙、無涯子、謝景行他們都那麽強,沒有他們參與這紅塵卷考驗也能破吧?我們又何必冒著生命危險呢?”但是很快就有人嘲笑道:“那你欠謝先生的就是個大因果啦,想要此生再無寸進,前途盡毀嗎?”
謝景行即使心裏擔心殷無極捅婁子,此時卻不得不管一管這些孩子們,讓他們不要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打一氣丟了性命。
他道:“所有人分成三組,不擅長打鬥的醫修、擅長結界、控製與禦獸的為一組,負責加固結界防禦,體修、兵修、劍修守衛,擅長遠距離術法的修士一組,每次五人一列,上前,隻攻擊我所說的部位。”
謝景行咳了一聲,他的命令幹淨利落,像是常年處於權力頂端一般。他淡淡道:“張世謙、封原,過來。”
他的語氣很平,卻讓理宗、心宗的兩位大弟子心裏一怵,像是被宗主點到名一般,本能地看向謝景行。
張世謙沉默了一下,走到了他的身邊,封原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有這等反應,腳卻擅自動了,他抓了抓頭發,問道:“謝師叔有何吩咐啊?”語氣倒是沒有那麽恭敬。
“張世謙,屈子的《九歌》都學了嗎?”
“在下愚鈍,隻學了《雲中君》、《湘夫人》。”
“用《雲中君》。”謝景行抬起黑沉沉的眼眸,簡單地吩咐道:“你們負責驅散瘴氣。”
“封原,心宗弟子可通《詩經》?”
“……學得最好的是在下,“風”、“雅”幾乎都可以純熟使用。”封原道。
“《大雅·江漢》,《周頌·武》,再以《國風·七月》為理宗修士護法。”
他的命令輕車熟路,像是常年處於高位,眼裏是淩冽的黑。
封原幾乎無法拒絕,因為他給出了最好的方案。
“……尊謝師叔令。”他深深施禮。
“墨臨、韓黎。”謝景行道:“法家負責結界,墨家護法,保證法家、心宗、理宗弟子安全。”
“……依先生所說的辦。”
謝景行沒空再與他們兜圈子,權衡利弊。此時要麽聽他的要麽死,相信儒道裏的讀書人就是再傻,也沒有在紅塵卷,這一本屬於聖人的法寶之中,與聖人弟子對著幹。
瘴氣逐漸被驅散開,殷無極卻不在原地,連陸機都消失無蹤。
空蕩蕩的一片。
眾人大嘩,問道:“無涯子道友呢,陸先生呢?”
在兩位戰力極高的修士無緣無故消失,的確會擾亂人心。
謝景行卻是抓著胸口的衣料,靜默地垂下眼,片刻之後咬牙切齒,冷冷道:“管他作甚,回到自己位置上。”
眾人噤若寒蟬。聖人弟子平日裏都是溫潤雅正的君子,如今眸子一厲,卻格外有威嚴,足以把散亂的人心震懾。
“……他去宮城內部了。”謝景行一看便知。殷無極不帶他,大抵是因為內部畢竟妖氣濃盛,外部又要有人照看。但是這又不能完全說得通。隻是臨時向眾人解釋。
“我們真的能打敗它嗎?”韓黎不確信,小聲問道。
“憑你們是不可能,等援軍吧。”謝景行麵無表情地道:“削弱一些,活著的可能性就大一些,還有疑問嗎?”
“……援軍是誰?”
韓黎剛問出口,卻猛地臉色一變。
原來是妖禍的爪子已經落在了結界之上,像是遮天蔽日的陰雲。它像是要按碎一顆雞蛋一樣玩弄著結界,而蜷縮在結界之中的修士們,卻已然快要承受不住。
像是琉璃的龜裂。
謝景行看向結界的外壁,卻見有著透明的裂紋。韓黎立即加入了結界維護的工作中,緊接著修士們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攻擊,全力加固結界。
開玩笑,若是結界真的破了,他們怕是全都要死在這裏。
謝景行大踏步走向前,不顧自己的身體,強行支撐起結界。但是他的靈力拿來壓魔氣就很極限了,一時也罷,若是真的拖得久了,怕是隱瞞不住自己體內魔種。
可是他此時,卻感覺到了靈魂的震顫。
伴隨著滾滾如潮的劍意。
“來得正好。”他自言自語,然後在確定結界穩住的時候微笑著放開了手,抬起頭來,直直地凝望著東方。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輝煌的劍光從天而降。
那白衣的聖人猶如分開山脈,劈開海洋,直直從已經化為荒蕪的街道而來。他的身上仿佛湧動著盈盈的光,像是潔白的星子,正在四散,卻又未能直接破碎。
他有著遠山一樣的眉目,麵貌冷漠無情,像是高天之上的仙神臨世。
“……他是誰?”
“來救我們的嗎?”有人議論。
謝景行淡淡地笑了,然後道:“是聖人謝衍。”
他的天魂。
聖人謝衍。
這個名字在年輕一代的修士們心裏,猶如傳說一般。
傳聞中,他劈北淵,分山海,一切妖魔都無法逃出他劍光之外。
而作為紅塵卷已故的主人,卻在眾人陷入絕望之際出現,簡直猶如黑暗中的一道光,奪目,美麗。
聖人謝衍山海劍意所過之處,利爪從半空中被截斷,轟然落地。而他卻也麵不改色,哪管背後洪水滔天,隻是直直向著結界裏困住的謝景行走去。
他一看謝景行的狀態,便心裏如明鏡一般。
卻還是問道:“被算計了?”
“是。”謝景行冷笑一聲。“是我疏忽,讓他恣意妄為了。”
“鬆懈了。”聖人之魂笑了,然後像是安撫似的用手穿過結界,與他的掌心對上,壓住在他靈脈裏亂竄的魔氣,然後輕輕蹙眉:“那小子……”
二人看上去關係非常好。
而謝景行又說,他是“聖人謝衍”。
封原驚的瓜都掉了,這可是師父的師父,老祖宗啊。頓時慌張起來,想去看身邊張世謙是怎麽反應的,卻見那個克己守禮的男人也木住了。
聖人的衣擺如白雲般飄蕩,仿佛行於天水之間。而謝景行一身寬袍大袖,素衣白裳,卻有著非同一般的風雅氣質。
若說聖人謝衍在天上,是剝離了七情六欲的神。
謝景行,便是在人間。
喜怒哀樂,愛憎離愁,樣樣俱全。
天魂替他壓下了沸騰的魔氣,手指卻透明了一瞬。隻是一下,很快便恢複,謝景行卻敏感地注意到了。
“你這是……”
“時間不多了。”天魂點頭,道:“我未完成的事情,便交給你罷……你準備好了嗎?可能會有點痛苦。”
他的背後,妖物的怨氣再度膨脹了一截,方才被砍斷的爪子再度長了回來。此時,妖物幾乎快要掙脫承載它的山體,即將破土。
謝景行前麵是失蹤的徒弟,後麵是需要保護的弟子們。
如今的他,需要力量。
“我現在需要力量,回來吧。”謝景行輕聲道:“五百年來,辛苦了。”卻像是在向過去的自己告別。
而天魂卻笑了,用全場都能聽得到的聲音,淡淡地道:“徒弟?不錯,看來你與我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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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卡文……
努力地寫完後明天繼續上班,躺平去了……
想了一下上次更新的時間,不禁產生了些許愧疚(喂好好更新啊)
很想寫完這邊的副本然後出去搞刺激的。
副本卻一定要把事件走完,枯了。
感謝在2019-11-30 22:20:47~2019-12-09 01:25: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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