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宇宙4第四章


  靳一夢很快便提著那名狼人少年回到了營地。這名狼人少年右膝往下徹底失去了蹤跡,根據其傷口情況觀測,應當是被子彈徹底釋放的強悍動能所硬生生撕/裂的,可見靳一夢對於子彈的控/製力已經達到了遊刃有餘的境界。這狼人看起來精瘦伶仃,麵容驚惶愁苦,觀其體貌,就如同任何一個不超過十五歲的農家小弟,完全看不出他曾經在岡恩那把可怖的雙手巨劍下展/露/出的風采。


  李/明夜蹲到了狼人少年麵前,饒有興致地打量他:“你叫什麽名字?”


  “瑞吉。”瑞吉非常配合地回答。


  “今年幾歲啦?”


  “也許……十三四歲吧,我不記得了。”


  “你是哪裏人?”


  “長峽,酒坊村。”瑞吉露/出了哀求的表情,“這位漂亮的小/姐,各位老/爺和小/姐們,我真對不起你們,但我也是沒辦法,請千萬不要殺我。有一天傍晚我正在河邊釣/魚,那是一頭大魚,如果把它賣給布裏太太的話可以換上一壺滿滿當當的麥酒哩。結果當我去找布裏太太的時候,一群狼獸襲/擊了酒坊村,一隻狼獸撲了過來……我準是暈過去了。等醒來以後,我就變啦,變得能聽懂它們的嚎叫,渾身也有使不完的勁兒。但勁兒再大也打不過那些狼獸,倒黴的瑞吉隻能聽它們的,它們說什麽我就得做什麽,不然它們就會打我。”


  正雙手插兜、百無聊賴地發著呆的靳一夢聽到此處,不由微一皺眉,正欲開口,卻又止住了。哈文忍不住低聲嘟囔道:“真是不幸。”


  “是啊,真是不幸。”李/明夜讚同地說道,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憐憫的神色。


  “這個不幸的人已經是一名狼疫感染者了!”莫頓的語氣極為嚴峻,“你不妨問問它依靠什麽作為食物,再問問它每個能看到月亮的晚上都做了些什麽,然後你就會打消那些愚蠢的同情念頭。”


  “我沒有!那些都是狼獸幹的,隻有它們能享用人血!我隻能吃一些鬆鼠、狗、兔子……”瑞吉恐懼地啜泣了起來,他瑟縮著瞥了靳一夢一眼:“我……我吃了你們的馬,但……我剛才很虛弱,我覺得我快死了,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時候,我的牙齒已經在那匹馬的脖子上了……對不起,請不要殺我!我在紅水村還有一兩個親戚,他們會替我賠償的。”


  李/明夜不易察覺地眯了眯眼,她想起自己在金桃旅館的大廳中聽到過“紅水村”這個地名,若是她沒記錯的話,這個村子應該是在匈牙利境內,就在從金桃旅館通往河灣鎮的大道邊上。她便說道:“我與我的朋友可不會為了一匹馬大老遠地跑到長峽去。”她頓了頓,見瑞吉沒有接話,便轉而問道:“你是長峽人,這些狼獸也都隻在長峽出沒,那你們為什麽會出現在迷霧森林?對於狼獸來說,渡河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吧!”


  “您真是說著了。它們害怕水,橋上又人來人往的,我就隻能砍樹造木筏……我造了好大的木筏,要是我的老爸老媽還在,他們準會感到驕傲。我必須得這樣做,盧西恩陛下最近在治理狼災,好多的軍/隊啊,把我們逼得沒處躲也沒處藏……”


  這段話在土著聽來倒是沒什麽,角鬥/士們卻是覺察到了些許不對勁——很顯然,這與他們進入本宇宙時的背景劇情介紹不符。若非長峽之王對狼獸的存在異常寬容,又怎麽會有“飼養狼獸”的傳言流傳?


  瓦羅剛要開口說話,靳一夢朝著瓦羅極輕微地搖了搖頭,黑/暗法/師便閉上了嘴,隻頗有興味地繼續觀看這一場問詢。


  “你們在這裏多久了?”李/明夜繼續問道。


  “總得有幾個月啦,我記得渡河時應該是夏天,水浪又高又急。”


  “你們出過森林嗎?”


  “沒有,我們不敢……而且森林裏也有足夠的獵物。”


  “本地治安隊失蹤的事情,也與你們有關嗎?”莫頓插口問道。像什麽“把人剝皮以後掛到樹上”多半是無聊群眾在瞎扯淡,不過再如何扯淡的傳言都有個基礎,這世上完全空穴來風的事情是很少的。本地治安隊人員失蹤的事情應該不假。


  “這是那些狼獸的主意。那些可憐的家夥追著一批走私犯進了林子,結果狼獸們看到了人,就不滿足於吃畜/生了……”瑞吉停頓了一下,怯生生地說道:“狼獸們不喜歡那些走私犯的貨物,它們把那幾個箱子全都埋起來了,我想那裏頭應該有銀子。如果我帶你們去找那些貨物,你們能放了我嗎?”


  由於身份特殊,角鬥/士們說不準比那些騎士還要視金錢如糞土,但這顯然不符合他們“傭兵”的角色——這世上沒有貞潔的妓/女,也沒有不愛錢的傭兵。文森特反應最快,當即便麵露貪婪之色,急切地問道:“你確定那些箱子裏都是銀子?小/鬼,我可告訴你,要是裏麵沒有銀子,我就把你的頭砍下來。”


  其餘角鬥/士會意,紛紛開始詢問銀箱之事。莫頓立刻說道:“嘿,你們可是答應過我……”


  “我們確實答應過你。”李/明夜故意停頓了一下,她留意到瑞吉正盯著她看,遂讓自己的目光掠過幾名騎士的盔甲、長劍與駿馬,隨後才揚聲道:“而且你會看到我們信守承諾。你們這群聽風就是雨的家夥也不仔細想想,這世上哪裏有走私者會帶著幾大箱白銀走夜路?都閉上嘴吧。”角鬥/士們本就是做戲,見她出聲喝止,便不再多言。這使得她看起來仿佛是角鬥/士們的領/袖,至少地位舉足輕重。


  李/明夜站起身:“抱歉,瑞吉,但我已經答應了驅魔人一定要徹底斷絕狼疫的傳播。傭兵必須說話算數,否則與土/匪何異?”她把手伸向瑞吉,動作慵懶而漫不經心:“所以……”


  變故就在刹那間發生。狼人少年被捆紮在身後的雙臂陡然出現了異變,其肌肉暴/漲、毛發滋生,居然是瞬間化作了狼人的粗/壯利爪。他發力崩斷了束縛,繼而抄住了李/明夜的手腕。


  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幾乎令人眼花繚亂,若是有人在這一刻走了一下神,那麽待他回過神來,必然會深感意外——方才那形若困獸的小俘虜儼然已經脫困而出。瑞吉貼在李/明夜身後,一手卡住她的脖頸,一手製住她的手臂,這是一個完美的挾持姿態。他把頭隱藏在她的身後,尖銳的犬齒微微印入她背後的衣物。


  這一係列動作若行雲流水一般的迅捷流暢,完全令人猝不及防。李/明夜的近身作戰本就不是強項,一時間竟然是被製住了。


  “所有人都別動!”瑞吉厲聲喝道,他的聲音裏蘊涵著一股魚死網破的狠戾,與方才那個怯懦無措的少年判若兩人。“否則我這一口咬下去,會發生什麽你們都清楚得很。”


  場麵瞬間靜寂,土著們的手已經按在了武/器上,緊張得一觸即發。法爾卡斯爵士率先問道:“你想怎麽樣?”


  “我想讓一切像原來那樣。”瑞吉回答道,“你們走你們的路,我住我的樹叢與草窩。幾位騎士大人與驅魔人可曾聽過此地有狼災麽?沒有,因為我和我的同族從來沒有外出咬過人。我們不想招來什麽麻煩,所以才安分守己地待在森林裏,以動物的鮮血為食。當然,若是把人血送到嘴邊,我們也不會放過,這很不好,以後我一定會避開那些人。總之,你們放過我,我就放過這個小/美/人兒。”


  彼得怒罵道:“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他的話說到一半,加蘭修士對他搖了搖頭,莫頓也對他做了個“閉嘴”的手勢。走南闖北的流浪驅魔人對眼下的形勢清楚得很,若是執意不放過瑞吉,隻怕這幾個驍勇善戰卻桀驁不馴的傭兵就要與他們內訌了。他一念至此,不由暗恨那小女子在麵對危險的狼獸時居然如此鬆懈,以至於他們竟然被這一隻甕中之鱉給翻了盤……


  莫頓忽然覺察出了些許不對勁,卻又實在說不上來。隨後他便聽靳一夢問道:“你要怎樣才肯放人?”


  “你得先保證驅魔人和爵士們不會對我動手。”瑞吉說道。


  “可以。”


  “然後我會帶著這名好心腸的女孩離開,你們不能跟上來。半個小時後,你們可以在一裏以外的溪水下遊找到她,我保證她會毫發無傷,連皮都不會破一道。但如果讓我發現有人跟上來,那可就說不好了。”


  “是麽?”靳一夢的語氣幾乎稱得上是心平氣和,“瑞吉,你是一個聰明的小子,而且非常會裝可憐。你分辨出了我們的身份,隨即試圖用銀箱引起我們內訌。在失敗了以後,你推斷出我們要殺你,立刻就找機會劫持人質……你很聰明,有見識,眼睛也利。”


  “謝謝。”瑞吉忽然生出莫大的警惕。他的斷腿剛剛恢複到一半,新生的血肉骨骼似乎都在隨著對方的話抽/搐,提醒著他說話的男人究竟有多危險。他不由又把懷中女子的脖子卡得更緊了一些。


  “聰明如你想必不難看出來,一旦你放人,驅魔人一定會組/織人手將整個森林篩一遍,你根本就無法如你所說的那樣繼續安分守己地待在森林裏,這隻不過是你的緩兵之計罷了。”靳一夢的聲音平靜依舊,卻冷得令人發/抖,“說出你的真/實打算,告訴我你會在哪裏放人,別忘了我們有自己的魔法聯絡方式可以驗證真偽,所以別耍花樣……”他停頓了一下,“否則,我會像剛才一樣追上你,並讓你痛恨你所擁有的不死之身。”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瑞吉有些惱怒。


  “這不是威脅,這是一個通知。”靳一夢淡淡地說道,“照我說的做,否則我也不介意將她視為已經被你咬過了。”


  這句話無疑戳中了瑞吉的痛處——李/明夜是他唯一的籌碼。在場所有人中,最不希望李/明夜被瑞吉咬傷之人,恐怕就是瑞吉自己了。結冰的沉默在空氣中凍結了一會兒,瑞吉從李/明夜身後露/出一隻眼睛,語氣慎重:“好吧……我可以告訴你我要去哪裏,你們也可以隨時聯絡,但是我要你們最好的馬。”


  這裏最好的馬是莫頓的“黑風”,這匹馬剽悍驍勇,精壯結實,四蹄踏風,就連冷泉英子也追不上它。莫頓聞言一愣,剛想拒絕,文森特抱著手臂冷笑道:“驅魔人,說話之前別忘記我剛救了你的命。”


  莫頓於是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才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瑞吉察言觀色,笑道:“放心,雖然你想要我的命,我卻比你仁慈得多,至少我決不會衝畜/生撒氣。三天之後的午夜,你們可以在紅水村附近找到女孩和馬,而且我保證他們都不會少一根毫毛。”


  “紅水村?”靳一夢看了李/明夜一眼,“短短三天的功夫,我們來不及趕去長峽。”


  “這個村子不在長峽,而是在……”


  “——在河灣鎮以東兩裏格,也就是大約七英裏左右。據說這個村子之所以被稱為紅水村,是因為村莊附近河流的上遊發生過一場領主戰爭,大戰過後,連河水都變成了紅色。”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明夜用不緊不慢的平和語氣接口道,“這是他第二次想讓我們去紅水村。”


  瑞吉忽然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他想起先前李/明夜對紅水村所表現出的一無所知,隱隱意識到自己或許犯/下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他不安地厲聲嗬斥:“你最好老實點……”


  靳一夢點點頭:“知道了。”他微微一笑,柔聲問李/明夜:“那你希望我眼看著這個小狼人把你帶走,等三天以後的午夜,再在某個荒郊野外找到你嗎?”


  靳一夢的語調低柔溫和,似是與平時沒有區別,但他的眼睛裏卻沒有慣常的笑意,而是顯得深暗冰冷。李/明夜意外地發現他應該是生氣了,隻是不能肯定他氣的是誰。她謹慎地打量著他:“我本來就沒這個打算。”


  “把你的眼睛和嘴都閉上。”靳一夢說道。


  瑞吉內心的不安已經達到了頂點,他挾著李/明夜朝後躍去,極度的緊張使他忽視了自己的斷腿。鮮/嫩嬌/弱的傷患處重重頓在地上,引發洞徹心肺的劇痛,他發出一聲痛呼,下意識以為自己遭受了攻擊,當即決然地朝著李/明夜的頸側咬了下去。


  下一刻,狼人少年尖銳雪白的犬齒就會刺入女子柔/軟的皮膚,然而那獠牙的去勢卻是驟然止住了——女子的體表浮凸出了一層晶瑩剔透的護盾。那護盾似是堅/硬透/明,如同水晶,卻又兼具了某種氣霧般縹緲流動的光感,當狼人的犬齒狠狠撞擊在上麵時,隻激起了一圈圈漾開的光之漣漪。


  “咦?”作為一名法/師,瓦羅認出了這個奇妙的能力——很明顯,這是冥想精通LV4時可以選擇的精神力護盾能力,而且已經進階到了頂級,是以出現了被動觸發的形式。根據這個護盾的外觀來看,李/明夜基礎屬性中的精神值很高,護盾可以吸收大量的傷害,難怪她敢於把自己的脖子送到狼口之下了。


  幾乎與此同時,一聲槍聲驟然響起,雷霆與鋼鐵的怒火撕/破晨光。沒有人留意到靳一夢是何時拔槍與瞄準的,空氣中好似突然冒出了一隻看不見的恐怖凶獸,隻一口便幹脆利落地咬下了狼人少年挾持李/明夜的手臂。這截手臂齊肘而斷,高高飛起,大片大片的紫黑色/狼血潑灑了出來,令人觸目驚心。這凶獸猶不知足,正欲朝著李/明夜纖細的脖頸進犯,淡白色的蓬勃光華驀然騰起,攜有威嚴宏大的法則之力,迫使其偃旗息鼓。


  ——這是係統屏障。隊友之間無法互相傷害,他的槍永遠都傷不了她。


  斷臂落地,猶自抽/搐痙/攣,如一隻斷頭的蛇。靳一夢閃身上前,把李/明夜拉進懷裏。直到此時,瑞吉才開始慘叫,他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連連打滾,痛不可當。


  李/明夜皺著眉,半張臉染上了淒厲冰涼的殷紫色,她用一隻手掩住了眼睛。靳一夢低頭看她,笑了一下:“我都叫你閉眼了。”
.

  “我還是沒太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奴/隸級弓手哈夫斯說道。其實真要說起來,不少人都有些一頭霧水的感覺,隻不過哈夫斯是最沒架子的那一個——與李/明夜相同的位階與平民的身份讓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向後者詢問。他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那個狼人在說/謊的?”


  由於狼人的血液也具有相當程度的危險性,所以李/明夜此時正在清洗自己頭發與臉龐上的血漬。她跪在溪邊,將臉孔深深地埋入寒冷的溪水中屏息搓洗,過了片刻她方才起身,一邊擰著自己濕/漉/漉的頭發,一邊說道:“從一開始。”


  “一開始?”


  “局部區域狼獸化,這應該不是什麽爛大街的能力吧。”由於土著的存在,李/明夜說得很保守,實際上,局部區域狼化在普遍情況下可以說是狼人天賦樹中相當高階的能力了,因為這意味著對血脈力量的精準控/製。這條情報是需要大量資源作為基礎才能提煉出來的,而背靠場情局的李/明夜顯然擁有這些資源。“這隻是疑點之一。第二個疑點,是我發現他在編故事……比如在河邊釣/魚與布裏太太。人在撒謊時往往會將謊/言編造得十分詳細,並充斥著大量聽起來合情合理卻毫無意義的描述作為佐證。另外,從他的麵部細節也可以看出這一點,他想要通/過觀察我來判斷我是否被他欺/騙,所以他強/迫自己注視我,並為此感到緊張和頻繁眨眼。如果你仔細觀察的話,謊/言與真/相就會像白紙上的黑字一樣,清楚明白地寫在被觀察者的臉上。”她抬手揩了把臉:“有毛巾嗎?”


  “呃……我看看。”哈夫斯開始檢/視自己的個人儲物空間,很顯然,作為一名比較糙而且儲物空間有限的正常角鬥/士,他沒有隨身攜帶毛巾的習慣。


  一條素色手帕淩空飛來,李/明夜敏捷地抬手接住了。她朝冷泉英子道了聲謝,一邊擦臉一邊說道:“謊/言的意義在於掩蓋真/相,但‘你是哪裏人’這個問題的真/相有什麽可掩蓋的?這時候他提到了紅水村,所以我用‘誤以為紅水村在長峽’的方式試探了他。結果他依照這個認為我們不僅並非本地人,更是對長峽一無所知,由得他信口胡說。接下來他放鬆了不少,不僅繼續編造故事(她指的是‘盧西恩出動軍/隊治理狼災),更是試圖讓我們內訌。到這個時候,我就斷定他來到迷霧森林肯定另有目的了,反正絕不是為了躲避軍/隊。”


  “為什麽?”哈文忍不住問道。不知什麽時候,這名年輕的侍從已經蹲到李/明夜旁邊了。


  “如果他的整個故事都是假的,那你覺得這句‘躲避軍/隊’會是真的嗎?”李/明夜笑了笑,把手帕絞得精幹,開始擦頭發,“哈文,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絕不是這個樣子,大多數這個年紀的男孩都和白/癡沒什麽兩樣。我們的小俘虜在短短一兩分鍾就能編出一套入情入理的故事,又能看出我們這群人內部的不和諧之處並加以利/用,還可以反應飛快地根據現實情況做出調整,比如當機立斷地劫持了我……一個閱曆豐富的六十歲老人都不一定能做到這些。我們的小俘虜相當了不得,他可不像你,你能分辨出真話與假話就不容易了。不過這是好事,說明你很幸/運,遇上的假話還不夠多。”


  “這種人就連斷了腿都不怎麽老實,想必在短時間內是套不出實話的——除非他落到靳的手中。”文森特閑閑插口道,此時靳一夢與岡恩已經提著瑞吉消失在了斑斕的樹影裏,鑒於靳一夢的心情肯定不怎麽美好,這一次他們應該會很快得到結果。


  “不過我還是想試試,畢竟如果把人交給夢哥……唔,怎麽說呢?似乎有點太殘/忍了。”李/明夜說道。瑞吉不見棺/材不落淚,更是極為擅長裝可憐,角鬥/士的情報又不可能與土著徹底共享,若是逼/迫太過,說不定會招來土著的惡感。


  “好吧,路易斯,你是我見過的最機靈的人,但畢竟是個女孩,所以你對他實在是太過仁慈了。狼疫感染者都生了一副冷酷邪/惡的心腸,他才不會回報你的仁慈呢。好在你還懂一些能保護自己的魔法。”哈文嘟囔道。


  李/明夜笑了笑,沒有答話。


  ——在李/明夜看來,鬥獸場將他們投放至金桃旅館,又布置了“三天內到達河灣鎮”這一主線任務之後,角鬥/士們最順水推舟的選擇就是“結識加蘭修士一行人,並與他們同行”,這就導致他們極有可能會經過迷霧森林。綜合種種因素(比如迷霧森林的傳言,比如此地是暗元素充沛區域等等)可以推測,迷霧森林中極大可能存在一個支線曆/史劇情,再考慮到本宇宙不過是區區D級宇宙,所投放角鬥/士的位階卻大多是士兵級,他們會在第一時間經由係統引導所接/觸到的支線曆/史劇情想必難度不低(收益豐厚)。


  從大體上來說,曆/史劇情的難度會體現在兩方麵——其一,便是線索眾多,需要逐層探索、逐步推進,這需要消耗大量時間與心力,比如“聖器疑蹤”。其二,便是戰鬥難度極高,比如需要角鬥/士去幹掉某個傳/奇英雄,或者幹掉某個高階傳/奇生物。在此必須提一句,單一難度的曆/史劇情任務基本是不可能出現的,在此舉個極端的例子來描述角鬥/士們通常會遇到的情況——比如角鬥/士剛剛進入《狂蟒之災》宇宙,便接到任務要求幹掉蘇醒的古神歐波洛坎,角鬥/士就得先弄明白這歐波洛坎究竟是個什麽、在哪裏,然後才能去幹掉它。


  而李/明夜他們所遇到的情況雖然不至於如此極端,卻也是非常麻煩的——他們隻知道這迷霧森林裏應該有一個難度不低的曆/史劇情而已。迷霧森林/占地遼闊,傳說眾多,他們又有限時主線任務需要完成,根本就無暇顧及探索支線。考慮到鬥獸場對於世界源的渴望,李/明夜猜測鬥獸場或許會通/過“將他們投放至金桃旅館,使他們與土著同行穿過迷霧森林”的方式,使得支線曆/史劇情以某種形式自己送上/門,所以她才對靳一夢說“隻要那些搞陰/謀詭/計的家夥別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就先不管他們”。


  狼獸的出現,看似偶然,實則必然。迷霧森林裏隻有一條老林路,任何正常人進林都會選擇老林路,而不是自己苦哈哈地揮舞著□□整出一條能夠通行的路來。這條路在近期行過人,而且這些人極有可能喂了渴望人血的狼獸,嚐到了甜頭的狼獸難免會動上一些守株待兔的念頭,而晨昏正是狼人們最活躍的時間……於是理所當然的,他們遭遇了狼獸,並且獲得了瑞吉。


  瑞吉的出現是意外之喜,這名狼人少年絕非等閑之輩,李/明夜甚至推測他是這一小群狼獸的領/袖。謊/言的目的是掩蓋真/相,瑞吉精心編造了一通入情入理的謊/言,無非是為了掩蓋他來到迷霧森林的真正目的,這對於角鬥/士們而言,無疑意味著有利可圖。


  出於對土著觀感的考慮,李/明夜其實是不想對瑞吉動粗的,所以她心念一轉,開始考慮是否要發掘狼族的探索路線,這件事對於李/明夜來說並不難辦。瑞吉有足夠的聰明與果斷,所以隻需要讓他誤以為自己一行人活捉他乃是為了探知狼疫的傳播情況,隨後作出要徹底阻斷狼疫的樣子,再給他一個機會——一個唯一可以逃出生天的機會……


  李/明夜確實很認真地考慮過,要不要幹脆就這麽被瑞吉劫走——這樣一來,她就可以使自己團隊獨占這條線索,卻又不至於忽略人類路線。至於孤軍深入嗜血殘/暴的異族之中,這聽起來雖然極為冒險,但同樣的事情她早就在中土宇宙中做過一遍了。如果這是一場危險的遊戲,她有信心贏過所有對手。促使她放棄這個打算的,一則是瑞吉已經被靳一夢逼/迫著吐露了自己的去向——在舉目皆敵的匈牙利,紅水村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這等同於把線索清楚明白地擺到其他角鬥/士麵前;二則……靳一夢顯然並不同意,而且他也已經用自己的行動表達了態度。


  李/明夜一念至此,不由有些煩躁。誠然,方才事發突然,她確實來不及與靳一夢仔細商量,但他也沒必要非得壞她的事兒呀……不過這些事情顯然無法,也不必向其他人解釋。


  李/明夜便隻是簡短地說道:“狼族在這裏出沒必有緣由,越早弄明白為什麽,就能越早地解決它們。當然,這主要還得靠驅魔人和各位貴/族大人,對於我們而言,出的不過是多說幾句話的功夫罷了。”


  “我對此萬分感激,並對你所遭受的危險感到抱歉。等到了河灣鎮以後,我一定會補償你的。”莫頓誠懇地說道。


  “不過是小事而已。”李/明夜不怎麽在意地說道,“至於這種危險……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每回和敵人麵對麵,我一準得倒黴。如果你真想謝我,就去幫我弄個大點兒的盾牌吧。”


  “不是第一次?”法爾卡斯爵士打量了李/明夜一眼,“那也許你該考慮換個行當了,這比一麵受神祝福的盾牌都要安全得多。你若是真的機靈,就該知道女人的武/器是針線。”


  “這真是金玉良言,等下回我遇到土耳其人的時候,會記得拿針線對付他們的。說真的,這是自我聽說有人竟然以一截橡木作為盾牌以後,所知道的最厲害的武/器了。”李/明夜毫不客氣地諷刺道。


  法爾卡斯爵士麵色僵硬地閉上了嘴,冷泉英子在旁邊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冷笑。在場諸位散人角鬥/士中,唯有她在李/明夜被劫持的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似冷泉英子這種高人,自然能憑借客棧中那短暫且有所保留的交手摸出李/明夜近身作戰能力的大致水平比其他正常遠程角鬥/士高得多,大約在精通LV1左右,敏捷與力量都在40點以上,更遑論她還有某種料敵先機的奇異能力。雖說真刀真槍的打架不能光以數據論輸贏,李/明夜若是一時不慎,輸給身為狼人的瑞吉也實屬正常,但非要說她在瑞吉麵前毫無還手之力,冷泉英子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冷泉英子不喜多事,是以她也並未多嘴,隻是冷眼旁觀。直到現在,她大致猜出了來龍去脈,又被李/明夜的話勾起中土舊事,才終於感到了些許不爽。她道:“盾牌給了你你也不會使,你就該心裏有點數,別和人急赤白臉地打。再不行,你多耍點花/招嘛,你不是最擅長耍花/招嗎?”


  李/明夜還未來得及回應,便聽靳一夢的聲音傳來:“什麽耍花/招?”他從樹叢中走出來,身上幹幹淨淨,唯有手套尖染上了些許稀薄黯淡的紫黑,還撇著一小掛黏糊糊的渾濁凝膠。


  “你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文森特詫異地問道。


  “已經搞定了唄。”靳一夢答道。他衝文森特偏了偏頭,自己走向溪邊洗手:“你們想聽的自己去聽吧,有事叫我。我要繼續在那兒站著,那小/鬼連話都說不利索。”


  李/明夜偷偷瞥了他一眼。靳一夢的表情非常平靜,平靜而冷肅,靜寂如冰。她眨了眨眼,滿肚子計劃被打斷的煩躁在頃刻間一掃而空,轉而作出極為好奇的樣子,想要隨著其他人一同溜走。


  “你別走,過來。”靳一夢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般,頭也不抬地叫住了李/明夜。他不習慣喊“路易斯”這個名字,所以沒有指名道姓,但是……李/明夜到底還是慫住了,訕訕然走到靳一夢身邊。


  靳一夢把她拉到無人的角落,對光仔細打量她的眼睛:“觸發體能判定了嗎?”他在團隊頻道裏問道。


  “觸發了,但是劑量太小,不礙事。”李/明夜答道。他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寒冷而潮/濕,力道很輕,如流過肌膚的輕/盈溪水。她從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麵容,小小的一張,如早春時分倒垂枝頭的花/苞,漸漸驅散那雙眼睛裏冷厲峻凝的冬意。


  “抱歉,我該想個更好的辦法。”靳一夢輕輕/撫過她的眼尾,“但是你也看到了,那些狼人全身是毒,讓你一個人去實在太危險,我不可能讓你跟他走。”


  “以人類身份進入洞/穴王國和剛達巴國不是一樣危險?至少我從未聽過有人類在中土宇宙敢這麽做,但獲得狼人天賦樹的角鬥/士倒不少。”李/明夜在思考該如何說服靳一夢以後不要再壞她的事,“實際上,在曆練中多線探索是很普遍的現象。一個角鬥/士團隊最多隻能容納……”


  “那時候我們是兩個人。”靳一夢打斷了她。


  “現在的我一人就能打過當初我們兩人。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有能力控/製這些,其實這些風險我都考慮過,更何況我們還有智能基因胎/盤可供複活……”


  靳一夢的語氣漸轉嚴厲:“我買它隻是為我們的生命上一道保險,不是為了讓你可以放心大膽地要錢不要命!反正這件事已成定局,你就別再瞎琢磨了。”他頓了頓,棄用了團隊頻道,轉而開口柔聲說道:“寶貝兒,你那天說讓我陪你到最終,我以為你是認真的。”


  “我當然是認真的。”李/明夜幾乎是沮喪地洞徹了靳一夢的意圖,但是她毫無辦法。這還不如吵一架呢,她極度憋屈地想。


  ——靳一夢從來不跟她吵架,他說人在氣頭上說的話最傷人,那是刻意朝別人心上捅刀子,隻求傷害對方以圖一時爽/快,卻沒想過那刀子就算給起出來了,也一樣會留疤。他說這番話時指著她的心口,用與現在如出一轍的神情語氣,嚴肅、安靜而溫柔。如她曾經擁有卻驟然失去的一切,如她從未奢求卻意外得到的所有。於是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是嗎?但你現在不要我陪了,哦?”靳一夢靠近她,伸手握住她後頸,垂首與她額頭相抵。


  “我不是……”李/明夜想要後退,找回正常說話的距離,身/體卻像是被攝住了一般動彈不得。他溫熱的呼吸吹拂到她臉上,垂下眼眸注視她的嘴唇,眼神裏跳躍著深邃熱切的渴望。她終於自暴自棄地閉上眼:“你他/媽/的……我聽你的就是。”


  靳一夢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他抬起她的下顎,低頭輕輕吮住她的唇。天寒地凍,李/明夜的唇/瓣微涼,果凍一般的觸感,口腔細膩火/熱,引人汲取索求。溫存廝/磨的糾纏很快就變了味,等他自己回過神,才發現他已經把人壓在了一棵樹上。橡樹古老暗褐的樹皮有深刻的鱗裂,如一雙雙深長的眼,好奇地觀察著人類年輕而躁動的情/欲。


  靳一夢深呼吸了一下找回理智,轉而輕/咬一口她的耳/垂:“你剛才說,在曆練中多線探索是很普遍的現象?”


  “啊?對。”李/明夜急促地呼吸著,眼神茫然。


  “我不是反/對多線探索,但如果太危險的話,我得和你一起。”靳一夢叼著她的耳/垂吮/吸,口/中含糊不清地說道:“你這丫頭無/法/無/天的,油鍋裏的骨頭都敢撈出來啃,偏偏鼻子又靈得很……老/子得親自看著你,不然實在不放心。”


  李/明夜全身發/顫,卻被他鎖住後頸,實在沒處躲:“好啦好啦,我聽你的,都聽你的。”


  靳一夢這才滿意了。他最後咬了一口那一小團圓溜溜精致可愛的軟/肉,方才戀戀不舍地鬆開她。李/明夜一邊喘氣平複,一邊衝著他翻出一對沒好氣的白眼。靳一夢也不介意,隻笑吟吟幫著她整理那一副明顯剛偷完情的淩/亂形容,看起來很是歡樂。


  李/明夜看他這樣就來氣,遂“啪”的一下把他手拍開:“走開你。”


  靳一夢笑得止不住:“怎麽剛剛還要我陪,現在又叫我走啊?”


  “我不高興!”李/明夜非常憋屈。怎麽的,她就拿這死流氓沒辦法了是嗎?


  “哎呀,我寶貝兒怎麽突然就不高興了?”


  “你今天衝我開/槍。”


  靳一夢瞬間噎住。


  “你居然開/槍射我脖子!”李/明夜找到了新思路,立即理直氣壯地撒潑,“你不是受過人質保護訓練嗎?哪家培訓機/構居然是讓學/員通/過直接打死人質來達成反劫持效果的?你這個……”


  靳一夢趕緊就吻了下去,一吻畢,又在她額上輕輕碰了一記,方低笑道:“現在不生氣了?”


  李/明夜痛/心/疾/首地紅了臉:“你除了這個還會什麽?每次都來這套。”


  “我還會什麽呢,我想想啊……”靳一夢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下,“有了,我還會跪鍵盤。剛才你教我那句法語怎麽說來著?再教我一下,回頭爺在鍵盤上給你一字不差地跪出來。”


  李/明夜忍不住噗嗤一笑:“少來了你,不教。”她估算了一下時間:“我們得出去了。”


  “現在?還是先緩緩吧。”


  李/明夜摸了摸自己紅腫濕/潤的嘴唇,又瞥一眼靳一夢的臍下三寸……緩上一緩確實是極有必要的,畢竟就這麽出去實在是太丟人了。她仰頭靠在樹上,點起一根煙,轉而問起了正事:“哥,你有沒有問出瑞吉與盧西安之間的關係?”


  “問了。那狼崽子在這方麵口風很緊,但依我看八/九不離十,他們倆肯定穿一條褲子。”靳一夢也掏出一根煙引燃。他長長舒出一口氣,提醒她:“這種事得講證據的。而且你覺得這事兒就算問出來了又有什麽用?一個平民,還是個狼疫感染者,在鄰國人的嚴/刑逼供下攀咬長峽國王?這明顯是汙/蔑嘛。”


  “我問這個,隻是為了確認曆/史劇情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動。”李/明夜凝神思考,片刻後微微一笑,“算了,這個事情先放著。盧西安到底派他來幹什麽?”


  “嗯,怎麽說呢……這就有點離奇了。”靳一夢聳了聳肩,“反正如果不是觸發了任務,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


  我仔細想了想,覺得本章節應該解釋得很清楚了,但是不bb兩句又很不習慣,所以還是強行bb一下。


  血族、狼族對人類的初始聲望就是冷淡,所以文森特幹掉狼獸以後聲望才掉的那麽快。而人類對血族是一無所知的,所以並不存在聲望問題,但人類對狼族的初始聲望基本不是仇恨就是憎恨。以上聲望關係都是由食物鏈決定的。


  ————


  靳一夢脾氣很不好,隻是情緒控製和表情管理能力比較強。有時候你們看他臉上沒有表情,其實內心已經氣炸了。


  ————


  法爾卡斯爵士確實是正麵人物,但他是個直男癌。另外順便提一句,法爾卡斯是個姓,他的名字是安德烈。匈牙利和我們一樣姓在名前麵,隻不過考慮到本文中有個一直被稱為亞曆山大·柯文納斯的家夥,所以我模糊了這些描寫。在此bb一下,以免大家被誤導。


  ————


  李明夜xue索林·橡木盾是因為她不喜歡矮人,而且是很不喜歡。


  ————


  除了命運團隊與冷泉英子以外,其他角鬥士確實沒有看穿李明夜在做戲。第一,這出戲收得早。第二,出於角鬥士職能分工的刻板印象,大家一般很難相信一個弓箭手會有不錯的近身作戰能力(冷泉英子在第一章是放水的,大家都看得出來),還有精神力護盾,這也就是為什麽李明夜被劫持以後,散人角鬥士都不敢出手的原因。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