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我忘了
多年後的重逢，顧敏心裡剛剛升起的那點點喜悅，因為他冷聲一句質問，而被澆滅了些。不是慶幸也不是歡喜，似乎他只有扯不斷理還亂的麻煩感覺。
她抱歉地笑道，「我剛剛到，正要進去。」
「那你怎麼不敲門？這麼站在外邊，別人怎麼知道？」沈澈又是沒好氣質問。
顧敏愣了下，輕聲道，「還沒來得及。」
這下子，沈澈沒了聲。
沈澈留學在外多年，終於學成歸國，自然是噓寒問暖成了眾人圍繞的焦點。沈家除了沈清清這一個女兒之外，也就他一個兒子，他本就是家中獨子，聰明優秀，又長得英俊，此番學業有成，自然是引以為傲的。
被一家子人圍著詢問了好些時候，沈澈也有些煩躁起來了，不耐說道，「媽，我剛下機，先讓我洗個澡，休息一下吧。」
「對對對，媽太高興了，就給忘了，那你上樓去洗個澡吧！」沈母說著，便吩咐傭人去放洗澡水了。
沈澈徐徐起身，他一轉身，卻是瞧向了旁邊站著的顧敏，他立刻又是蹙眉。
「你怎麼一直站著啊？」沈澈問道。
而從沈澈進來之後，已經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了，他們一直都在談話，而顧敏一直都沒有插得上話。更沒有人注意到她，所以她只能一直站在旁邊。直到此刻，沈澈一聲質問，眾人的目光才轉移到顧敏的身上。
登時之間，幾雙眼睛一齊望過來，顧敏當下緊張。
「我……」顧敏支吾了下，總不能說是沒人讓她坐吧，她只能道，「今天上班一直坐著，所以我就想站一站。」
「小敏，以後你就別站著了，別人看見了多不好，還以為我們不給你坐呢。」沈母蹙眉說道。
「自己也要多注意，不要別人來提醒你。」沈父亦是道。
可是顧敏卻想起了之前，每一次來到沈家，在沒有準許的情況下，她都是不允許坐下的。更有一次，因為她尚不懂事而坐下來，不小心坐上了沈母新買來的沙發坐墊，就直接扔了一套，換了一套新的來。這件事情讓顧敏對沈家心有餘悸，時時刻刻不敢放鬆警惕。
「是，我知道了。」此刻，顧敏輕聲應道。年的剛起我。
沈澈這邊就要上樓，他喊了一聲，「你跟我上來。」
「小澈，你讓她上去做什麼？」沈母問道。
「媽，你真是的，他們好久不見了，當然是小兩口說說話啊！」沈清清笑道。
顧敏不好意思地朝她們笑笑，而後跟隨著沈澈上了樓去。
「顧敏！」進了房間，沈澈立刻喊了一聲，顧敏一怔，只見一雙眼眸帶著審視，「你沒有把那件事情說出來吧？」
顧敏有些微怔，而後很快的，她回過神來，心知肚明他所指的是什麼。
她輕聲回道，「沒有。」
「我想你也是沒有。」沈澈頗為滿意地點頭，對於她的性子，他還是有些了解的。沈澈轉過身去，一邊翻找著行李，一邊問道，「你外公他們，都還好吧？」
「他們都挺好的。」顧敏輕聲微笑。
「那就好。」沈澈點了個頭，從行李箱里取出了一些用品，起身走近她，又是伸手遞給了她，「給你的禮物，快點拿去。」
「不用了……」
「你要不要？」沈澈瞪了眼睛，他自小就是霸王的脾氣，哪裡肯容忍別人拒絕，更不要說是顧敏了，這個從小就一直跟隨在他身後的小女孩兒。聽見他這麼說，顧敏雖然不願，卻也還是遲疑接過了。
「打開看看吧，喜不喜歡。」沈澈又是說道。
顧敏順從地打開了，那精巧的禮盒裡，是一條手鏈，非常漂亮小巧的款式，點綴著花朵圖案，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一定是不便宜的。顧敏輕聲說道，「你回來就好了，不用送我那麼貴的禮物。」
「你管它貴不貴了，你到底喜不喜歡！」沈澈一邊問著，一邊轉身又去收拾行李。
其實禮物本身昂貴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心意。如此一想后，顧敏索性坦然接受，微笑說道，「很喜歡，謝謝。」
「你喜歡就好，不過你也不用謝我，因為這份禮物是宛瑜選的。」沈澈正半蹲在地，背著身道，「她說女孩子都喜歡首飾的，所以就給你選了一條。宛瑜還真是說對了，你真的喜歡……」
宛瑜。
是的，林宛瑜。
她細心美麗，多年前就是如此，多年後應該是更甚。
顧敏很是釋然，微笑說道，「替我謝謝她。」
「我去洗澡了，你在這裡坐一會兒，省的你一下樓，我媽看見你又拉著你問東問西，要是說漏了嘴就不好了。」沈澈叮嚀一句，顧敏則是「恩」了一聲，卻在此時，他竟然就直接脫了身上的t恤。
顧敏下意識眼睛一閉，趕緊背過身去。
「以前你又不是沒看過！小時候我們不是還一起下河洗過澡嗎！」沈澈絲毫不介意，他從衣櫃里取下了衣服。
顧敏懊惱道，「那不一樣，當時我們才幾歲！現在我們長大了！」
「就你還長大？a罩杯都沒有吧！」
轟的一下，顧敏一張臉通紅了起來，她慌忙說道，「沒有也不關你的事。」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這麼多年了，還是一點改變也沒有！說過很多次了，至少你也留長發，像個女孩子一些！」沈澈低聲數落著徑自走進了浴室，而顧敏則是留在卧室里等候。
聽見了水聲嘩嘩的響著，她不禁有些無聊。走上前幾步，來到了書架前。隨手拿下一本翻閱了下，又要放回原處。只是一個抬頭，卻瞧見書架的玻璃櫥窗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層層疊疊的，模糊不清的身影，那張臉龐更是瞧不清。只是那頭短髮，卻是依稀可見。似乎漂亮的女孩兒，都是長發的。沈澈喜歡的宛瑜是，學長以前的女朋友也似乎是。
難道長發的女孩子真的會比較受歡迎嗎？
顧敏的眼中有些暗淡，隨即笑了笑，就算是長發，她也成不了那種漂亮女生。
所以顧敏，不要奢望了。那些都和你無關。
晚餐自然是豐盛的，沈澈久居國外終於歸國，沈母親自操辦了一桌的好菜。沈父居中而坐，沈母和沈清清坐在一側，顧敏則是和沈澈坐在另一側。沈家在飯桌上也是講究規矩的，自然是不能多話。但是因為沈澈歸來的緣故，卻也有了歡笑交談。
顧敏靜靜坐在餐桌上，她始終都沒有說話，只是感受著這樣的家庭氛圍，讓她感到溫暖之餘，還有一絲羨慕。要知道，她從前都沒有擁有過。
「你怎麼不吃菜？」沈澈突然問道。
顧敏扭頭，「我有吃啊。」13acv。
「這碗飯你都吃了十分鐘了！」沈澈蹙眉，沈母立刻也給顧敏夾菜，「小敏，喜歡吃什麼你就自己來，不要拘謹了。」
面前的碗里多了熱騰騰的食物，那香氣誘人，顧敏的心中卻是更為溫暖。
她抬頭微笑，「謝謝佩姨。」
※※※
用過晚餐，眾人在偏廳聊天。瞧著時間差不多了，顧敏這才開口，「叔叔，佩姨，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沈澈這邊開了口，「那我送你。」
如此一來，眾人也是沒了聲。顧敏禮貌問候，而後跟隨著沈澈走了。車子開出沈家，往顧敏的外公家行駛而去。一路上很安靜，盛夏末尾的晚風，很是清涼的吹拂著。
沈澈開著車，低聲問道，「聽清清說，你已經上班了？」
「恩，在富藍商貿。」
沈澈有些感慨，「沒想到你現在也開始工作了，你媽媽要是看見了，她一定很高興。」
顧敏從小就有個夢想，想要快點長大，快點賺錢，這樣母親就不用那麼辛苦了。此刻若是顧母還在，看見她已經進了公司，看見她可以賺錢了，她必定會很高興很引以為豪的。
只是可惜，如今她已不在。
不過她相信——
「媽媽在天上一定看見了，我知道她很高興。」顧敏微笑著，淡淡說道。
沈澈扭頭瞧去，只見顧敏正望著前方的夜空，那眼眸清澈而閃亮，有種虔誠到不行的光芒，這讓原本是極其平凡的她，好像有些變了，變得也似乎耀眼起來。他收回了視線，又是隨口聊了起來。
「公司在哪個地方？」沈澈詢問著，顧敏報了個地址，而後解釋道，「最近因為負責一個項目，所以就被調派去四海了。」
「你一定是很忙，所以我出國那麼多年，也不見你給我打過電話。」沈澈批評了一句。
顧敏微愣，而後輕聲道，「你說過，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打電話。我平時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所以就沒有打。」
「我記得大一那年過年的時候，你給我打過電話，當時我讓你一會兒再打過來，你怎麼就沒有音訊了？」沈澈突然記起那應該是年前，不，更準確一些，那應該是二月三號。
顧敏心裡一緊，她艱澀說道，「我都忘了。」
「我可沒忘，那天是二月三號！」沈澈細細一想，這下確信了，「你怎麼沒再打給我了？」
顧敏抿著唇，突然發現原來開口也是變得艱難，「你記錯了吧。」
「怎麼可能？那一天宛瑜生病了，我還陪她去了醫院！」沈澈脫口而出，顧敏眼前恍惚了下。
其實她又怎麼會忘記，是的，就是那一天。那一年的二月三號，也就是那一天，顧羽謙的醫療費用，已經到了最後期限。再沒有錢，就不能住院接受治療，更不能動手術，他會立刻死亡。
可是那一天，她所得到的回答，不過只是這句——顧敏！宛瑜生病了！我要陪她去醫院，有什麼事情，一會兒再說！
此時此刻，思緒猶如潮水湧來，顧敏的心很沉很沉。她以為自己會特別難過，她以為自己會受不了，可原來不過是如此，只不過是沉重而已。除了沉重，再無其他。
原來經過時間的洗禮后，這一切都會過去。
「我忘了。」顧敏輕聲淡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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