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下定決心的事
申璇幽淡平靜的眼,淡彎輕揚的唇,施過薄粉淺胭的腮,無一不彰顯著她的大度和素然。
不安的豈止只有裴錦程一個人。
連白珊看到如此安之若素的申璇,她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原來她算的東西,總歸差了一遭。
直到最後一本文件簽完,她看了一眼電腦,打開頁。
那邊一聲哽滯,才道,「嗯,我知道,不跟不相干的人說。」
印堂上似乎有一些揮散不去的霧霾,沉沉的壓迫著她,眼睛里無論如何也盪不起純凈的光,雜念太多。
電話那邊的人也不問因由,只是沉默,沉默了很久,「小五,想好了嗎?」
這次她學得聰明了些,把菜多做一些,然後裝起來。
白立偉和白立軍也未料到申璇這脾氣突然會成這樣,上次當著那麼多長輩家人的面也沒控制住,這小房間里,又何需如此故作姿態。
申璇如此得體,大方。
璇淡揚施上。她遲疑一陣,「哥,你知道的。」
他開始痛恨自己的不知足,這樣的家庭生活是他一直都嚮往的,不像這宅子里的任何一對夫妻,現在申璇會做飯給他吃,會聽他的話,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
該處理的文件,一個沒少。
電話撥給申凱。
馬賽。
這就是同胞兄妹吧,他們喝著同一個母親的營養甘露在同一個肚子里生長,出生的。
掛了電話后,她輕哽了一聲,慌忙的站起來,跑到門邊把門摁了反鎖,背貼在門上,手反在身後,緊緊的捏著門柄,眼睛瞪大時,裡面水光滿盈。
「婚禮……」
白珊也回來了,婚禮也辦了。
「我現在的戶藉在g城,你有沒有辦法幫我辦出國?不來轉我g城的信息,我想去馬賽,可以嗎?」
是不是眼神清澈一些,眸里單純一些,嘴角揚起點溫軟細綿的笑容,就會看得年輕點。
沒著沒落的感覺,明明那個人就在廚房,他卻感覺前面不過放的是個影像,隨時都會消失。
裴錦程一口氣堵在胸膛口,團在那裡,噴都噴不出來。
在他們的眼中,g城的大太太鮮少有申璇那樣不懂規矩的,既然已經過了門,辦婚禮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是無論哪一種,她都無法讓自己看起來年輕些。
以至於白珊都以為申璇又會像上次一樣大鬧一回才會罷休。
洗手池上面有大面的儀容鏡,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綰著職業精幹的髮髻,一絲不苟的,顯得老氣橫秋。
裴錦程素來討厭女人干涉過多,如果申璇在公司里鬧開,拂了他的面,那一定是會發火生氣的。
不用辦?申璇心中低嘆,這次不辦,再等下次白家的人過來要嗎?或者說等著白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梧桐苑外面等著裴錦程,年復一年,直到永遠?
申璇聽到筷子敲砸盤碗的聲音,男人推椅岔然離席的聲音,沉快的腳步聲離開了梧桐苑。
明明現在時尚流行的,都是鬆鬆的髻。
八顆牙齒的時候,是標準的禮儀,卻容易讓人如沐春風。
「阿璇。」
港口的船泊密集卻又不顯髒亂,天空湛藍如畫,古堡一樣的房子修長蜿蜒的小路上,草木綠得像打了反光,花叢嫣紅奼紫。
幾人都還在苦思,申璇已經再次婉笑出聲,「白叔叔,你們如果覺得下個月初八是好日子,便先訂下來,g城婚禮的操辦我還是知道些的,晚上回去,我再找鍾媽問問細則,放心好了。」說著轉身端起疊好的飯盒,「你們先喝點茶,我進去找盒子洗了再出來。」
有什麼關係?
申璇下午的辦公室,很安靜。
申凱在輕輕的嘆息聲傳過來,「我想想辦法,海城這邊做資料吧,不行的話,我會找江釗在江州幫忙。」
不知道為什麼,白家的人來要求她辦婚禮的時候,她都忍得住,可看著這樣的靜謐無聲畫面,她的眼睛開始酸痛。
把飯菜擺上桌,裴錦程在她身後把圍裙替她解下來,「真是香得很。」
裴錦程的聲音闖進來,她的心突然踩空,又瞬間站直一般。
申璇推了他一下,「你也會撒謊了,我燒的菜,哪有鍾媽做得好?」
上次申璇的反映太過激烈,激烈到其他幾房的太太,姨太太都癟了嘴,跟著鼻腔里哼出輕嘲的音。
反覆的洗著餐盒,拚命的盯著自己的唇角,努力不讓它垮下來。
鏡中的自己臉上的笑容在放大,微笑,一點點的,頗有點隱隱的嬌羞。
熬不住的,她熬不住的。
她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相機,叫單反,有一種圖片工具叫ps,所以但凡放在頁上拿來做宣傳的照片,都一定是美崙美奐的。
長久的剋制,讓她渾然忘了時間。
再大一點,淺露貝齒,淡淡柔情好象從唇間綻放。
那邊洋洋之聲衝破聽筒,傳進她的耳朵,「小混蛋。」
旅遊區的圖片,一張張美得令人不相信那是真實的。
「我這邊休息室里沒有洗潔精,有點不太好洗,用熱水也要洗好幾遍,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鏡中的自己,有(歲了吧,或者30歲了。
裴錦程握著不鏽鋼的筷子,頻率略高的顫了顫。
白珊還是他永遠的妻子,她不過是個過客。
裴錦程夾起一塊小辣椒放進申璇的碗里,「阿璇,我很忙,婚禮就不要……」
人若自作孽,便不可饒恕。
「那哪能一樣?」裴錦程搓了搓手,「我餓死了,快點,坐下來一起吃。」 ……
雖然她的目光永遠都別想再次清澈,可是她還是可以選擇,努力讓一切回到最初。
她要求自己,可以老成,眼睛里可以不清澈,可以沒有天真,可以全無單純,但是,不能有痛苦,一定不能有痛苦。
裴錦程以為申璇會像上次一樣,躲開一個人哭,可是他看到的是這個女人在他進來的那一瞬便是笑顏。
「嗯,你說。」
他知道她喜歡裴錦程,在那麼討厭裴錦程的時候,卻也順了她的意……
申璇愈是乖順,裴錦程愈發的感覺到不安。
她不說,他也懂。
自己又該拿什麼來和她比?
他醒了,也夠了。
辛甜說,她放不下雲燁,是因為受傷的指數還沒有達到她的極限,她其實很瘋狂的想要追求那個極限,逼迫自己放棄,可是她低估了她的抗虐能力。
同樣是26歲,白珊看起來像個大一或大二的小女生。
鏡子中的男人站到她的身後,她的唇角還是笑靨款款。
好美的地方。
可是她才26歲。
好不自在。
申璇回到梧桐苑,開始拴上圍裙,她親昵的挽著裴錦程的手臂,推著他去客廳看電視,自己進了廚房,開始做飯。
「好。」申璇笑了笑,把圍裙放好后,在裴錦程的對面坐下來。
自己呢?抗虐能力不及辛甜的十分之一,還是即早收手吧,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事,何必放棄?疼一疼,就過了,以後就不會疼了。「意思是婚禮要從簡嗎?」
目光停留在法國馬賽的一張張圖片上。
申璇看了裴錦程一眼,笑靨嫣嫣,「錦程,你先陪著,我馬上出來。」
申璇把飯盒一一放進休息室衛生間里的洗手池裡,然後放了熱水,認真的抹洗著餐盒。
不是她言而無信。是他先失信於她,不管是為了誰,一切都回到從前吧。
「嗯,可以嗎?」
他未說完,她便快速打斷,「我知道,初八嘛,來得及準備,放心好了,你先出去等我,洗個碗在旁邊看著,我好不自在。」13acv。
她聽著對方高興的聲音,眉眼也彎了起來,「哥,問你個事。」
她記得闖禍的時候,他從海城跑到g城裴家,抱著她大罵她是個小混蛋,***孫猴子轉世嗎?不把天捅個窟窿就不罷休是不是?他打她的屁-股,卻紅了眼睛。
等韓啟陽的事,全部辦妥……
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懂她。
外國人的頭髮白得像雪,兩個老人年齡都將近八十了吧,他們攙扶走在一起,背已佝僂,枯枝起皺的手交握在一起,傾身交耳靠得很近,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眼睛明明已經到了晦灰的年紀,可是裡面噙笑點起的亮光,卻可以把整條林蔭小路都渲染上四季交替最濃郁的色彩。
人不自在,心也不自在。
男人素來喜新厭舊,對女人的皮相要求甚高,白珊倒是好的,看起來一點也不老。
裴錦程握著筷子的手,下了不知道多大的力,若不是不鏽鋼的質地,怕是已經被他折斷了,他緊喘了幾口氣,「阿璇,我的意思是,婚禮不用辦。」
申璇抬眸溫婉噙笑,「我知道你很忙,婚禮的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你還不相信我的能力嗎?一個婚禮而已,還怕我做不好?」
「好,你先忙。」白立軍的口氣,十成十的長輩。
她笑了……
笑著笑著,眼睛的一切都模糊了,臉上也濕了…… ……
親們晚安,明天見。